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学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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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城一中的惯例，月考是和元旦几乎同时来临的。
而近几年，为了彰显素质教育的优秀成果，上层领导们脑袋一拍，居然想出了卡在月考之后元旦之前，在中间空闲出来的唯一一天的大好日子里，大办特办一场元旦迎新晚会的好主意。
对此，沈汀的评价是，吃饱了闲的没事干，不如在家多看两本书。
去年的那场迎新晚会，高一高二年级实验班强制到场，他夹在一堆耀武扬威的荧光棒之间，差点没被台上看起来有十万瓦的激光射灯晃瞎眼睛，十道单选错了六个，并在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黑灯瞎火中被姗姗来迟抹黑找座位的人撞了一把，中性笔直接滚到了三排之外，再也找不见了。
于是，今年，沈汀三指并拢对天发誓，就算是天上下刀子地上起火龙，他也不会去迎新晚会现场，坐在红椅子上当傻瓜。
当然，随着月考和元旦一同来临的，除了校领导想一出是一出的奇葩操作，还有班里奇异又割裂的氛围。
在上一次半期靠遭受现实的重创之后，班里的大部分人都老实了，晚自习争分夺秒，下课后你追我赶，谁也不让谁，一时间卷得天昏地暗，让过路的人都要停下来揉揉眼睛，感叹一声，这就是传说中实验班的学习氛围吗？
然而，与欲望和诱惑是人类永远也抗衡不了的东西，就连站在道德最顶点的孔夫子也会说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更遑论尚处在青春躁动期的一群黄毛小兔崽子们呢。已知三天后你有一场考试，又知考试之后是跨年的彻夜狂欢和紧接的三天假期，请问你还能静下心来对着早就化成一抔黄土的洛必达先生说你好吗。
那必然不可能啊。
于是在一群看似老僧入定不动如山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则内心万马奔腾嗷嗷狂叫苍天不公我要放假的苦逼小毛孩中，总会出现那么一两个老师眼里的刺头，班级群里的勇士，趁着晚饭和自习之间的小小空挡，竖着领子遮着脸，偷偷摸摸走上台，打开电子白板，点击某不知名粉色视频软件，又在“大家好，今天给大家带来的是一部中国古装玄幻电影……”声中拂袖而去，回到座位，深藏功与名。
然而不管周围是紧张还是浮躁，沈汀周边的气氛倒是永远一成不变。
他们那一整个名存实亡的学习小组，有永远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有永远拉着不同的小姐妹不停八卦的，有生命不息奋斗不止积极投身内卷事业做题之路永无之境的，还有一个……
沈汀转头看了一眼，对面人也刚好笑意盈盈地在看他。
嗯，还有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五小时都沉浸在恋爱的大泡泡里的。
沈汀扭过头，满意地在全对的选择题上画了一个圆润的打勾，感叹道，
四个神经病凑一桌，宋洋真是好福气。
……
这天中午，季云起因为形象过好被选成元旦晚会的主持人，大中午的被拉出去排练，一直到下午上课都没回来。
沈汀趁着午休时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整理以前的试卷，手指捻过其中几张，忽地觉得里面有几道错题还不错，就拿了剪刀想要把题剪下来，粘在本子上做错题集。
剪刀上下两片贴着折痕缓缓行进，咔擦并拢之时，忽然有个人不请自来，半趴在季云起的桌子上，伸手敲了敲沈汀的桌子，自来熟道：
“学霸，教我道题呗。”
沈汀桌上的光线被挡了大半，有些不悦地转头。
是班里老师钦点的数学课代表柳一折，原来成绩不错，瘦瘦高高的，带着金边眼镜，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正半讨好半谄媚地笑着看沈汀。
沈汀停下握着剪刀的手，有点犹豫。
虽然以前他也不爱搭理人，但因为成绩遥遥领先，有时候某一道题班里没人能解出来，又找不到老师，走投无路之下，便也有人小心翼翼地抱着本子试探着来找他问。
他那个时候孤高，从不做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总要看了题之后才给人回复，有价值的就自己细细算一遍，也不多说一句话，不管人能不能懂，就直接下笔整理好过程和思路给人看。剩下那些没有价值的就一口回绝掉，没有一点体面也不浪费一点时间，总之就是毫不留情。
但自从季云起来了之后，专程来找沈汀的就很少了。毕竟外面坐的是个笑脸迎人来者不拒还问啥啥都会的神仙大菩萨，而能在季云起堪比顶级防空系统的拦截效率之下还突破防线传送到沈汀的文书，半学期之内，无限趋近于零。
时间久了，沈汀遇到来一脸真诚前来求知问学的同学都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不过好在，柳一折是真的脸皮厚。他见沈汀没有像以往一样冷声拒绝，便觉得他是默认了，仗着自己和季云起还算熟，便自顾自地在他位置上坐下，把笔记本递了过去，挠着脑袋，指着上面一道手写的三行题目说：
“看，就是这个。”
“压轴题，难到爆。我算了一早上都没算出来，可真是愁死我了。”
沈汀蹙着眉，下意识想叫他起来，但眼神不自觉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眼就发现这的确是道不多的好题。题目不长，但短短几行字杂糅了好几个知识点，混在一起综合性很强，需要选对入手点。
于是他也没说什么，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笔就开始算起来。
柳一折放下心，在一旁转着笔，煞有介事地坐在旁边支着脑袋看，好像这样一动不动装的很认真就可以沈汀飞驰的手速中看出什么门道来。
前后差不多十来分钟，沈汀合上笔盖，对着自己落下的一整篇完整思路和最后得出的正确答案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把笔记本推回去，简明扼要道：“就这样。”
柳一折心里乐开了花，还没看呢，接过本子就开始吹起了彩虹屁：
“学霸就是学霸啊，这么短时间就能解出来，比我们这些人强多了！”
沈汀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问：
“还有事吗？”
柳一折一边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念叨着“没有了没有了”，一边眼睛粘在笔记本上如饥似渴地浏览着，边看边真心实意地赞叹：
“哎呀，这几步怎么想到的，简直太棒了！”
“……”
沈汀额角抽痛了一下，在柳一折下一句骇人的夸奖到来之前，果断打断道：
“你可以走了。”
“啊。”
柳一折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看见沈汀如同冰原般荒凉漠然的眼神，才迟迟反应过来，沈汀在传闻里是个不好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物，时常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并且最讨厌被别人打搅。于是他连忙起身，连连摆手道歉道：
“抱歉抱歉，我这就走这就走，您继续干您的事，不用管我的，我就先不打扰了。还有这个板凳，也先帮您放回去了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实在打扰您了，抱歉抱歉。”
临走，又回过头，鼓起勇气留了句“学霸月考加油，旗开得胜！”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抱着笔记本离开。
等到周边重归寂静后，沈汀对着旁边空荡荡的座位叹了口气。他转过头，拿起剪刀，在残破的纸面上又干脆利落地落下一刀，剪下了最后一道画着红叉的错题。
……
很快就到了放学时间。
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老师不在。下课铃一响，班里的人就纷纷跟解放了似的，很快把一分钟前还在孜孜以求与之斗争的三角离骚普朗克都抛掷脑后，叽叽喳喳地收拾书包，勾肩搭背着走出教室，愉快地争论着出校门先买炸串还是辣条的重大人生问题。
直到班里人都走光了，沈汀才对着倒数第二个出门，一脸不放心的值日同学含蓄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记得关门关窗关电拉闸的。
而在以上所有的工作都完成之后，沈汀戴上了口罩，小心翼翼避过所有可能迎面走来的人，贴着墙角跟和各种没人经过的走廊，最后顺着礼堂侧门留出的门缝悄悄溜了进去，找到最角落也是最黑暗的位置，坐好。
台上彩排的演出刚进行到一半，接下来是一首大合唱，报幕的同学刚刚退场，工作人员正忙前忙后地搬着钢架子为接下来的大合唱搭台阶。
沈汀坐着等了一会儿，觉得还是有点无聊，便从书包里掏出一本高中语文课程标准必读书目开始看了起来。
语文老师课上讲到烂的《老人与海》。
就像他之前觉得光靠一道阅读题就能分析出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十分荒诞一样，此情此景下机械地翻着他的另一本名著，他依旧觉得作者在冰山之下表达的内容与情感，干他屁事。
当然，他绝对不会承认此时的傲慢偏见是因为他在那道关于海明威的所谓高考真题中，只得了十分。
而满分是十五。
庄重的文字读来常常使人犯困，更别提是在这种昏暗的灯光之下。沈汀眼睛看得有点发干发涩，忍不住拿手去揉。
但是他慢了一些，有一只手先人一步，遮住了他的眼睛。
突然陷入完全的黑暗，沈汀有些懵。
但是从眼皮上传来的温热和熟悉的触感又让他感到安心。
有暗藏着笑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如同泉水叮咚般清脆，在闷热的礼堂里沁人心脾：
“这本书不好，不许看了。”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学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