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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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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依依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也没有等到陈盛华回来,他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打。
陈依依一个人坐在灯光耀眼的餐厅里,玻璃上映出她红裙耀眼的容貌。她在餐桌的这头脊背打得笔直,一转头看见外面天色黢黑,突然觉得自己真像个小丑。
孙梅说:“老板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我给他打个电话吧。”
陈依依一开始说:“不用了,他事情多,我可以等他。”她想她既然喜欢他,这点包容的气量还是要有的。
结果就多等了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之后又是半个小时。
等到后面的时候,陈依依就开始赌气了,宁肯干等四五个小时,也不愿意主动给陈盛华打电话问问原委。
孙梅看出她脸上的失落,提出给陈盛华打电话问问,陈依依冷脸看着她说:“你要是给他打电话,我就把里头那些吃的全倒了。”
孙梅“哎哟”了一声,陈依依这倔劲一上来,她一个做饭的阿姨还真跟她没办法对线。
结果两个人就坐在那里等着,陈依依饭也没吃,孙梅都听到她的肚子在叫了,想提醒她先吃点垫垫肚子,陈依依就跟聋了似的充耳不闻。
其实陈依依想要的并不多。
她知道陈盛华不会接受自己,她对他的感情只能是一场飞蛾扑火的单相思。
可纵然这爱慕就是一场单相思,陈依依也并不贪求什么,她只希望他能稍稍关心自己,而不是为了避嫌就把自己推到十万八千里以外。
她已经一退再退了,但是陈盛华却没有看见她的让步。上次吃饭他把陈册带过来,陈依依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敲打自己,回去辗转反侧想了大半夜。这次他已经答应她会回来吃饭的,结果从五点放她鸽子一直到深夜,连打电话主动解释的举动都没有。
不过这就是陈盛华。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他也不需要向谁解释。
他只需要对他自己负责就好了,他只需要顾着自己开心就行了。
难道以他如今的地位,不是勾勾手指,就会有无数女人心甘情愿地献身吗?
她陈依依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她跟陈盛华的关系,说白了就是萍水相逢。不说是什么亲戚,连共同好友都没有一个。她走了狗屎运能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被他撞见,他一时起了菩萨心肠把她带回了家。她凑巧跟他用了同一个姓,他就索性把她当女儿养了一段日子。
不过是两个人都在那时候演起了菩萨救人的戏码。他享受着悲悯和同情的自我感动,而她沉浸在了全能和拯救的耀眼光芒之中。
她陈依依觉得动容难忘的生死关怀,在这个被凉意浸透的夜里才浮出了真相,不过是彼此都把自恋误认成了感动,而她则沉睡在这迷雾般的假象里,一睡就是七年。
夜深了,虽然是盛夏,到了夜里,寒意还是会丝丝缕缕地渗进来。陈依依对着餐厅的玻璃窗,把自己头上的红色发钗取了下来,然后是流苏的耳环,和不再体面的妆容。
陈盛华是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人,陈依依无法不对他产生依赖。可她在陈盛华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分量,如果有分量又有多大的分量,陈依依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答案。
如果说曾经的陈盛华是真的把陈依依当成孩子一样宠爱过,当这份感情经过了七年的波折坎坷,还有否可能回到当初?陈依依固执追寻从前的亲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陈依依卸下满身的铅华,散乱着头发去陈盛华的卧室看了一眼。开了灯后,卧室里也是冷冷清清的。上次她睡在陈盛华的床上,把他的被褥也弄乱了,她还拆开了他桌上放着的没开封的拼图。如今桌上的拼图也不见了,他的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的,一如他不曾被打扰的生活。
其实她早就应该猜到了,他不过是碍于情面,才一再答应她的要求。
她心心念念的事情,他从没有放在心上。
她以为的与众不同的待遇,对他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们两个人的差距太大了,年龄,身份,地位……
陈盛华帮了她这么多年,她早就应该知足。能捡回一条飘零的性命,她就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了。
而超出这个范围之外的,都该像雪泥鸿爪,消散无痕。
*
陈依依一直等到了十点三刻,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
孙梅还守在厨房打盹,帮陈依依看着她做好的那些饭菜。
陈依依过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孙妈,我走了。那些饭菜没人吃,都倒了吧。”
孙梅从迷糊中睁开眼,站起身子来:“啊?小姐你要走啊?这么晚了,要不就在这睡吧。”
陈依依摇了摇头。她刚去洗过了脸,神色中有一种克制的冷静。“我要走了,陈盛华回来你跟他说不用找我了,我有事。”
在这个家里,只有陈依依敢对陈盛华直呼其名。
孙梅知道她伤心了,劝说道:“小姐,老板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你不要生气啊。”
陈依依也不再听,转身就走了:“再见。”
陈盛华到底是怎么看她的,陈依依终究找不到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究竟是什么,对如今的陈依依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
陈依依不是陈玉珠,无法穷尽身心去向旁人索要一个答案,因为这个答案陈玉珠已经替她追问过了,那就是至死也求而不得。
陈依依不想再这样过下去了。
*
周英的手术一直做到了凌晨一点,陈册坐在地上,眼睛都熬红了。陈盛华头疼的厉害,强撑着没有离开,打开Pad看银行的合同,终究也是什么也没看进去。放下Pad的时候他才突然想起,他本来是没打算回公司的。然后他就飞快地给家里去了个电话。
那头刚打扫完昏昏欲睡的孙梅接起了电话,听到是陈盛华瞬间就有了精神。
“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陈盛华说:“你跟依依说我有事,今晚回不去了,让她在家里休息一晚。”
孙梅说:“小姐她已经走了。”
陈盛华皱了皱眉:“走了?去哪了?”
孙梅说:“可能是回她的公寓了吧,我没问,司机送她了。”
陈盛华就“哦”了一声,想着有司机送她,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陈盛华就把电话挂了,转而给陈依依打了个电话,通话声还没响他又想现在时间太晚了,打电话那丫头估计也在生气,索性就把电话挂了,而是给她发了条消息。
“依依,今晚我有重要的事情耽搁了,改天我找你吃饭。”
陈依依没有回他。
陈依依脾气很大的,他这么放她的鸽子,丫头见了他估计要连哭带闹一通折腾了。
陈盛华暂时没那个精力对付她,手机按了静音就继续坐在手术室外等着,他一点不知道陈依依刚一出陈家大宅,连手机带电话卡都撇到湖底去了。
*
周英的手术总算在凌晨两点做完了,从鬼门关外走了一遭,有惊无险地度过了危险期。医生一走出手术室满脸疲惫,陈册眼里几乎就要掉泪了。好在后面护士推着移动病床上的周英走出来了,看得出病人虽然陷入昏迷,但是呼吸平稳尚在人间。陈册心里一块巨石总算落地,握着医生的手连说了八句感谢。
陈盛华站起来说:“陈册,你跟护士去病房,把你妈转到病床上去。”
陈册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跟着护士往高级病房去了。
陈盛华则在这头拦住医生,问了很多关于周英病情的事。
有陈盛华这么一个移动提款机在跟前晃,市立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哪有不尽心的。急诊室主任给陈盛华父子安排了休息室,又点了三个护士在周英的床前轮番值守,陈盛华去周英床前看到心跳检测仪的平稳运行,总算能回到休息室安心休息了。
他已经把明后两天的工作全推了,一辈子没怎么陪过前妻,两三天的时间当然抽得出来。
他自觉自己这次已经做的很到位了,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起陈依依,翻开手机一开,这丫头根本没给他回消息。
陈盛华反倒是无奈地笑了笑,他真是给自己找回来一个祖宗。
*
周英昏迷了一整天,第二天晚上的七点才睁开眼。陈册高兴地喊来了医生,医生过来看了一眼,说周英的脑出血量比较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清醒。医生给她量了血压换了点滴瓶,周英眼睛微微一转,就看见了坐在墙边的陈盛华。
陈盛华站起身来,走到床边看了看她,温和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周英仿佛是翻了个白眼,然后就挪开了视线,重新闭上了眼睛。
陈册:“……”
主刀医生却非常贴心地跟陈盛华解释:“刚动完手术的病人,清醒时间不会很久的。病人恢复得很好,应该很快会再次苏醒。”
陈盛华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医生所料,周英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又是隔天的傍晚了。
陈盛华在医院闲不住,让秘书把资料搬到了隔壁的休息室,他自己跟人隔空视频开会。会议开到一半陈册来敲门,说周英清醒了。陈盛华很快结束了会议,动身向隔壁走来。
推开病房的门,周英被护士扶靠在床枕上,陈册给周英剥了个橘子,周英缓缓摇了摇头,陈册就把橘子撕开一半自己吃,另一半放在床边的餐盘里。
病房里摆着白色康乃馨,闻得到淡淡的消毒水气味。窗帘拉开着,落日余晖洒进窗内,有种倾颓的美感。
陈盛华一进来,摆弄床铺的护士也站起身,向他问了声好。周英用深沉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陈盛华看,陈盛华就问护士:“她怎么样了?”
护士笑了笑,耳后浮起一抹不可察觉的红。
陈盛华虽然不再年轻了,但是身上自带一股儒雅气质,而且常年健身体型也不差,可以说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那些磕年上恋的小姑娘,还真挡不住他扑面而来的魅力。
“手术很成功,夫人恢复得挺好的,应该住不了多久就能转普通病房了。”
陈盛华却说:“她不是我夫人,我们离婚了。”
护士呆呆的:“……啊?”她是听见陈册喊陈盛华爸爸,喊周英妈妈才这么觉得的,谁知道这里还有这种婚姻内情。
陈盛华没有继续解释,周英脑袋上缠着绷带,用冷淡而探究的目光看着他。陈盛华一开始也没有看她,转身在周英床脚的沙发上坐下,这才对上周英的视线。
两人已经是三年没见过面了,有些陌生是理所当然的。
陈册太懂父母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了,一看情况就知道他们两个有话要说,急忙把嘴里的橘子咽下去,走过去对护士说:“护士小姐,我有点问题想问问你,我们出去说。”
护士看不懂气氛,瞪着大眼睛说:“诶,我刚才忘记了,我再检查一下仪器吧。”
陈册推着她的肩膀就往外走了:“我看过了,仪器没什么问题,我们出去吧。”不由分说地就把护士带了出去。
*
病房的门一关上,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回来了。
周英虽然是刚做过手术的那个,看着陈盛华的目光却自带攻击性,再次面对这个曾经让自己无数次失望的枕边人,周英也不曾因为年华逝去对他多一分原谅。
心率监测仪在安静地运行,间或发出电流嘶嘶的声响。外面的天色暗下来,病房里的灯光照得角落都十分明亮。
陈盛华体谅她是病人,软下语气开了口:“小册说你病危了,真吓了我一跳。”
周英说:“没能死在你前头,我还真过意不去。”
陈盛华很无奈:“你不用这么说话,我诚心希望你挺过来,不然也不会在这里等你醒。”
周英就冷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
陈盛华没有接话茬,好心建议说:“换个家庭医生吧。”
周英却又说:“这是我家里的事,你管不着。”
两个人真是再说一句都嫌多。
周英对他有情绪,陈盛华不知道该怎么聊下去,一时陷入了沉默。下意识想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抽,手伸进口袋才发现自己把烟放在隔壁了,周英看着他的动作心里嘲讽地一笑,收回视线不再看他,转而去拿病床旁边放着的橘子。
周英身上连着监测线,稍微一动作就被抻住了,且又传来一阵令人恶心的眩晕,她一下没撑住差点倒头栽下去。
好在陈盛华两步跨了过来,扶住她的肩膀将她靠在了床枕上,然后又伸手拿了橘子,撕了一瓣给她送到嘴边。
周英却定定地看着他不张口了,她看陈盛华的视线里有某种压抑的情绪在翻滚。
陈盛华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周英等了几秒钟才说:“我有手,不用你喂。”
陈盛华无奈,只好把两片橘子都递到她手里,然后在病床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周英垂着头吃了两瓣橘子,剩下的就不想吃了,她还没张口,陈盛华就看出她的意思,从她手里把剩下的三瓣橘子拿走,又重新放回了餐盘里。
陈盛华不是会伺候人的类型,能有这些动作已经说明他非常诚恳了。周英再对他有意见,一来自己病中虚弱,二来也是不想再跟过去纠缠了,态度也就柔和了许多。
陈盛华坐下来看着她,周英就问他:“你现在是大忙人了,也还有空来医院看我?”
陈盛华说:“该做的事情总该做的。”
周英一阵见血地指出:“照顾前妻不是你应该做的。”
陈盛华就说:“你怎么也是我孩子他妈。”
周英冷冷一笑:“我要不是小册的妈,也不至于过得这么苦。”
陈盛华说:“阿英,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我全都会尽力。”
周英又笑了起来:“那是,你现在是富豪了,你能把这家医院买下来,什么做不到的。”话刚一说完,周英又紧接着跟上一句,“陈盛华,我不需要你帮忙,你别轻易来打扰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