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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血瞳之域(五) ...

  •   江庭芜从花欲燃临时落脚的屋子里出去,她从极宽的台阶上走下去,走到花草疏落的院子里。城池东边这一整片的地方都划给了阎罗殿,她的屋子就在花欲燃的左手边。

      但她现下没有往左边走,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

      迹鸦已经醒了,她想撑着身子坐起来,手一脱力,又差点要滑下去,谁知一只手从外头伸了出来,撑住了她的腰。

      迹鸦抬起头,看见了戴着面纱的江庭芜。还有......那身红色的衣裳。

      她猛然坐直了,用自己金色的瞳孔盯着她半晌,仿若要将她的样貌与身姿全部刻在眼底似的,又道:“您是那位……救了我的仙君。”

      “嗯。”江庭芜找了凳子,拖到床前坐下,又和她说,“只是过来看看你,不用这么拘束。”

      “我差点儿以为自己要死了。”迹鸦苦笑道,“没曾想还能被救下来。您是我的恩人,我却不知道如何报答。”

      “好好活着就是了。”江庭芜没把她这话放心上,但也知道这时候不应该拒绝她的好意,思索片刻才说,“不用掏心掏肺的,我救你原本也不是因为要你的报答。但若你实在想找些事情做,往后不如就做我的近卫保护我吧?”

      迹鸦听了,就要下床对她行礼,被江庭芜拦住了,她却依旧执意要对江庭芜一拜,声音很轻,“您若是这回没有说玩笑话,那现下就是我主子,我自然万死不辞。”

      “我知道你的心意。”江庭芜等她拜完才说,“可是你连我的名字,我的样貌,甚至我从哪里来都不知道,就我的这么一句话,便坚定地要把命都交给我了?”

      “若不是您那一剑,我大约如今也是血瞳之域的孤魂野鬼。”迹鸦说,“您从何而来,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要紧的是我本身就应当死了,是您给了我新生的机会。这一点就够了。”

      江庭芜默了片刻,才接着说:“我是阎罗殿的仙君,在这里我叫弄月。”

      迹鸦眨了眨眼睛。

      “你应当明白,天界的仙君要进阎罗殿,会要接受很残酷的考验。”江庭芜顿了顿,说,“你确定,要跟我走么?”

      迹鸦望着屋内的鸢尾花,刚下的雨从窗户间透进来,把它们也淋了个遍,潮湿的紫色在空气中拖着,留下了一整片的痕迹。她安静了一会儿,说:“弄月仙君,在这之前,我还是想同您说些真话。”

      江庭芜看着她。

      迹鸦虽然开了这个口,却不知道如何说起,她胡乱地在脑海里过了无数的片段,略显随意地起了个头。

      “其实我一直都不愿意为了不值得的东西而死,我首先想学的是怎样活着。过去在刻雾殿里,我每一天都在思考应该怎么活着。”迹鸦低着头,声音显得格外干涩,“刻雾殿……和别的殿都有些不大一样。当年三神为封印月神,以身殉道,尽数陨落。战神一族当年被托付给忘川神,去了阎罗殿。而火神与水神的后裔们自己联合起来,建立了刻雾殿。他们这些仙君,过去都有尊贵的身份,即便落魄成如今的模样,也始终还是无法撇去过去的荣耀。因而在这里,身份等级的划分非常严重。身份高贵的什么都有,身份低贱的要被欺压。”

      “我没有这样的身份,在刻雾殿,我就是被欺压的那个。”迹鸦说。

      “一开始我会忍,我躲在角落里,尽量不去打扰别人,不去妨碍别人,不去碍他们的眼。我以为这样就能好好地活下去,但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即便我不愿意去接触他们,他们也非要来招惹我。”

      “我觉得我不能一辈子都这样。”

      “我把火神的小儿子功夫给废了,听上去很离经叛道是么?但其实那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如果他们非要因为这种事情让我死我应该怎么办?是破罐子破摔,还是以命相博?可我明明没有做错,凭什么让我走到这种地步。”迹鸦自嘲地笑,“后来血瞳之域招兵,天帝承诺给前来的每一位仙君提升修为的术法,我想也不想便来了。不是因为真的有保家卫国那么高尚的人格,也不止是为了那套能让我变强的术法,更多的是因为我想换个地方,有尊严一点地活下去。”

      江庭芜一直没有说话。她知道迹鸦现在要的不是她的安慰,只要一个听众。她也许以前从来没有对其余人说过这样掏心掏肺的话,以后也许也不会。

      “您救下我前,我是真的要被掐死了。”迹鸦伸出手,学着那魔君的样子掐住自己的脖子,同江庭芜说,“他就这样掐着我,我没有想过自己真的会命丧于此,我也不想因为一场我连意义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战争而死,哪怕后人会在我的墓碑上写,我是以身殉国的战士。”

      “啊。”迹鸦笑起来,金色的瞳孔里闪过水光说,“说得直白一些,即便是那个危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想为之而死的事情或者人。我寻找了很多,最后自欺欺人地寻找了一个简单的理由,我告诉自己,我是那个意义,我是为自己而死的。”

      “但其实也是对的,如果您没有出现的话。”

      “我想要活着,您救了我。我想要一个哪怕是命令我死也能让我信服的理由,这个理由我现在找到了,它就是您。”迹鸦轻声对江庭芜说,“您告诉我世间就是有以牙还牙的道理,告诉我被伤害了就得报复回去。我一直想等的就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而您懂得我,我等来了这样的话,就没有其余的奢望了。”

      江庭芜忽然就明白了她。

      她很多年都在和迹鸦寻求着同样的事,她渴求江漆凝的认可,祈求祂的视线,渴望祂能够给予自己一些继续下去的动力。只是也许迹鸦比她幸运一些,她求到了,而自己放弃了。

      江庭芜想自己也许应该接纳她。

      “我明白了。”她说,“我会让你在血瞳之域做我的近卫,你不喜欢这里,也不想为天界做殉国的事情,那么战场你就不需要再去了。我也会带你回阎罗殿,但是能不能通过阎罗殿的考验,拿到阎罗殿的落袍环,这全部取决于你,我帮不了你。”

      “主子放心。”迹鸦对她笑笑,“我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江庭芜摆了摆手,道:“期望什么的就不谈了,说些别的正事吧。我一直有个疑问,如今整个血瞳之域的守关将士只有你活了下来,这事情是真的么?”

      迹鸦愣了愣,点头道:“是。”

      江庭芜狐疑地问:“魔族进攻之前,你们当真不知道?或者换句话说,天界那边也没有任何的消息告知与你们?”

      “不知道。”迹鸦十分诚实地说。

      “那还真是我多想了。”江庭芜摩挲着自己的手指,道。

      迹鸦眼骨碌一转就知道江庭芜这问话是什么意思,有些惊讶地道:“主子是以为,天界那边与魔界......”

      “也不怪我多想。”江庭芜打断她的话,没让她说完,“谁叫天帝用烟波令做了这件好事呢。”她冷笑道,“今日不是,以后说不准呢。”

      迹鸦往日里听说过一些阎罗殿的往事,知晓他们与天界不甚对付,却不曾想已经到了这般猜忌的田地。她必须尽快地将这里面的个中关系梳理清楚,不然即便通过了阎罗殿的考验,也难以在里面生存下去。

      “这次魔族进犯来了多少魔君你清楚么?”江庭芜又问。

      “听说是来了四分之一,也就是八位。”

      “八位。”江庭芜重复着这两个字,思索着说,“除了被我宰了的那两位,方才的战报里都没提到魔君,更不用说邀功,那就应当还有六位。空青这么大一个阵仗,到底是要做什么。”

      “也许我了解一些。”迹鸦忽然出声。

      江庭芜望向迹鸦。

      “是我在战场上听见的,他们说这一次占领了血瞳之域之后,要帮公主找样东西,若是谁找到了,便能成为魔族第十二位魔将。”

      魔族只有十一位魔将,这是月神逝去之后延续了百万年的规矩。但如今却因为一件东西要被打破。江庭芜的念头转了几百个弯,她隐隐约约间,似乎知道了那大约是个什么东西。

      她利落地站了起来,猛地转过身向外走去,还没忘与迹鸦说:“这两日好好养伤,不要出来。”

      迹鸦目送着她离开。

      江庭芜小跑着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她骤然间推开门,却猝不及防地与镜舟的眼睛对上。她眼睛里面全是解开谜题的喜悦,攒着柳暗花明的光亮,让镜舟整个人还愣了愣。

      与此同时,通报的冥兵也敲门进了花欲燃的屋子,声音大到如同重物掷在地上,振聋发聩,“报——”

      花欲燃还在思索着作战的计划,听到声响便把视线移向他身上。

      “魔族突袭血瞳之域北部,山月上仙要统帅您率军迎战。”冥兵上前一步,将山月送来的信纸一并递了上来,“她还叫我把这个给您身边的那位弄月仙君。”

      花欲燃打开了它。

      信上只写着两个字:“南境。”

      花欲燃看完,却把它揉成了一团废纸,扔在了一旁。做完这些她偏过头,望向江庭芜屋子的方向。

      “......空青要的是血瞳之域南境里的樊萤草。”江庭芜见着戴着面具的镜舟,只呆了那么一下,接着便极快地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完。

      他们好久不见了,江庭芜瞧着对方的这副陌生样,不知怎么的,忽然笑出了声来。

      镜舟看着她,也就跟着她轻轻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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