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牌》古拉格

24、学术宴

　　一大清早，院长家打地铺学生睡意朦胧醒来，洗漱完毕，一个个闻着味，恶狼扑食般奔赴院子。
　　师母和安吉莉支开圆桌，摆上红色塑料凳，不锈钢大盆里是奶油鸡、竹篓子盛放着甜面圈、玉米烤饼，印度女孩昨天和师母逛超市精选了些红高粱米，今天早上吃热腾腾高粱饭。
　　师母看大家吃得狼吞虎咽，连忙说“别急啊，锅里还有，别噎着了。”印度姑娘平时不太喜欢讲话，见自己厨艺大受追捧，十分高兴。陈玖洲围着她大献殷勤，连言彦都看不下去了，背着手摇头
　　“一个叼着精钢脸盆的舔狗，一个饿死鬼投胎的大学生，这两种生物都寄生在院长家院子里。”
　　张院长心情愉快，拿昨天祭先人一次性纸杯做了个蛋托，享受老年人专属温泉蛋，精致地剥着蛋壳，随口附和
　　“他们像老鼠害怕阳光一样害怕给小黄瓜浇水！”
　　这时手机响了，美国东区时间下午5点，老头慌不迭接了，手机夹着耳朵喊“哎！”黄子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手。电话里没说几句，张院长脸色一下就变了，坐那半响无语，连鸡蛋也不吃了。
　　因为前几次，同学领教了这个前女教授极恶贝利亚级别战斗力，老头把手机音量调最小，每次打电话都贴着耳朵。见他手机平放在桌上，同学都问怎么了？又挨骂？荣老师宽慰大家“没事，你们院长皮厚，弹道导弹都不能破甲。”
　　“美国那边来人了，说是交流访问学者。”老头摇摇头都什么事，在这节骨眼上。
　　“啥意思？”学生都在问“难道他们也来帮忙？”
　　“有谁英语好？跟为师去吃学术西餐。。。”环顾一圈，几个人举手，目光盯着没举手的小郄，社长理科全能唯独英语最烂。最后来吃早饭的苏州女学生（女生晚上回宿舍休息），从一群学术蟑螂中脱颖而出。姑娘家安排大三出国，雅思分数考很高，还是系里PPT小能手。
　　下一秒，老头接到美方正式邀请邮件，告知是私人性质招待会，邀请院长授课并表示对古建筑系先人书籍有极大兴趣。地点选在雨花台大酒店，时间三天，可以携助理人员（特注不需要配备翻译），邮件语气温和提出行程时间安排建议，最终以张院长为准。
　　酒店住宿问题上，院长不放心姑娘一个人住，思来想去，还得从一群狼狗里挑，最后选中吃相斯文的黄子。古物派弟子闹翻天，委屈得不行，老头将算盘搬出
　　“哎，一群人中我最放心就是你们几个，古建筑的嫡系负责扫描书籍，助理的活交给外人干嘛~”一边使出杀手锏，等菜地里小黄瓜丰收，一人发几条装回家。
　　玖洲抗议也想吃西餐，我就跟着起哄，社长一人发一个脑瓜崩。荣老师摇摇头，都没看到问题的实质啊~说是交流会，其实是金主来考察项目。你们都不如黄子帅，他穿上西服，可以归类到青春妇女都市文学纲-总裁目-犬科-年下属 -腹黑种-waiter亚种，属于教科书级别案例。狼狗科之光非土鳖能与之争辉，老头在天龙人前不要面子？
　　话还没说完，被一群男生摁着揍。
　　院长比泥鳅还滑，借口上厕所，远离是非之地。
　　事实就像荣老师说的，美方是张玫教授通过人脉资源找到金主，背景神秘。为了把握来之不易机会，院长通宵备了好几个晚上课，先人文献早年有抄录备份，也有后来的发展研究，要仔细梳理还要讲得出彩。学生全被赶去干活了，他深更半夜不睡觉，带着老花镜一个字一个字敲PPT，上网查资料。太累了师母就换他去休息，后来听说荣惠珍教授是帝都大学自动化系博士，大革命之后69年到陕北插队 ，她嵌身在国家时代发展的齿轮里，几乎奉献全部人生。在步入老年后，她还能坚持学习，做PPT速度比院长快多了。
　　两位老人日以继夜奋战三天，好像一种青春年代的激情复苏，宛如亲密战友。临行前一天，荣师母从楼上箱子里拿出女儿从美国寄的衣服，又上街买了双崭新男士皮鞋，同安吉莉一起准备给老头捣饰发胶，吓得院长连忙去剃了头。
　　“就那种被牛犊子舔过的发型，你们还笑啊！”
　　学生一人上去给他摸一下，警告不能在美国人面前丢脸，顺便嘱咐黄子，老家伙交给你了，凯旋而归记得让他请客，铩羽而归就丢那不用管，你自己回来就行。
　　院长连忙发誓圆满完成任务。

　　大家忙忙碌碌又干了三天，前后加起来共两个礼拜，大部分活都干完了。剩下少部分残损缺书籍、尸首不全，收尾工作需要给文献分类、编档、造册，这个活很利于聊天，已经有女生在打听郄翀勋兴趣爱好、生辰八字、单身与否，还有人问安吉莉印北怎么样，雅利安人与种姓制度等等。
　　猫想：种姓制度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我一边想一边露出梦幻微笑，把翀勋远嫁塞北，为国和亲。这时有两个女孩跑过来问李昭雪事情，反复解释那是一个误会后，她俩又嘀嘀咕咕说什么猫狗CP永不塌房。后面这些人谈话，我完全没有听进去——这是个好机会！发生这么多事情，整天忙得团团转，趁现在完全可以告诉小郄。
　　社长给媒婆们问自闭了，主动请缨去给菜地小黄瓜浇水（他觉得让一女生去挑水浇园，说明我们没有男子汉气概），我喊
　　“慢！”
　　他回头看我
　　“小郄你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
　　“踏踏实实干活，别的不用你管。”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试图用眼神波暗示，接下来菜地里谈话会很重要，郄翀勋一下秒懂。这时黄子回来，一副心事重重样子，问题是——他一个人回来的。
　　所有人都停下手上活儿，围上前去问结果怎么样？院长呢？莫非光荣殉职了？
　　他想了想皱起眉，先找师母传达老头指示，两个人在门口压低声音聊半天。等到他再进来，社长已经把小黄瓜抛诸脑后，冲上前问老头死活。
　　“人很好，就这样。”
　　小郄抓住黄子衣领，恨不能多摇出来两句话，少年扬起眉毛有些厌烦，看着一张张八卦面孔，意识到今天不说清楚会有麻烦。
　　“他正在酒店里和美国那帮人斡旋！”停顿微笑“放心吧，我保证他回来肯定会很高兴。”
　　“就是说交流会成功了吗？”
　　“是，但也不全是。与其说学术交流会,不如用精心设计的交易形容更为准确。”
　　“金主是一个美国贵妇，她和善极了，但旁边律师或是财物顾问——高鼻子英格兰人有些冷酷傲慢。他与我们握手却皱鼻子，并不喜欢老头衣衫散发樟丸脑味和新皮鞋油漆味。但他毕竟是很客气，一种傲慢客气，以为张院长是某种陈腐老学究，不论如何，扒手想从他口袋里掏走东西。”
　　黄子露出讽刺表情，然后继续说道
　　“整个团队有20多个人，司机、医生、仆人、财物分析师和私人律师、专门聘请学术顾问团，这位贵妇人和她丈夫包下了酒店花园、会议厅、餐室和两层套房。我们先是参观温室花园，交谈过程中，翻译告诉我们格雷琴女士是一个全球收藏买家，你们大概听说过外国人将苏州古绣楼整栋买下，一砖一瓦编号送往美国复刻新闻。她丈夫是坚定古文明爱好者，又在美国拥有惊人财富。如果去考据格雷琴女士家族史，会是统治西方500多年，犹太世家在英、美、德的贵族血脉网络。
　　在花园享用了下午茶，她和丈夫聊起不同国家古建筑、文物历史，给我们看在全球各地复刻成功照片和私人博物馆。他们亲切又随和，真的待张教授好极了，气氛非常愉快。”
　　没有一个人打断黄子，大家都屏气凝神听着，印象里这是他第一次侃侃而谈
　　“第二天上午是学术交流会，我想对方没有告诉，张教授也不清楚台下是世界各地专家。早稻田大学建筑学今井教授、慕尼黑工业大学德国教授、意大利著名女艺术家还有几个各国名校实习学生，他们一开始并不在意，在彼此私下交谈。
　　切入正题后，这些人表情就严肃起来。一个从未断层文明很跨5000年的建筑史，院长那一堆破烂古书，包括比如盗墓贼挖掘然后捐献的，已烧毁唐代寺庙工程图纸，在民国末年由朱启林亲手抄录汇编，元朝寺庙建筑发展历史延伸图，更早包括长江沿岸河姆渡文化村庄归建图，诸如此类东西。在2个小时内，呈现出文献包罗万象、特别是时间、空间上延续性特点，这是一部宏伟的中华文化史诗！古建筑反映军事、文化、农业、经济、宗教在某个特定时期模型，像看到巨人在天地间在进化。学者专家很快就认识到，这个古书的确具有很高价值，经四代大师传承修缮的中国建筑史，是独一无二学术宝物。
　　台下‘八国联军’基本凑齐，怎么少的了老头女儿？精神上苏联女学者。
　　可怜老头站在台上，在收尾阶段含糊带过了现阶段我们遇到的难题，他体面地说了一句希望国际友人支持，鞠躬接受台下热情掌声——一直非常得意。
　　结束后，张玫和麦考恩夫妇投屏，女教授非常坚定地支持自己父亲。她毫不留情批判官僚系统，把老头描述成一个拍案学校领导、向政府连续写信，带领学生私底下存档文献的反抗英雄。贴出一些我们包饺子、干活、聚在一起吃饭照片，我想是师母给她看的，什么每一个人脸上都充满笑容，有坚定理念，对改变这个国度陈腐败烂现充满信心。”
　　学生们面面相觑，是这样吗？好像说得对，但又好像不全是如此。
　　“张院长脸色阴沉了下来，他不喜欢她开诚布公请求赞助方式，女儿似乎预料到老头子会很含糊，这是其次，张玫教授批评这个国家时候，让他更加难受！对老人，尤其一个有信仰的老人，这是难以接受的。”
　　黄子说
　　“我们谁都能肯定，院长比很多人都更加热爱着这个国家，他兢兢业业工作一辈子，奉献全部人生、牺牲过自己甚至是家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