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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欲诉真情梦已阑(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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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痕是个慎重的君王,就算要对决,也不应该选择在蟠云国才对,可是,这是为什么?凤箫吟想不通,她飞快地赶到玉仙苑的时候,看到君无痕深紫长袍金绣灿烂,迎风飘逸,一丈之外站着的是白衣仙风、长身玉立的风曜,两个人仿佛凝住了时光,杀伤之力一触即发。凤箫吟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风曜已经出手,两人强大的气浪将凤箫吟冲出很远,滚到山丘,等她费力爬起来一看,风曜跟君无痕陷入了冲天的白光之中,忽然紫色的身影一晃,君无痕整个人从这白光之中重重弹出,倒在绿茵之上,他捂着心口,嘴角是一丝鲜血,在他紫袍跟清莹脸色的映衬下,那一丝鲜红如同紫色花中的醒目花蕊。
君无痕的鲜血,凤箫吟不是头一回看到了,上一回,她用茶杯的残片抵住他喉咙的时候,君无痕用力拉扯她的手划向自己的喉咙,她那时候分明地看到,原来君无痕的血也是红色的,跟凡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后来凤箫吟才知道,仙家也可以不是天生的,只要代代修炼就能成仙,是了,她后来才顿悟,落凤村不也是如此吗?但如今,看到君无痕的鲜血,她还是觉得震惊,不顾一起地跑了过去。
“别过来!”君无痕像是一早就知道她的动静。
“君无痕!”风曜压制住了手中的能量,可是脸色的恨意却越来越深,最终高声咆哮起来:“你是故意被我打伤的,你这个懦夫,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手下留情,快点跟我堂堂正正地一决生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凤箫吟愣在了原地,怪不得君无痕会愿意在蟠云国对决,从一开始,君无痕就不想争输赢,宁愿被打伤。风曜一向清高,不管多恨,一旦对方受伤绝不肯乘人之危坏了自己名声,但君无痕故意受伤,这也让风曜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一般,更加气急。虽然如此,凤箫吟心里也担忧,君无痕如此做,就不怕自己真的会不小心丧命吗?
“......我只有一颗死了的心......”
几年前,凤箫吟奉茶的时候,曾经听到君无痕这般对风曜说过。
君无痕内心的孤独悲凉,是凤箫吟很多时候可以感同身受却无法说出来的,他出生高贵,仙根稳固,天资卓群,却失去了全部至亲,又再度失去了曾经爱慕过他的美好女子,那种因为王位而无法表露出来的痛,那种对亲情比对王位还要在意的痛,几乎构成君无痕内心的全部。所有人都认为君无痕没有感情,只有凤箫吟越来越知道,君无痕跟她是一样的,如果亲情还在,七层宝典跟王位都不过是附加。而如今,他以痛失全部至爱的代价,一个人披荆斩棘走上这条孤独的君王路,身负蟠云国跟仙界职责,心中不管是冰寒还是炙烤,都只有自己知道。
凤箫吟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君无痕似乎是因为受伤,又或许是因为不想说,一言不发,他半倒着,身姿清轩,神情痛苦,那海藻般迤逦在草丛之上,这依然高傲的姿态,再一次惹怒了风曜,他再一次上前。凤箫吟情急之下,冲着风曜大喊:“你给我站住,听见没有!”但是,风曜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箫吟,退下。”君无痕看到风曜越来越逼近,只开口说了这一句话。
凤箫吟,这个上古神音的名字,是君无痕赐予她的,跟她的本命凤小音几乎同音,但在凤箫吟印象之中,君无痕这是头一回这么叫她的名字。君无痕对别的女子越是不同,风曜越是介怀,如今看到君无痕害怕波及到凤箫吟,风曜更加愤怒:“君无痕,上天九万多里,下地三万多尺,天上地下,你可曾想过柔儿会有多落寞伤心吗?”
“你住口!”凤箫吟因为君无痕的命令,所以一步也不敢动,但是不由得朝着风曜撕心裂肺大喊:“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才尝过失去亲人的滋味吗?你失去了一个妹妹,我失去了父母,而少主他,失去的是整个家族!”
君无痕脸上一震,风曜也冷冰冰地盯着凤箫吟的脸。凤箫吟擦了一把泪痕:“是少主杀了你妹妹吗,少主真的该死吗?你之所以不去找魔族报仇,一心纠缠少主,不是因为怨恨你妹妹为了少主而死,而是怨恨你妹妹在世的时候少主没能对她有过爱慕之心,你是怨恨自己的妹妹没能被人全心全意爱慕过就消逝了!是不是!”
“你说什么?”风曜停滞在了原地,这丫头,为什么能够洞察他的内心?
凤箫吟看见风曜愣在原地,赶紧想要跑到君无痕身边,谁知道风曜被人看穿心事,他一向清高,看重脸面,如今已经恼羞成怒,把对君无痕的怨气全部转移到了凤箫吟身上,他更加不喜欢这个多管闲事的人。风曜掌中蓄着能量,凤箫吟没有发觉,君无痕却已经发觉了凤箫吟的危机,一伸手就将凤箫吟远远弹开。
凤箫吟再次摔出去,不明白为什么君无痕要推开她,却忽然发现风曜正要再次对她出手:“君无痕,是你逼我在这里杀了她!你维护过的女子,全部都要死!”
一瞬间,凤箫吟终于明白君无痕推开她的用意,心里一阵温暖跟感激,可是很快,她不得不避开,因为风曜偏离了君无痕,再次朝她袭击过来。风曜以为她还是两年前的弱女子,杀鸡不用牛刀,因此出手不会对君无痕那么重,谁知凤箫吟不仅躲开他的正面打击,居然还能跟他交锋几下,风曜一看君无痕,心里刹那明白了,君无痕!
君无痕已经慢慢站起来,因为重伤,他站得不如往日端正自如,如悬崖边一株姿态苍劲隽永的清松,长袍上沾着草地的霜水,侧脸线条俊逸,轮廓分明,气息已经有几分不平。尽管这样,君无痕的气度仍然是桀骜不屈,透出层层不可亵渎的高贵,神情带着与生俱来的清平傲逸。他依然捂着心口,那里有心伤,也有身体上的伤:“我一早知道风裳会早死,但就算这样,在生死面前,感情也是不能勉强付出的东西。那样,对风裳来说也是种羞辱,假若她地下有知的话。”
“你一早知道她会早死?不,你撒谎,君无痕,这不可能!”风曜如同五雷轰顶。
“你忘了我在一直修炼创世神剑宝典吗,我已经能感应到不同人的生死。我一早感应到风裳会早死,但也是仅此而已,她会发生什么事情、会因何而死,我那时却不得而知。”君无痕嘴边的一丝血迹似已风干:“但就算知道她会因我而死,我或许也不能强迫自己爱上她,这不是真正的感情,我不能欺骗她。”
“君无痕,你明知道她会早死,你为什么......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些,为什么!”风曜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怒去形容,已经完全扭曲:“你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你我跟都有可能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你...君无痕,你为什么!”
声嘶力竭的质问,让风曜的神情比君无痕还要痛苦千万倍,君无痕放下捂着心口的手掌,凤箫吟这才注意到,君无痕心口的位置竟然凝结着一层触目惊心的血迹,跟深紫色长袍融在一起,颜色妖艳诡异,如同一株异世的彼岸花。君无痕悲凉的目光看着风曜凄楚的脸,“能预料到的,是命,无法阻止的,是天,这就是上天给每个人的命。即便风裳的死因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也无法完全在上天设定好的时间之中做出挽回,更何况,天机这种事情,从来就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得那么清楚,就算是创世神剑的宝典,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天意,再逆着天意而行。”
“借口,都是借口!”风曜用尽了生平力气去否认:“君无痕,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为自己的无情而推脱,风裳并不贪恋你的感情,只要你能对她亲近一些,柔情一些......她并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女子......”
她是,她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女子,凤箫吟心里想。小时候,娘对她说过,任何女子在感情里都是贪得无厌的,一旦爱上了一个人就会如此。一开始,只想见面,见面之后,渴望着欢声笑语,在之后,渴望着彼此相思......任何时候,都期盼着近一些、多一些、好一些、久一些,对感情的贪恋,总会超出自己的预期。“小音,将来你要是爱上了一个人就会明白,女人在感情中只容得下自己而已,永远希望对方身边只有自己......”
凤箫吟不知道那种滋味,但是,娘说的话一定没有错,因为娘对爹的依恋是与日俱增的,凤箫吟自小看在眼里。
“所有的遗憾已经成了我心里的痛,我无话可说。”君无痕挪动了两步上前,脚步险些踉跄:“虽然我对风裳没有过男女之情,但是,她在我心中已经生了根,我君无痕有生之年,她会一直在我心里。今天之所以答应与你在此对决,是因为这里是她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你还要再继续打下去吗?”
一句话,在风曜心中激荡起来无数往事,那时候的三个人,他,君无痕,风裳,在这里是多么欢畅自如,而如今,难道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他这个做哥哥的,只不过是不忍心妹妹没感受过爱情的甘醇就芳魂永逝,他似乎是对了,又似乎是错了,风曜面色如纸,眼神空荡,踉踉跄跄地后退了几步。
“求求你们,不要打下去了。”她一直担心君无痕有事,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这会子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风阁主,你杀了少主,遭殃的是蟠云国上下,你忍心为了私仇而毁掉这里数千万仙灵吗?你知不知道,其他家族对少主已经是虎视眈眈,少主已经是腹背受敌,心里已经是伤痕累累,你真的要让那么多的无辜都陪葬吗?”
摩崖带着宫中禁卫硬闯进去的时候,发现风曜失魂落魄站立着,风化木刻一般,仿佛没有了任何感应跟知觉,而凤箫吟正扶着受伤的君无痕,用帕子替他擦拭嘴边的血迹。摩崖上前跪下:“少主,摩崖来迟了。”
“这蟠云国,若你要走,我不会留,若你不想走,我仍然以礼相待。”君无痕轻淡的声音透着受伤之后的乏力,他看了一看风曜。
“斗胆回少主,这万万不妥。”一向寡言少主、忠心耿耿的摩崖急了,风曜分明是来夺命的。
君无痕只一看摩崖,摩崖便低下了头,不再言语。凤箫吟一面走,一面叫人通知蝶鸾她们送药,君无痕虽然修炼了六层宝典,但风曜本就是上仙,法力无穷,若是放弃抵抗故意迎面受击,当然会受伤。凤箫吟一边心疼君无痕,一边咬牙恨着风曜。蝶鸾她们听到消息,赶紧过来帮君无痕上了药,君无痕便让她们全部退了出去,这样的伤势单单用药物是止不住的,他必须用自己修炼到的力量去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