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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继承遗产才能永忆天伦 ...

  •   前言:
      广州郊区一现代化畜牧场,有个特别的养猪方式,为了防止猪逃跑,会专门应聘员工来切断猪的鼻子,猪一但想闻东西就会无比疼痛,没办法找到食物,更找不到路,只能依赖人类。
      “请问你青春年华从事杀猪这种职业家里人会反对吗?”
      农业频道记者实地考察畜牧场。
      余扬嘴叼半截火腿肠,一身血淋橡胶服,坐猪圈门口抖脚踝,“我爸包八奶,我妈信邪教,他两敢反对我积极向上勤劳致富实现梦想?凭什么,滚!”
      “这是直播!赶快切台!”
      “导演!这是直播没有台啊!”
      1
      父死回乡,鸟往南飞,人民政府楼,蓝灰水泥墙,国徽高挂,安保大爷屹立不倒,公交车停在中央大街,这是龙城最热闹,铺子最多最杂最像老年蛀牙的地方。
      中央大街有个棺材铺叫‘重霄殿’,余扬在这订了口棺材,檀木黑龙棺,品特好,独一口,按常理这种好棺是轮不到他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票子没票子的辍学高中生的。
      檀木黑龙棺有个前主人,是龙城一个药业公司的大老板,男人老婆在生产时大出血,病危通知单签个没完,男人很烦,累了,空闲之余定下龙棺,望妻子乘龙速达重霄,脱离苦海,成仙成神,地底上,人间里,他好快和他的八奶双宿双飞。
      余扬,“那七奶咋办?
      ‘重霄殿’老板叹气,“也是奇迹,经医生竭尽全力抢救,男人老婆幸运生还,那男人是靠他老婆发家致富的,自己没什么本事,他害怕买棺咒妻的事被人发现,拜托棺材放我这转手,你小子运气不错,现在的价格特划算!”
      余扬质疑,“他怕被人发现?那你还卖给我!还告诉我这破事!他不得杀你和我灭口!”
      “放心,不会的。”
      余扬:“为什么?你是他七奶吧。”
      ‘重霄殿’老板白眼顶翻,“好,行,刚才是我在编故事,其实那棺材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滞销货,现在人人都火葬,有些追潮流的年轻人连骨灰盒都不买,拿什么奶粉罐装骨灰,棺材根本卖不出去,我不编点离谱的伦理故事怎么留住客人,对了小客人,你买棺材给谁用?”
      “奶粉。”
      “瞎说!”
      “当然瞎说啊!送我爹。”
      “孩子,节哀。”
      “不哀。”黑棺回巢,成就孽子一只,余扬迫不及待问,“棺材什么时候能抬,我daddy今晚就埋。”
      “今晚?晚上送葬?”
      龙城没这个习俗,余扬立刻改口,“不好意思啊,只死过一个爸没经验,行,明早给我送,对了,买棺材有没有赠品送啊,比如…”这会余扬肚子直咕咕叫,“比如麻辣烫或者过桥米线,还有烤冷面也行!”
      从广州到龙城,余扬走得急,一路上没吃一粒米,只因为收到了他妈的短信,[回来,你爸的病是晚期。]
      哦,daddy长癌了,选择回龙城看望死人还是继续呆广州杀死猪?余扬想来想去,最后无比想念家乡淋满麻酱的麻辣烫,广州的麻辣烫是猪食,黏黏糊糊的肠粉还行。
      -
      ‘重霄殿’是棺材铺,不煮麻辣烫,老板走去靠门的窄桌下掏来一对挽联——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继承遗志,克颂先芬。
      他说,“这个就当赠品送你,是专门祭奠父亲的联。”
      余扬接过,果断丢地,用鞋去踩平,“难忘手泽,永忆天伦?给我笔。”
      老板不解,但找笔动作不停,谁让客户是上帝,“给,想干啥?”
      抽过老板的笔,余扬迅速下蹲,画了个大叉在‘志’上,又仰头问,“我还要白纸和胶带。”
      “改字?”老板不可置信瞪大眼,“你胡闹!你要写啥字?”
      “产妇的产,生产的产,遗产的产。”少年猛捶腹部,再剑眉星目歪头笑,“继承遗产,才能永忆天伦!”
      -
      “倒反天罡!”
      老板不让余扬这么干,直到余扬拿出银行卡,那是他在广州工作一年全靠杀猪赚来的钱,拢共两万块,棺材花掉一万,飞机票和客车票花掉五千,剩余五千买下老板的懂事听话。
      “小爷我有钱!只要您按我说的做,不管多少钱我都宠您!您店里有pos机没!给它刷爆!”
      两万用出了二十万的姿态,有钱能使鬼推磨这话也太经典,老板立刻送来纸和胶带。整条中央大街,甚至整个龙城,因为余扬一系列不合理的要求,没有棺材铺敢接他的单,除了‘重霄殿’。
      余扬的要求是棺材要像浴缸,滴水不漏,在送货上门之前,他要需要充分触摸棺材,了解棺材,还提前让老板准备热水,做实验。
      他提了热水瓶就冲,“棺材呢,棺材放哪呢!“
      ‘重霄殿’是个全木头的铺子,水泥地,特小,大概就八平米,铺子内是装不下棺材的,只有一个大烤炉子,一个豆皮色小沙发,一个玻璃茶几,堆满了轻飘飘但占地面积巨大的黄纸钱和纸冥器,余扬无意踩烂了两辆奥迪a8,不好意思嘶出舌头。
      谁让老板不快快告知棺材位置,急得余扬像个无头苍蝇乱转。
      那可是他杀了一千多头猪,掏了一千多条猪肠换来的黑龙棺材,足足一万块啊!
      棺材到底在哪里!这会他脚下又整平三朵冥花。
      再不安抚多动症少爷,‘重霄殿’老板要亏本。
      “少爷,棺材在后院。”老板指着小豆皮沙发右侧的灰锈铁门。
      余扬咻一下跨过去踢开门,冷空气似箭射疼他的下眼睑,白茫茫一片令人眩晕。
      棺材呢?还是没看见,他的鼻子倒成了引魂幡,后院是鱼腥尿骚味,它们在空中结成绳绑余扬抬脚下阶梯,所有的地砖黏黏糊糊,他错觉以为鞋吃到肠粉。
      “具体位置呢!”余扬大喊。
      “应该在最里头。”顺着老板的指向,余扬跑过去,等他站在后院中心,他终于发现了棺材们,原来这儿不是白茫茫的一片,这里是白茫茫的巨块,只有伸手去抚巨块身躯,雪霜掉落,隐约透出墨黑,光滑平整,薄薄木皮随风响,肯定不是他的霸道的龙棺。
      “叔!我找不到啊,您赶紧的!下来给我一块找!”
      龙城在中国最北,今天又是腊八节,老板穿了双老北京布鞋,不方便走打到膝盖的雪路,更主要的是他也不记得黑龙棺具体的位置,他就呆呆想啊想…
      余扬却没耐心等,一直往前冲。
      其实就像学校念书,个高的总被安排在后座,棺材摆放也是这么个理。
      余扬辍学一年,早丢了学生思维,他穿梭其中晕晕绕绕,时间一长,就会有一种置身棺内的错觉,闷,紧张,烦躁。
      “靠!哪个啊!真想一把火全部烧掉!”
      少年人解决问题的方式很粗糙,既然手中没明火化棺壁冰雪,就用瓶中开水浇。
      直到浇出带有龙纹的黑棺,大概就是他的黑龙棺。
      左边浇一下,右边浇一下,前边浇一下,后边浇一下。
      热气纯白,和傍晚雪的蓝白区分明显,老板一眼看出余扬的荒唐,顾不得脚板湿润,他追来余扬身边抢回热水瓶,“真是个祖宗啊!你这么浇会伤了木头!来年春天雪化了全要裂开!”
      余扬捏着瓶盖当杯子抿了一口开水,烧心烧肺嘶着舌头,“记我账上,等来年春天我全都赔!”
      -
      被开水浇过的黑棺材至少十口,这团团烟雾瞬间把不小的后院化作九重天庭,有86版西游记那味了。
      余扬十分满意,哼起欢乐歌曲,再找他的龙棺,“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我是一条小黑龙小黑龙,我有…我龙棺呢!这个是普通棺材,那个还是普通棺材!老叔你个猪啊!怎么连自己的商品塞哪都记不住!等您转世能帮孟婆省些汤。”
      算了,瓶盖里还有最后一口热水,随便倒个棺材看看,希望这次黑龙能够现身。
      -
      “你,你好。”
      什么声音?好清澈?雌龙雄龙?龙会向人打招呼?
      不对劲,盖里的热水还没洒出去,龙棺好主动!
      余扬朝声音方向低头去看,是一个普通棺材底下横着个脑袋,短黑碎发不遮眉,肉眉粉眼尖鼻头,薄唇冻成猪肝紫,年纪看起来跟余扬不相上下。
      又不是大夏天!呆这外边!不要命啊!
      余扬速速下蹲靠近问,“你在这上西天?”
      “…”年轻人微微摆头,微微张口,“水…给我热…”
      年轻人要热水暖和暖和。
      这个忙必须帮啊!龙城的冬天是会冻死人的!
      “你先出来。”余扬说。
      年轻人皱眉,“快倒。”
      他还挺霸道。
      见他可怜的惨状,余扬随他心愿先。
      盖中飘烟不止,余扬起泡的舌头记起这水是滚烫开水,年轻人已经冻伤,极寒和极热碰撞势必撞出更剧烈的疼痛。
      谁让我杀猪的手糙呢,余扬毫不犹豫伸出手心,架在年轻人嘴唇上方,然后抱着侥幸心理把开水浇在手心,“哇哇哇哇!呦呦呦呦呦!疼疼疼疼疼!啊——啊——好烫烫烫烫烫烫!”
      在混乱中,余扬的指缝被烫得大张大合,水淅淅沥沥砸向年轻人脸部下方,也有一小部分浇在他鼻梁骨上,烧得他中庭通红。
      余扬原本以为年轻人至少会疼得皱眉,不爽。
      等余扬缓过手疼,他看见年轻人眼含光亮,挤笑,“谢谢你。”
      -
      最后,余扬还是没看见黑龙棺材的具体模样,棺壁上是否有粗壮的龙体龙纹龙鳞片?棺盖上是否有栩栩的龙头?
      但也不是一无所获,余扬救了一个差点死在自家铺子的年轻人。
      事后听‘重霄殿’老板说,那年轻人是他儿子,刚钻棺材底下是因为放寒假守店很无聊,就到处修一修铺子里坏的地方,门把手,柜子角,沙发靠背,还有棺材。
      儿子喜欢木工,修理时间一长就入迷,等反应过来,四肢已经僵麻,所以没办法用正常姿势讨余扬的水喝。
      “要不是余扬,你早死了!”
      老板虽然嘴上抱怨,但眼睛就没离开过儿子,余扬用开水浇烂了那么多普通棺材,老板迟迟想不到找余扬索赔。
      老板一心烧柴起炉,再在一堆黄纸钱下给儿子找干衣服。
      盯着老板忙碌的背影,余扬发呆。
      柴火不知道烧到什么东西特别臭,年轻人低脖子挠挠后脑,余扬又盯他。
      余扬捏鼻子问,“你放屁了。”
      这回年轻人把脖子缩得更紧,更垂,额头都快碰到大腿根,而这会也没人再拿开水浇他,他的脸却比浇过开水时还红。
      余扬猜他可能是害羞了,就放下捏鼻子的手,“放屁好事,说明你肠子没冻成棍。”
      年轻人哼哼了两声,不知道是嗯嗯的意思,还是身体不舒服。
      不过余扬没时间猜了,天黑了,他得找个酒店住。
      银行卡刷到只剩五百块,走出‘重霄殿’的瞬间,余扬心里空荡荡,他迅速又回‘重霄殿’,“喂,问问你爷俩,这附近有没有干净卫生的酒店?”
      但不管是广州还是龙城,他总能闻到满天的臭味,或许这个世界整个都是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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