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在逃办事员》青衣白

4、4.寻死之人

　　毕竟她在地府虽有公职，却不是他们这般是有神祇的鬼神。说到底她哪怕在地府待了三百年，仍旧是一个小鬼。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鬼术，更别说被地府禁止了的“噬魂咒”。
　　这事得尽快上报才行。
　　她若上面没有高层助她，怎么可能习得了鬼术与噬魂咒。他上报上去，万一刚好报到她背后助她的高层那里去呢？
　　谢必安头疼地抚了抚额，一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小鬼居然能习得上鬼术与噬魂咒，他感觉地府好像要出什么大事了。

　　“你醒啦？”见叶茴缓缓睁开眼，死了一般灰败的脸色有几分恢复，变得瓷白透亮了起来。苏苏想她这个样子应该是恢复了一些体力了，不免欣喜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放足了香灰的水给她。
　　叶茴觉着身上的劲总算有了一些，用手支起身子半坐了起来，端起苏苏递过来的香灰水，闭眼咕咚咕咚几口咽了下去。
　　她发誓，等体力恢复后绝不再喝这样的鬼东西。
　　“本来想让你睡床上的，可是你说你不能睡床，所以我也没敢在你睡着的时候将你挪进去。”见叶茴从沙发上起身，半坐着靠在沙发背上，一张小脸透着疲惫。她揪心地问她，“你在电话里说你的身子受不了人间的阳气，又何必非得出来这么一趟呢？”
　　叶茴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苏苏不免叹气，“你也说，人死灯灭。哪个魂魄进了地府，都会渐渐忘却前尘往事。哪怕在人间有深仇大恨、恩怨情仇未了，一入地府就只能全都销了。你又何必执着于你不记得的过往呢。”
　　“不一样。”叶茴双目空洞地望着，“别的鬼是把前尘往事忘了，我是从来不曾有过记忆。我仿佛至存在起就在地府。自存在那天起，就没有任何过往的记忆。与其一直不明不白下去，不如逃出来拼死一博。我的记忆，不是慢慢忘却的，所以，应该是特意被全部消去的。我必须知道，三百年前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为何，对这个只在地府见过一面的女子，苏苏升起了一丝心疼，“叶茴，你在地府跟我说过，用‘噬魂咒’迟早是要遭天谴的。”
　　“所以，要在我遭天谴之前，找回我的记忆。”灰飞烟来又有何所惧，她不甘的是她“活”得不明不白。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一个死鬼，不能用“活”来形容了。但就是那个意思。
　　“所以再浪费你自己的能量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按你所说，章洁也一样是不记得有你的存在的吧？”苏苏嘟囔道。
　　“自然，她不会记得我。”叶茴从不在意有没有谁记得她。她在地府也是独来独往，三百年来和同事、和认识的鬼都是点头之交。
　　大抵有一天就算是她消失了，也不会有谁记得她存在过吧。
　　“你为什么想寻死？”叶茴想起之前苏苏是因为自杀，魂魄被拘到地府的，“如果是因为别人欺负你，待我体力恢复些后，帮你去把他解决掉。”
　　反正她都是地府“逃犯”了，也就不会在乎什么因果报应，帮她杀几个人全当还她收留她的恩情。
　　“没为什么呀，就是觉得活着没意思。网上说你们地府很好，有公平公正的制度次序，有良好的生活环境，鬼际关系也容易处理。总之做鬼比做人容易太多，现在很多人都想死。”
　　这些话叶茴听了都忍不住想笑。
　　不过，谢必安前段时间在地府里说过，那段时间自杀身亡的年轻男女确实很多。那时候她还在地府办事大厅做审核员。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都是怎么说的？翻出来给我看下。”
　　“之前有很多营销号和网红主播宣传地府的好，因为这样，那段时间自杀率很高。政府部门就开始出澄清视频，说都是一些号为了引流瞎说的。大抵这人间真的没什么好活的，后来还是有不少人不断自我了断。说实话，我要不是因为在这等你，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就是因为觉得地府好，所以你想死？”叶茴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清秀灵动，脸上没有太多哀怨与愤怒的痕迹，不像是一定要去死的人。
　　“差不多吧。就是活着没意思，”苏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虽知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但这也太不如意了吧。钱难赚，事难做，人难相处。一天天的，生活生活不如意，工作工作没有发展空间。人生嘛，感觉也没什么盼头。自己不咋滴，以后可能会找个不咋滴的人嫁掉，可能会相爱过，两三个月后激情退去，回归平淡，非常没意思地活到老。等生了孩子，自己已经这么没意思了，就把唯一的寄托放在孩子身上，渐渐地就没了自己。虽然活着，但跟个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
　　苏苏胡乱地说了一通，也不知道她自己要表达什么，干脆直白道，“我也说不出为什么，但感觉就是活腻了，总觉得换个环境会好点。你不懂。”
　　“我懂。”其实她在地府也这样，“但来都来了，这辈子总要活活完。”
　　反正也没出什么一定活不下去了的大事，就只是不咸不淡的日子过腻了而已。想要出人头地、飞黄腾达、轰轰烈烈地过一场，到头来发现生命就是日复一日寻寻常常地浪费时间。
　　叶茴翻着手上的手机，虽说官方推出了一些对于“营造地府美好生存环境”的澄清视频，但主打的是劝人要相信科学，不要迷信，并未贬低地府，也未打击那些对地府过度美化宣传的视频。
　　这年头，连阴间都有人帮忙宣传了。
　　阴间还用宣传吗？时间到了黑白无常都不会让他们多留一秒钟。
　　“这么看来，还是有人因为觉得生活不如意，对地府的向往而自杀喽？”叶茴将收机递还给苏苏。对于她来说，是做人还是做鬼，只不过是以不同的形态在不同的空间存在而已。
　　“是呀，很多人不想活了，又没有死的理由。这些视频刚好给他们理由。能去更好的地方，何必在这苦苦挣扎。”
　　“你不是也看到过地府的环境了吗？我觉得不如人间，人间的空气是流动的，鲜花是有香气的，阳光是温暖的，总之一切都是鲜活的。地府在没有被专家改造过之前，是灰蒙蒙的一片。后来嘛，阳光雨露、四季变化都被造出来的，但都是仿品，总是没有真实感的。你在写些什么？”叶茴看苏苏埋头苦写，遂问她。
　　“把你的话记下来发到网上，”苏苏用笔支着下巴，若有所思道，“人们都是因为向往地府的好，才去寻死的。如若地府环境也如人间这般有苦有乐的平常，人们还会寻死吗？他们若知道真相后还要寻死，我不拦着。但我得劝醒许多误以为那边很好而寻死的人。”
　　“小姑娘挺热心肠的，适合活着。”他们做鬼的可从不管这些闲事，爱死死，爱活活。
　　苏苏这么说着，就真的这么做了。她带着编辑好的话语走遍各个营销号和主播的评论区，劝告别人寻死应该三思而后行。
　　叶茴半死不活地窝在沙发上，觉得这人十分有意思，前几日还在地府办事大厅死活不回来，她带她进入阴间转了一圈后，又觉得没那么好了。如今听她对阴间的一通描述，热火朝天地去劝那些想死的人了。她又只在地府见过叶茴一面，就这么相信她，堂而皇之地将她领进门养伤。就不怕她把她给吃了补身子？
　　周末过去，苏苏熬了一大锅香灰水放在厨房里，对在客厅里飘来飘去叶茴道，“我去上班喽，你记得喝我给你煮得香灰水。等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回锅肉。”
　　叶茴朝她摆了摆手，“你再不出门上班要迟到了。”
　　苏苏看了看手上的表，“哎呀”了一声后，急急忙忙朝电梯厅奔去。
　　叶茴在阴间最喜欢整理自己两室一厅的小房子。苏苏上班后，叶茴将她这凌乱的房子整理清爽后，又将所有架子桌子凳子擦拭了一遍，再拖了个地，三四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午后的时间她又窝回沙发睡觉，休息是恢复体力最好的方法。所以她在苏苏家的这几天就是窝沙发睡觉。
　　大约二三个小时后，客厅门铃响起，隔着门有浑厚的男人的声音，“外卖。”
　　苏苏给她留了个淘汰下来的手机，昨天周日，她出门给她办了张卡。叶茴拿起手机一看，是苏苏发过来的信息，“给你点了奶油蛋糕，你吃不了就闻闻。”
　　其实她学了鬼术后，就已避谷。她不会饿，但能吃任何东西，不需要像小鬼一样用来闻。
　　叶茴起身开门，外卖员看到她后吓得尖叫，“大姐，你脸白的跟个鬼一样，太吓人了。”
　　她本来就是鬼。
　　她接过外卖小哥手里的蛋糕，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