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驳

17、第 17 章

　　自打从传书阁听闻转世之说，东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梦到一些明明不曾历过却莫名熟悉的场景。因此东平隐约有种感觉，自己似乎真的有过前世。但他前世应该不是旁人认为的少冉师兄。因为反反复复出现在他梦里的从来不是少冉，他也从来没有梦到于师尊为徒的画面。
　　他梦里出现的，是妖族。
　　而在妖丹的记忆里，他终于知道，他的前世，幼名唤作“阿瑶”。
　　在前世，他的心仪之人，很可能就是眼前的花朝前辈。
　　这样看来，妖族也有转世而生之人。
　　“好一手意念布影之术，托小仙君的福，本尊也是第一次见识了妖丹。”覆水就是看了个小故事，德胤妖丹里的回忆对他而言并没什么。倒是东平小仙君端详“花朝”的眼神令他有点不快。
　　“这便是本尊要为小仙君引见的，妖域花家，花朝和花晏两位贵客。”
　　“前几日，我们与小仙君见过。只是没想到魔尊竟然会与小仙君一起。”明月回过神来考虑当下的局面。东平在此，也是覆水的一重试探？
　　明月想要细问一番，却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毫无征兆倒地。清晏眼疾手快也没赶上年轻人的敏捷。东平先一步把自己前世的爱人抱在怀里，一颗丹丸送入口中。方才那一刹那，似乎不是他东平，而是前世的本能。
　　心惊。
　　覆水倒是冷静，用灵力探查，松口气道：“花兄大病未愈，应是累着了。”
　　清晏在一旁倒吸口气，问道：“小仙君给我哥喂的是什么？”
　　明月醒得很快，就听到东平说了句“保命的仙丹”。
　　世上能称得上保命丹的，除了他给东平西净的那两颗，恐怕没有其他仙丹妙药能当得起保命这一说辞。想当初，少冉殒命极为突然，为免重蹈覆辙，在把双生子收归门下之后，他就取了两滴心头血，凝了那两颗丹丸。便是陵观，也没有这样的保命之物。
　　“发生了什么？”明月此刻感觉通体舒畅，结合东平方才所言，不由问道：“你给我吃了你的保命丹？”
　　东平点点头。
　　开什么玩笑，东平竟然把自己的一条命就这样送给了一个仅两面之缘的异族。明月气极反笑，“小仙君如此大恩，花某当何以为报？”
　　东平渐渐镇静下来了，方才确实想都没想就给人喂了师尊赠予的保命丹丸。不管是不是所谓的前世记忆的影响，不想花朝前辈受伤的心情，确是出自真心。
　　“我心悦前辈，前辈若能以身相许，是我所愿。”东平很清楚，在那颗妖丹里窥见过前世姻缘，他看花朝的目光，再也做不到无波无澜。
　　这个人，他想要。
　　当下的局面陷入微妙的尴尬。明月被自己的徒弟告白了。
　　清晏清楚明月和东平的师徒关系，但他不觉得有何不妥。而覆水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拱火道：“想来是紫府东君赠予的保命丹，如此珍贵，小仙君所愿倒也无可厚非。花兄觉得呢？”
　　好一个无可厚非，明月没好气地瞪了覆水一眼。
　　“我与小仙君不过两面之缘，便能得小仙君心悦之，不解。”明月自然清楚东平当是没有认出自己来，否则也不会出此言语。自己赠予徒弟保命的心头血最后被自己收了，这其中因果，细究起来，其实也算是一种了结。但是，披着花朝这一重马甲，明月心里一点也不受用。
　　东平此刻是有些觉得自己唐突了。他窥见的过往和往日的梦境，若花朝前辈都不曾有，自然不解。
　　但前世之说太过飘渺，就是几年前的自己，都是不信的。更何况这其中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事涉紫极宫，也涉及师尊，他不曾跟旁人提起过半分。倘若花朝前辈全然没有前世记忆，他心悦的究竟是前世记忆里的那条鱼儿，还是眼前的这位。
　　东平突然陷入一种无力的迷茫。不知自己做得对错与否。若是师尊在，定不会让他陷入这样的困境。眼下更重要的，是溯洄镜啊。
　　定是受了那妖丹影响，竟然如此冲动行事。“前辈，此事我以后跟您解释。我想问一问，您可知道溯洄镜？”跟着魔尊来此，原就是为的溯洄镜，东平暗恼，还有什么比复活师尊更紧要的呢。
　　时间如水，流淌不息。虽然不息，难言始末，但总有先后。川流可溯洄，时间亦当如是。
　　如果这世上真有人能在时间之流穿梭，那只可能是明圭。明月片刻沉思，缓缓说道：“现在知道了。”
　　没有否认溯洄镜的存在。
　　“你知道在哪？”明月反问。小徒弟身上的秘密看来不少，他不在的这几年应该发生了些他不知道的事。
　　东平摇摇头，说道：“我亦不知，这才请教前辈。”
　　看来还是为了东明月啊。明月看着东平，问道：“小仙君是想回溯时光，救回紫府东君？不惜与魔尊为伍？”
　　听到自己被提及，覆水立马插进话来。“怎么，花兄觉得我会把小仙君给带坏？”
　　“小仙君心悦花兄，这事还没说明白呢。花兄如此魅力，把小辈迷得五迷三道的，可是连最宝贵的丹药都给花兄服下了，这份恩情还没说怎么还呢。”覆水才不管什么溯洄镜。东明月换了马甲不想与过往纠缠，那就看看他怎么处理自己的小徒弟。
　　东平没想到魔尊三言两语又把话给绕了回来，赶紧解释道：“前辈勿有负担，我绝不会挟恩以报。”
　　“哦？那小仙君前面说的都不作数？”覆水可不打算就此放过，徒弟喜欢师尊，也不是没有先例，全看当师尊的如何处理了。传闻里东明月对徒弟是宠得很，但与徒弟有私情这种风评从未有过。端看这位东平小仙君，也还没认出他家师尊来。这就很有趣。
　　魔尊问得刁钻，眼看花朝前辈也是带着疑惑看向自己，东平直抒胸臆道：“师尊教诲，凡事随心，不留遗憾。先前前辈有恙，晚辈实在担心，我不想前辈有事。师尊所赠之药确实珍贵非凡，但我之赠药非为求前辈报答，只为安我之心。往后前辈若亦有心于我，自是幸事，若于我无心，我亦不强求。”
　　话说得漂亮，可就是没说怎么就心悦上了。
　　“你师尊教得挺好。”明月自哂一句，就又说道：“小仙君得了安心，既如此，我便不欠小仙君什么。不过，礼尚往来，小仙君若要前往妖域，我们兄弟二人可以护送一程。”
　　“本尊亦可同行。”覆水接得极快。虽然魔域的长河里藏着妖族一事有待详查，但跟着东明月，这些谜团应该解得更快。
　　明月皱眉看向这位刻意黏人的魔尊，问道：“何敢劳驾魔尊同行？莫不是看上我家小晏了？”
　　“哈哈。本尊看上的谁，阿朝心里真的不清楚吗？”若他还是东明月的身份，覆水出言调戏自是要掂量掂量，可花朝的身份，却是可以一试。所以，覆水也随心而言。
　　果然，只是被翻了个白眼。
　　清晏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但听到覆水要跟着，可不乐意了。清晏侧身站在明月身前，替明月挡住覆水的视线，不客气地说道：“魔尊想去妖域自无不可，我兄弟二人就不奉陪了。”
　　“好一个过河拆桥。尊上刚收留你哥养伤，这伤刚好，就急着撇清啦。况且你们妖族偷偷躲进我域长河，尊上去妖域知会贵主，想着顺道陪你们一程。你们倒好，不但不领情，还……”宁海要与花晏分说明白，被覆水拦下。
　　话里话外能听出来，魔尊似乎有意于花朝前辈，东平心头泛起的酸楚感觉似曾相识。“前辈可曾去过天池？”问出口的话比脑子转得要快。
　　东平对妖域的了解比明月所认为的要丰富得多，毕竟连天池这样的偏僻地域都清楚。妖域的东西他教过的很少。看来是东平自己从别处打听来的。
　　“可以，我带你去。”明月以为东平是想去天池找溯洄镜，没想过这是小徒弟想让他想起自己作为杂鱼的那些年。
　　“请小仙君稍待。小晏，陪我再下趟长河。”德胤被困于此这么多年，偏偏他一出现，封印就松动了，明圭是不打算瞒下去了吧。值得明圭花心思瞒了他这么多年的隐秘，得是多大的事呀。
　　再下到长河，已经风平浪静。盘踞于此的大龙像是从未存在过。
　　明月看得仔细，就在他佩服明圭处理得够干净之际，东平那边发现了一块石头，奇怪的是石头上有道金色的图案，像是阵法，又像是什么符咒。
　　尽兴，勿归。
　　见到这四字冥文，明月气得顺手把清晏的衣服撕拉破了一块。
　　明圭这是给他找事做，不让他回冥界。这么短的时间还特意留字，看上去为的是家里那头蠢驴。亏他之前还在想，明圭瞒着他的会是什么要紧事。
　　“花兄识得？”覆水像是长了只眼睛在明月身上。
　　“是它们龙族骂人的话，尊上想听？”反正死无对证，明月吩咐清晏道：“把这些给我碎成石渣。”
　　哦吼，心情非常不美妙。覆水适时闭了嘴。东平默默记下图案，在清晏干活的时候又不禁觉得此人剑气怎么那么熟悉。
　　明月气狠了，浑然没发觉自己的心绪波动起伏越发频繁。
　　清晏当然也看懂石上所写，明尊明明知道他们在此，却一点也没有要把他们接回去的迹象。这石上金纹他削得极快。如此新鲜的金纹，当是不久前才留下的。明尊为了主人，都能破例放过陵观，为什么不能把他们带回冥界，清晏多少是看不懂的。主人虽然复明，可是修为依然被禁，又怎么能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