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等黎明》竹水

62、春风

　　早饭过后，江柔就带着陆衍和球球往古镇走去。
　　一路上，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肆意开放，向外界绽放它光彩动人的一面。穿梭在其间的小路上，每个人都沾染一身的淡雅花香。
　　跟随主人的性情，球球十分喜爱徜徉在自然之中，它撒开短腿来来回回地跑着。
　　春日阳光充足和煦，照在人身上惬意、懒散。
　　江柔和陆衍就并肩往前走，偶尔说一两句话。中途若是遇见熟人，江柔就微笑着打招呼，不管别人问什么，她都好脾气地回答。
　　而陆衍就站在她身旁，时不时帮衬江柔解释彼此的关系。
　　五年了，陆衍发现江柔走路的习惯没有改变，和从前一样。
　　她走路的身姿挺立而不僵硬，步伐大小合适，双手交叠闲适地放在身前。走起路来，她特别喜欢小幅度揉捏手指。
　　今天她打开衣柜换衣服时，陆衍发现她的衣服不再是年少时的清新色，大多都是棕色、灰色、黑色等偏暗沉的素色，看起来简约佛系。
　　衣柜里再也没有了她喜爱的绿色衣裙。
　　想到这里，陆衍的心情有些压抑。他的女孩，明明是花季一样的最美年龄，是女子一生之中最为明媚的年纪，时光却把她蹉跎成一个无欲无求的寡淡之人。
　　说不难过，说不心疼，这句话若真说出口了，陆衍自己都不相信。
　　可是谁又能与时间做抗争呢？
　　谁又能挽回过往的遗憾呢！

　　春水镇上的居民多数淳朴善良，围绕山水田地，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即使不是每个人都拥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境界，却都过着山水桃源般的安逸生活。
　　春水古镇在当地政策的强有力支持下，也慢慢追赶时代的潮流，挖掘开发特色的旅游产业和农林经济产业，既为当地年轻人提供了生产工作岗位，也为家家户户增加额外的营业收入。
　　进入春水镇，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建造在春水江旁的春水客栈。
　　春水客栈因地制宜，依山临水毗邻建造，在建筑形态、造型风格和园林景观等方面采用传统与现代相结合的风格设计理念，远远看去清雅别致。
　　在春水客栈旁边的凉亭下，坐着一名年轻斯文男子，他戴着一个银灰色眼镜，瞧见陆衍和江柔走来时，坐着朝二人挥手。
　　江柔下意识地看向陆衍。陆衍冲男子颔首示意，他继续牵着江柔的手往凉亭走去。
　　直到走近凉亭，男子才站起身，理了理平整的西装外套，伸手介绍道：“江小姐，您好，我叫林啸，是陆衍的助理兼大学同学。
　　江柔回握，“您好，我是江柔。”这句简单的介绍一说出口，她自己都忍不住叹息，都记不清上次同别人介绍自己是什么时候了。
　　久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

　　陆衍的朋友是个外向乐观之人，哪怕和江柔只有一面之缘，也能喋喋不休地同江柔说这说那，若是没有人打断，聊个两小时不是问题。
　　说起来也是好笑，陆衍这个人话少，性情淡漠，好像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浓厚的兴趣，可是他结交的好友大都是个话痨，比如年幼玩伴向天，高中同学段宏志，再比如眼前这个大学同学。
　　林啸是个风趣幽默的人，他特别了解人心，知道怎么样和一个陌生人快速建立起友谊关系。
　　三人坐在凉亭下喝茶闲聊时，林啸着重把话题放在陆衍身上。他说他和陆衍原本是同届同班同寝室的学生，可是后来却莫明其妙地变成了陆衍的学弟。
　　他说陆衍是个清冷不爱说笑的学生，在学校时把全部重心都放在了学习上面，把大学四年的课程压缩到两年学完，为此多补交很多学分费用，提前毕业，考取直系研究生，从他的同学变成了学长。
　　谁知道这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保研成功之后，他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弃了录取名额，直到学院保送名额出来，大家才发现这家伙放弃继续进修学习的机会，提前进入社会工作起来。
　　于是，等林啸等人大四毕业出来工作时，陆衍已经满世界地飞着跑着谈业务做生意去了，积累了普通人穷极一生都不可得的财富和经商经验。
　　最后林啸感慨道：“哎，这就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啸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和陆衍的大学学习生涯时，江柔就微笑着聆听，她听得很仔细，生怕自己漏过什么重要的信息。
　　因为大学是她曾经渴望的一个学习天地，是她一个未知的世界。
　　因为她不曾参与陆衍的大学生涯，所以她渴望了解更多关于他的过往。
　　江柔无需别人告知，就知道陆衍一直以来都是一个非常优秀自律的男子，他出生豪门世家，却没有沾染到世家子弟纨绔顽劣的痞性，反而积极上进，在上学时成绩就名列前茅。
　　他是真正的富贵公子。
　　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思虑加深之际，放在腿间的手腕被人握住，江柔看去，冲陆衍淡淡笑了笑。这世间也只有他能够时刻体察到她的情绪变迁，能够在她坏情绪来临之前及时把它遏制在摇篮里。

　　眼见太阳越来越晒，江柔就带着陆衍和林啸去了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售卖服装的实体店。
　　这里的衣服不论是款式设计，还是服饰质量，都远不及陆衍身上穿着的衣物，可是陆衍今日兴致很高，因为有她陪伴着他。
　　其实，陆衍除了陪伴母亲逛街，其余都没怎么逛过实体店，所以也不太懂如何挑选衣服，就件件询问江柔。
　　“这个怎么样，合适吗？”
　　江柔和陆衍手牵着手，每当陆衍拿起一件衣服，她都会认真地想象陆衍穿在身上是什么样子，最后挑选的多了，江柔觉得每件都很适合他。
　　男子样貌好，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合适。
　　对此，林啸是看不下去了，他也是只穿了一套衣服过来，他也是前来挑选衣服的，怎么他觉得这里的衣服就没有那么好，就没有特别适合他的呢，他对陆衍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即使穿着破抹布，在对象眼里也是貌比潘安。”
　　江柔笑出声来，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走出店时，两个男子每人挑选了两三套换洗衣物，毕竟他们也不确定能够在这里待几天。连续开展的几个项目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他们手头恰好处于闲适状态。
　　陆衍来春水古镇是为了和昔日恋人久别重逢，破镜重圆。
　　林啸纯属是为了带薪休假，何乐而不为呢！

　　返身回客栈的路上，恰好遇见上完课回来的童童和张丽。
　　张丽提着一个小蛋糕，吃惊地看向她客栈里的一名游客以及游客旁边的陆衍和江柔，“你们是？”
　　江柔上前一步，主动为对方介绍，“姐，这是我的朋友，他叫林啸，他叫陆衍。”
　　“这是春水客栈的老板，姓张。”
　　陆衍：“张老板，你好，我是阿柔的朋友。”
　　林啸：“张老板，你好，我是陆衍的朋友。”
　　张丽冲林啸微微点头，之后她把重点放在陆衍身上，她偏头凝视清俊不凡的年轻男子，忆起一些碎片的回忆，她犹豫着说，“你是不是叫衍之？”
　　这会变成陆衍疑惑了，他很清楚江柔的性格，她不是轻易向别人倾诉的女孩，喜欢把任何委屈和愁苦往肚子里吞咽，否则她也不会顶着满满的失望和绝望离开江城。
　　那这个老板是如何知道他的名字。
　　衍之，衍之，只有亲近之人才会这样称呼他。
　　张丽并没有马上答疑解惑，她作为东道主，爽朗地邀请陆衍和江柔，以及林啸去她的客栈共进午餐。
　　童童抱住江柔的手臂兴奋极了，她一边牵着球球，一边摇晃江柔，撒娇道：“去嘛，去嘛，江姨。”
　　江柔看向陆衍，见他没有反对，便回应：“好，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为了欢迎陆衍和林啸的到来，张丽还特意让丈夫杨宇华和弟弟张扬赶回来接待他们。
　　午餐准备地十分丰盛。江柔会抽空来到客栈帮忙，所以当服务员一盘盘饭菜端上来时，她就知道完全是按照客栈最高规格的标准来制定的。
　　杨宇华年纪不大，估摸着三十岁左右，他端起酒杯，“两位朋友，欢迎来到春水古镇，这杯酒我敬你们。”
　　陆衍和林啸都一饮而尽。
　　趁着林啸和他人招呼时，江柔悄悄地叮嘱陆衍，“这酒后劲很足，不要喝太多。”
　　陆衍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三年他游走商界，纵使有陆氏公子的名声加身，也免不了酒桌应酬，久而久之，酒量就这样一点点锻炼出来。
　　杨宇华长相端正，浓眉大眼尽显稳重淳朴，他再次端起酒杯，语气诚恳真挚，“阿柔，张扬的事情我还没有郑重向你道谢，这件事情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在此我敬你一杯。”
　　他说完，对江柔深深鞠躬，张扬也随着姐夫的动作朝江柔鞠躬。
　　江柔连忙起身，说：“杨大哥无需这样客气，这些年你们对我的照顾太多太多，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偿还你们对我的恩情，眼下我正好有笔闲钱罢了。”
　　童童吞咽掉嘴里的大虾，注意到江柔拿起的酒杯，奶声奶气地道：“爸爸，你忘记了，江姨不能喝酒，也不能吃凉的食物。
　　杨宇华这才拍着脑袋，“哎，我真是忙糊涂了。”
　　张丽从江柔手中接过酒杯，“怪我，我高兴地忘记了。”
　　突然陆衍酒杯倾倒，酒水洒在白色袖口上。
　　江柔拿起纸巾给他擦拭。
　　陆衍：“没事儿。”
　　几人都是游走社会多年的人，再见上有江柔这条主线的牵扯，谈话到了最后，陆衍决定以陆氏集团的名义给春水学校捐赠一批学习物资。
　　为了更好的维持公司形象，每年陆氏都会拿出一笔资金用于慈善公益。
　　杨宇华握住陆衍的手，“谢谢，我代表这里的学生和老师，诚挚地向你道谢。”
　　陆衍摇头，“接下来我会派人来学校与您详细商议具体的事项。”
　　这顿饭下来，江柔看到一个她不熟悉的陆衍，看到一个骨子里都散发魅力的成熟稳重男子，看到一个发光发亮的少年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悄然成长为一个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林啸继续留在客栈，陆衍则带着江柔和球球回到篱院。
　　回去的路上，江柔明显心不在焉，她又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后悔当年做出的决策。

　　她是在痛苦和绝望中度过一个女孩最美好的年华。
　　这五年里她浑浑噩噩活着，她不知为何而活，也不知道最终的归途在何方。
　　可是陆衍不一样。
　　他是在孤独和等待中成为一个有担当有责任的男人，现在的他年少有为，她却什么都没有。
　　他们……
　　他们都曾错失对方五年的时间。
　　这是他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挽回的五年。
　　这终将成为他们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