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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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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愈把刘得养在林贵人之前住的宫院里,里头还有他养的戏团,这个三皇子爱听戏,甚至兴起了还会上台唱两幕。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明明是伤感的词他却唱得很激昂。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他止不住笑,躺在台子上捶台面,整个小戏院里都是他的笑和拳头砸在木板上的声响。
戏团的伶人们见怪不怪,还自然的演着。
老赞礼声音深沉沧桑,穿透历史的尘埃,勾着人的心绪悲慨。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平时赵瑾愈都是来听些儿女情长的剧目,《琵琶记》或是《破窑记》之类的,就乐于看狗血的故事。今儿这一出倒显得破天荒。
刘得已经在这院内待了三年多了,跟着戏团里的师傅学戏,他天赋异禀现在可以登台演出了。这一出戏他演的是与老赞礼一同出现的群众演员,没有戏份就只是站在一边。
老赞礼的唱词已近尾声,赵瑾愈仍躺在台上,双手已悬在胸前准备鼓掌。
“好!唱得好!”他奋力鼓掌,所有人都跟着。
“得子留下,其他人都散了,本王想加场戏。”
伶人们恭敬退场,是老赞礼唱词里的历史更替具象,一幕剧的散场另一幕的开演。
“霸王别姬,我们演自刎的桥段。”赵瑾愈坐起身,伸手掸自己背后的灰尘,也不抬头看刘得就扭动身子缓缓站起。
“妃子,四面俱是楚歌之声,定是刘邦得了楚地,孤大势去也——。”
刘得神色悲切眼里尽是不舍,他唱:“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他没着虞姬妆,只是眉眼间透着愁苦,竟有女子万般无奈之色。
两人步履匆匆,在台上打转。
“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虞姬舞姿翩翩,最后饮剑倒入霸王怀里。
入戏太深的赵瑾愈淌着泪,没再接着唱,他身子打颤紧搂怀中人,把脸埋在虞姬的一头秀发里。
刘得耳边是三皇子窒息过后般惊惧的喘息,持续了多久?半刻钟或一刻钟,甚至更久。
习惯穿紫衫的赵瑾愈这次穿的是玄色的袍子,显得有些臃肿,却很适合出演此时的霸王,像百战后的战袍。
男人探出手来,伸指抬起怀里人的脸。虞姬还在戏里,如黛的细眉皱着,轻柔的脸上还余有几分悲伤。
赵瑾愈咬住刘得的唇,捧起他的脸为他抚平眉间的褶皱。
再见是六七天后了,男人穿着龙袍顶着坠满华珠的冠冕,他搂着刘得走出小宫院,从皇宫走到金銮殿,最后双手抱起身姿娇柔的佳人坐上龙椅。
新皇登基就顶着众议给刘得封了皇贵妃,拿血汗换的,赵瑾愈答得戏谑。
臣子们都领教过了这个弑父杀兄的新皇的雷霆手段,只是提醒着皇嗣不可无,然后推出各自党派中大臣们国色天香的女儿。
刘得不是女子却比女子生得更漂亮,之前他除了上戏台从未化过妆,如今成了皇贵妃免不了每天半个时辰的妆造。
肤如凝脂还透着宛若春日桃花般娇柔的浅淡绯色,眉如远山含烟,轻轻蹙起时有千分惹人怜爱的风情,眼若秋水盈盈,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
鼻梁挺翘而精致,如同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唇若丹砂,不点而朱,微微上翘的嘴角似乎总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意,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哀愁与坚韧。
发髻高挽,珠翠点缀其间,华贵之气难掩。
当皇帝领着这个比狐狸更媚人的男人听朝,一时间众说纷纭,很多人惊叹于刘得的华贵雍容称其无愧国母之姿,更多的是说红颜祸水戏子误国。
刘得也没听闲话,乐的自在还在宫里找到了个熟人。
她已经出落成个大美人了,容貌与一般的贵人才人不遑多让。
两年前她跟着周夫子进京来参加夫子友人六十寿宴,遇上了大家的纨绔子弟当街强抢民女。她当时还没冲上去制止反而也被他们给盯上了。
他们仗着权势滔天,几个人当街就撕扯起她的衣裳,夫子这个文弱的老书生为了女儿出手利落,当了一辈子挂饰的佩剑出鞘见血。
幸运的是恰逢公主出宫,夫子自刎当街求她收了周琳当作丫鬟。
那公主性格跳脱和周琳很对心思,两人常常合伙偷跑出宫,周琳每次负责兜底要吃顿板子。除了吃板子,她在宫里过得很是潇洒。
不过新皇登基后公主就外嫁和亲了,是去戎族那边,公主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没让周琳当陪嫁的丫鬟,在出嫁的前一段时间就把她调到了其他的宫院里去了。
以前她是公主直属,狐假虎威的事她可没少干,现在被人指指点点穿小鞋过得惨兮兮。
刘得见到她时她跪在雪地里,没犯什么错,就是那个妃子受了气看她不顺眼随便找个理由让她跪着。
少女脸色早就没了血色,嘴唇发紫冻得浑身打颤,但她腰挺得笔直,死倔,傻的让人发笑。
他脱下厚氅,探手扫落她头顶上的积雪,弯下腰轻拍覆盖在她身上的雪,确认处理干净后才紧紧把她整个人裹起。
见周琳神色痴愣,他双手用力的揉了揉她泛凉的脸。
“小得子!”她不可置信的揉眼睛,那面容精致的男人微微颔首,腰再次弯下,一手扶肩一手搂腿把少女抱起。
刘得吩咐丫鬟去告知那个妃子他拿个人走,便径直回宫。
“小园姨三年前走了,还念着你名字。刘叔现在应该还在守灵,不过他人变得神神叨叨的,我离开的时候他都憔悴得不成人样了。”周琳缩在温暖的床褥里说着。
刘得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有些黯淡,他垂下头几缕青丝悬下,明明男人什么都没做可一瞬间周琳觉得他沧桑了许多。
“这两天回家看看吧,你陪我一起。”他声音柔和,再没有了之前的少年意气。
随行的车马浩荡,皇帝颇有兴致的打量这山清水秀的穷乡僻壤。
刘得让皇帝留在小镇里,自己带着周琳和三两个护卫回家,怕有刺客皇帝暗中还吩咐不少人跟着。
今年他二十一,离家已有八年。这个小村里倒是没多少变化,就少了几个老人,都是寿终正寝的。
村前的路还是坑坑洼洼,雨后就泥泞得让人步子打滑几乎寸步难行。
周琳走得轻快,她经常这样,摔在坑里还会玩会泥。她牵着刘得跑,偶尔脚下打滑但只是身上溅了些泥水并没有摔的四仰八叉。
村口卖麦芽糖的老婆婆和以前一样,她的脸上岁月已经刻不下新的记号了。周琳付钱买了两串,拉着刘得奋力跑。
路上坐在院子打牌或浇菜的老人们抬头看他们,这不是夫子家的女儿吗?旁边那个是谁?哎呀!刘安良家的儿子啊,和他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老人们乐呵的说着。
小园的墓很偏,她喜欢安静的地方特意交代要选个僻静的位置安葬。
刘安良知道她还怕一个人孤单,于是他在墓边建了个小草庐,白天他搬根凳子坐在墓边上雕木头,猴子小狗还有昂首的公鸡,惟妙惟肖。
他们到的时候中年男人正雕着木头,是个抚琴的美人,很像小园但脸上没有笑容。
“爹!”刘得走到刘安良身后才吼出一声,吓得男人跌坐在地上,面色惨白。
“你娘的!”刘安良骂出声,看向刘得时脸上的不悦立刻被悲伤掩盖住了。“小得子!”他也没起身,就抱着他的脚恸哭。
刘得脸上笑得无奈,正想开口说话,刘安良手里闪起刺目的寒芒,暴起直扑向刘得。
“刺客!”护卫时刻都警惕着,第一时间吼叫着冲向前。
刘得反应也快,他看着身下那个面目扭曲,笑得狰狞,从他稳重柔和的父亲变成噬人的凶兽,在刀刺来时身子向一边扭去。
尖刀刺入他肩头,溅起血花片片。
刀里有剧毒,随行的御医也没能根治,还能活两三月,他们跪在震怒的皇帝身前说。
刘得有些麻木,他手里拿着“刘安良”刻的美人苦笑出声,这分明刻的是自己。
真正的刘安良死在了前阵子的大雪夜,尸体还在墓边的草庐里。刺客没花什么功夫,就易容后坐在墓边等他来。
给刘安良下葬的事是周琳干的,她指挥护卫们买了口好棺材把刘安良埋在了小园旁边。
那以后皇帝日日缠在刘得身边,不思政事,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多温存几番。
“皇上,臣妾想再活一回。”刘得躺在他胸前说。
“臣妾记得皇上给臣妾种了片梨花山,臣妾想去看看。”
皇帝低头吻在他额上,满脸不舍:“那里没设行宫,只有几间小草庐。”
“谢主隆恩。”刘得笑得放肆,吻住皇帝的唇,翻身把皇帝紧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