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驳

8、第8章

　　老墨被明月锢在了屋里，倒不是有什么结界，就算有，明月就是个凡人之身，也施布不了。只不过是明月出门前交代了一句，莫惹事。
　　还能有什么比待在屋里更安分的呢。
　　老墨吞着小鱼干，在想自己跟着的这少年郎究竟会是什么人。说他不凡吧，又确实是个凡人，要说他普通吧，这会只怕已经寻到了魔气的源头。
　　一入京都，便有一股似有若无的魔气。京都的这股魔气虽然很淡，但比章吉的魔息还令明月生忧。
　　如果炼域生了魔，魔又入轮回，就算明圭不会把他大卸八块，像之前在仙域逍遥的日子想都没的想了。思及此，明月凝了凝神，看着远处那座紫霞观，向身边一位茶友叹道：“这道观可真气派。”
　　“那可不是，紫霞观里住着的可是国师大人。”
　　炼域的日子属实难过，才会催生凡人向往仙人的世界。只可惜凡人想象有限，觉得成仙就是能长生。明明活得这么累，祈求长生的夙愿却像刻在凡人骨子里。活得久不还是活得累么。明月呷了口茶汤，又苦又涩，烫蔫了的茶叶碎子沉在碗底微微浮动。
　　这紫霞观的魔气，就像茶壶上的水雾，明晃晃的浮动在整个观宇四周。
　　偏偏叫紫霞观，紫极宫的紫，出现在这魔气笼罩的观宇，明月不悦。
　　“诶？小兄弟，这紫霞观可不是能随便进的！你莫要再往前啦！”明月看了紫霞观一会就直直走过去，旁边的茶友好心提醒他，见他不听，看看左右，都心有惴惴地各回各家。
　　敢闯紫霞观，那真是赶着投胎。
　　明月一往无前要干架的气势突然收起。他看到了熟人。
　　陵观，和他的佩剑，清晏。
　　“昨晚开始就哐哐哐地抖个不停，搞得好像我抽疯呢。”陵观握着自个手腕，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时紫霞观里跑出一名小童，赶着跑到陵观跟前，怯生生地喊道：“国…国师大人，您…您的拂尘。”
　　陵观就是国师？
　　明月一动念，陵观手腕上终于等到主人，激动了半天的清晏顿时不敢再动弹。
　　“总算是不抽风了。”陵观接过小童特意送来的拂尘，甩在胳膊上横抱着，一副世外高人的腔调。
　　“有心了。你叫什么名字？”
　　“清尘。”这是国师大人第八次问起他名字了，估计还是不会被记住。
　　“行，本君记下了。”陵观嘴上这么说，其实已经不清楚刚听到的是轻尘还是心尘了。
　　清晏安分下来，陵观这才发现有人挡了她的道。
　　明月如今的样子与他在仙域的那副尊容还是很不一样的，陵观自然认不出。
　　要不是今日猛然撞见，明月险些忘了陵观被逼到炼域的事儿。几年过去，清晏竟然还没把她带回去，也不知道是清晏无能还是陵观会作死。
　　“你是干什么的？”陵观当了一年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养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气焰。只要眼前这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就把人关水牢去。
　　紫霞观早就划出了禁地，这人还敢擅闯，显然没把她放眼里，去水牢就一个字，该！
　　清晏在明月目光投注下连瑟缩都不敢表现一下。陵观正准备把这人给绑了，就听明月说道：“紫霞观，紫极观霞。国师大人好传承。”
　　啥玩意，都追到炼域来了？陵观先是一惊，后又鼓足胆气。
　　“能看出本君来历，你也算是个人物。怎的，想要本君带你离开？”在仙域的那些恩怨还不至让人家追到炼域还不放的，陵观猜想这也是个流落此地的小可怜。
　　“紫府东君不日前已殒身，仙君竟然不知道。哦，传闻仙君离开仙域好些年了，原来……”
　　原来是被逼到这鬼地方了。
　　“你敢咒他！”陵观脑子不坏，清晏还好端端地在她手上，白玉盘子能出什么事。
　　最可怜的还是清晏，主人诈死，他要不要肝肠寸断配合一番。可是被折断就很疼了，还要自己把自己给碎了，想想就更疼了。
　　陵观一甩拂尘，扫向明月。就在这时，“咔哒”，清晏从陵观手上坠落，应声而碎。
　　才跟了陵观几年，清晏也变傻了？明月无奈地看着躺在地上无比凄惨的清晏，尽管知道这小剑灵不容易，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就算是配合，但东明月死得灰都不剩了，你这本命剑才折断，是不是晚了点。陵观只要不傻……
　　算了，她脑子确实不好使，可能真想不到这点。
　　清晏：呜呜……我都这样了，主人居然还不带我走。
　　陵观自然不信东明月已身死，清晏这副惨样落在她眼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人把清晏给吓死了，她要怎么抱大腿才能显得不丢紫极宫的脸。
　　“东明月那万人嫌真的死了？我是被他骗到这鬼地方来的，我一定要回去，活见人，死见……”死了都灰飞烟灭了，陵观话锋一转，“总之，我一定会回仙域的。你，要不要跟随我一起回去？”
　　到底谁是万人嫌，陵观这厚脸皮，清晏似乎又咔擦一声，更裂了。
　　明月走上前把小清晏捡了起来，考虑需不需要重新淬炼下，换个聪明点的剑灵养一养。感应到明月这可怕的念头，清晏委屈到了极致。
　　“这灵器你若能赠我，我带你离开这里。”明月不打算跟陵观相认。东明月已不复，他与仙域的牵连也该一一斩断。
　　陵观一瞬犹疑都没有，就答应了。
　　“不过，此地魂气极重，待我驱化之后我再带你走。”陵观嘴硬。
　　虽然陵观嘴欠，行动力还是很强的，说完就带明月去往水牢深处，见证她如何驱化魂气。不过一路上她就开始叨叨，列数东明月大大小小英雄事迹。如果真是个心高气傲的，想要把清晏据为己有，回仙域第一件事肯定是找到紫府东君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挑战。
　　陵观真是恨极了东明月，卖力给他拉仇恨。
　　不过，陵观怎么就笃定东明月不会死的呢。明月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给她灌输的紫极宫仙域无敌的观念是不是太过于深刻了。
　　不过明月没太放心上，陵观毕竟没有亲见，还不肯相信罢了。仙域没有人会想到他换了个马甲在炼域逍遥就成。
　　陵观口若悬河了一路，在水牢深处一座地宫前止住，突然想起来，问道：“你叫什么？”
　　“花朝。”明月一路上都用的这个新的化名，脱口而出。
　　花招？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名字。陵观嗤之以鼻，这人长得跟花枝招展也不沾边呀。
　　“你管这叫魂气？”明月在水牢下的地宫里见到一具玄冰镇住的尸身，已经魔气萦绕，真心佩服陵观，这样的邪物她居然就放在自己家里。
　　因为这处道观名紫霞，明月姑且把此地算作陵观在炼域的家了。
　　若是覆水在场，知道明月所想，只怕会忍不住痛诉，一个把魔尊神魂镇压在自己识海的狠人好意思担心别人。
　　“神魂未入冥，不是魂气是什么？”陵观可是有过追着魂气险些追到冥界的大机缘，不与这乡巴佬一般见识。
　　“乡巴佬”明月沉沉叹了口气。要不是清晏已经自残，明月这会很想掐断一下它。陵观冥界也去过了，难道就没人给她看过真正的魂息？一整冥河的纯粹魂息，魂息凝聚后那晶莹璀璨的灵石，多纯净多美好，岂是魔气这种乌烟瘴气能与之相提并论的。
　　“仙君请吧。”明月想知道陵观打算怎么除掉这些“魂气”。
　　仙域没什么灵气，陵观的仙术派不上什么用场，但为了炫技，陵观施展的是她在炼域期间琢磨出的在炼域也能施展的阵术。
　　法无相法，陵观一身所学大多承自明月，这法阵虽是陵观自创，但明月一眼就看出，乃是聚外间花木净气，此地的阴冷确实被驱散了些。
　　明月走近了来看这具尸身，是名男子，按凡人的年岁，属于英年早逝。将他用冰棺镇着之人，想来是恨之入骨不让其往生。
　　魔气其实不是这具尸身散出的，魔气的源头是尸身手中攥着的一块红色玉石。
　　看着有点眼熟，哦，挺像当初他尝过的冥河里那块红色灵食。
　　当初那抹红色，明艳亮眼，哪怕今天再看，还是会觉得好看的。
　　明月敲了敲厚实的冰棺，这样的千年玄冰应该不好找。
　　“里面躺的是什么人？”明月好奇。
　　“听说是皇帝的私生子。想要我给他起死回生。”陵观国师之位凭的是些雕虫小技，但终归是仙人，自有超凡之处，把皇帝糊弄得是对其五体投地，半月前把这份深藏的隐秘也给托付给了国师。
　　陵观收到这份大礼，顿时如临大敌。
　　她也就是想在炼域混一混而已，顺势借这皇室的气运找一找离开的契机。自打两百多年前苦心寻冥后，她可再没起过这种心思。这具“魂气”充盈的尸身，真是令她心尖都颤了几颤。她可不想在炼域去闯冥界。
　　传说炼域的凡人死后入冥，要过刀山火海。
　　前不久她才做过一场大梦，梦里时而复生，时而梦蝶，时而……
　　颠倒往复，简直比刀山火海还要难以承受。
　　看在皇帝这一年来待她不错的份上，她决定把这魂气除一除，再劝皇帝让这位早日入土为安。陵观见“花招”一直盯着那枚血玉在看，释疑道：“这血玉据说可保尸身不腐。”
　　就在方才，清晏在明月怀里微微动了下。明月心知这是清晏想告诉他什么，从怀里把它取了出来。
　　“正好试试手。”明月这具如同凡人的躯体窝囊久了，拿回本命剑其实早就想试试如今的身手。明月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落到清晏之上，一瞬间那断为两段的银镯就化为一柄长剑。若是拿着清晏细看，能在剑柄上看到一枚浅淡的月轮闪现后归于隐没。
　　“主人，主人，这枚血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