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驳

15、第15章

　　明月再一次地反思近来的境遇。斩尘缘斩了那么多次，这一次却似乎还没斩断，会是谁呢？覆水藏着他的一丝元神，是从哪里得来的？难道这世间还有人藏着这玩意。
　　“仙妖魔三族享天地灵气，修大道，得长生，于炼域众生而言早已超脱凡尘。若再奢求转世重生，彼之天地灵力运转将难以为继。”
　　明圭说过，他的仙妖魔三域是无人可转世重生的。
　　少冉自然不例外。
　　东平和少冉只是有着相似容貌的两个少年。然容貌相似，看到东平，他自然也会偶尔想起少冉。那个蓝色小晶瓶里关于少冉的回忆，也许就是这样被东平截取的吧。
　　少冉。
　　明月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是怀念吗？
　　亲近之人骤然离世，悲愤难过的情绪在当年他都不曾让它们掀起过波澜，如今卷土重来，显得来势汹汹。人啊，果然脆弱，连对自己情绪的掌控都那么艰难。
　　这就是明圭想要他体会的吗？
　　纷杂念头走马观花，不知过了多久，溺水的窒息感扼住明月的胸腔，也扼住了他继续思索的兴致。睁眼也是无济于事，眼前晦暗的腥红，倒是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那句——清晏出鞘，势必染血。
　　可隔水结界都碎了，清晏染血，是清晏自己还是这河中的魔物。
　　明月一身狼狈地爬上岸，天应已黑了。四周簌簌风声，血腥气早已四处逸散。黑暗中会有多少魔族在伺机而动。清晏这么久还没回来，在取魔晶不成？
　　或者……
　　灵剑清晏是明月的清晏。
　　是本命剑。
　　只要他在心底认真召唤一下，隔着千山万水清晏都会立马回来护在他身前。
　　但是，从清晏化形的那一刻起，清晏就该只是清晏。
　　尘缘，化形后的清晏何尝不是尘缘中的一道。
　　他若不斩断与清晏的尘缘，清晏在这俗世而生的牵绊，他也得一一理清。
　　放清晏自由，是此刻心底唯一的念头。
　　明月从来都是果决之人。
　　再度打开识海，做好剜心准备。
　　天空突然一道雷光闪现，清晏就在这道雷光的映照下翩然回到明月身边。手中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一下塞到明月怀里。
　　“哥，好看吧。”
　　雷光乍现时，明月硬生放开的识海被一道无形之力给合上了，严丝合缝，难以挣开。眼前清晏的模样又清晰许多。怀里的夜明珠冰凉。明月亦浑身冰凉。
　　“嗯。”明月抱着夜明珠，回得心不在焉。
　　明月心情低沉，清晏献宝的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黑暗里两人沉默着，唯有明月怀里的夜明珠发着柔和微光，映衬得明月身形寥寥。
　　宁海以密语安抚好周遭魔众，无奈地看向河边那两个还不赶紧离开的麻烦。再不走尊上可就赶过来了。
　　就着夜明珠的微光，明月依稀可以看清清晏的侧脸，挂着水珠，但并没有血水，应是知他喜洁，把自己拾掇干净才回来的。
　　似乎识海强开一次，便能复明一丝。
　　再试试！
　　在历经数百个暗沉星夜后的这一晚，魔域迎来了一场璀璨夺目的雷电洗礼。宁海身后众魔以无比敬佩的眼神注视着他。
　　宁统领真是我等救命恩人，那两个小贼搅乱长河自有上天收拾，我等若是贸然上去，只怕就是一堆堆焦骨了。
　　雷电如骤雨般密集降落在身侧，清晏也是不大好受。看上去只是雷火，可他分明有种业火临身之感。仿若再次置身炼域灭灵阵中。
　　雷光之下，明月看到数百米外覆水乘风而来。识海禁闭如初，而眼神已清明如斯，明月强稳住心神，心想要是能打开识海一丝丝就好，也好赶紧离开这里。
　　覆水赶到时，遥望远处雷光闪烁，其威比之东明月死遁时的雷劫更甚。雷暴中心那人眼神清亮如曾经的天边朗月。
　　“恭喜花兄，你复明了。”覆水无视雷火余威走到明月身前，怀里的紫夜凝岚竟已失了送出去的理由。
　　没有点破身份，看来这魔尊也不想东明月这号人物重现世间。明月心神微松，唤道：“小晏，我困。”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往清晏身上倒去。这具凡人之躯，早就到了极限，若不是那些雷火里明圭以丝丝业火替他锤炼躯壳，就明月这不要命的试探，早就该七窍流血而亡了。
　　明月倒得猝不及防，清晏堪堪把人扶住。覆水顺势接住从明月怀里遗落的夜明珠。夜明珠的柔光，与方才的璨璨雷光相比，仿若萤火之辉。但胜在长久。
　　“花小弟，令兄这样，不急着回妖域吧！”覆水猜测眼前的花晏应该就是那剑灵清晏了。怪不得第一眼看到就觉得其人剑意如此之盛。剑灵都能化形，东明月怎么能让人不心生向往。
　　“陵观仙子……”覆水想说他已经把陵观完好无损地送回了仙域，可才说出陵观的名字，就被清晏恨恨说出的“卑鄙”两字打断。
　　显然有些误会，不过结果是覆水想要的。清晏乖乖地跟他回了魔宫。带上了昏睡中的明月。
　　卑鄙。
　　无耻。
　　小人行径。
　　清晏在心里将魔头覆水反反复复地骂。陵观根本没被覆水擒住。现今这状况是明月还没醒，覆水那魔头日日前来张望想要暗下毒手，令他防不胜防。
　　“这是魔域的七星草，虽然没有花的娇艳，但它香味清新，益于宁神静气，对令兄的休养可有些许助力。”这日清晨时分，清晏已守在明月房前数个日夜，才勉强小憩片刻，覆水就带着宁海前来，美其名曰关心探望。
　　一盆不打眼的绿植被宁海捧在胸前。清晏并不识得这所谓的七星草。但作为花家人，怎么能不喜爱花花草草。来者不拒的结果就是屋内已摆放了五六盆红黄蓝绿的名品。而这不打眼的七星草，清晏想都没想，“欢欢喜喜”接过，讲着感谢魔尊云云的场面话。
　　房门依稀露着一条缝，趁清晏寻思怎么安置那七星草的片刻，宁海上前轻轻推开屋门。
　　“令兄还未醒来？”宁海自来熟地把清晏拉到一旁关切地问询近况。覆水每日也就靠着这点宁海拖住清晏的时候坐在床边看一会床上昏睡之人。
　　就这一个套路，清晏却总是躲不开。好不容易把宁海那个话痨给堵住了嘴，回头一看，乖乖，魔尊又伸出他的毒手啦。
　　清晏风一般闪现在明月床前，挡住覆水将将要按中明月眉心的指尖。
　　“魔尊，我大哥他没事。”清晏挡了回去，自己摸了摸明月额头，确认明月一切正常。没敢揭破覆水想要探知明月神识的险恶用心。毕竟这是覆水的老巢。
　　覆水讪讪收回手。只差一点，就能摸到这副皮囊了，也就能探一探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容。究竟是易容还是传说中的夺舍？
　　覆水念念不忘的多少还是星河殿时那一眼的秀美容颜，明媚如月华全盛之貌。
　　床上这人躺了数日，睡得很沉，覆水不禁怀疑，这当真就是东明月。
　　看上去与传闻中杀人如麻的东明仙君一点也搭不上边。
　　与记忆中的柔弱却又坚韧的模样也完全不同。
　　屋里七星草的清香好闻得很，而宁海深吸一口气，在尊上明显不愉的当下上前耳语提醒道：
　　“尊上，有客。”
　　覆水微微皱眉，眼神询问何方来客。宁海朝床榻上看了一眼，覆水也看过去，却突然听到静卧的明月发出一声喃喃低语。
　　覆水离得不远，可明月声音太轻，他只依稀听到什么“归”。宁海更是没听清，见覆水望向自己，赶紧摇头。
　　清晏离得最近，当然明白明月念叨的是“明圭”二字。
　　“哥，我明白，你想回家了。”清晏急智，守在明月身旁一脸沉痛道：“哥哥莫急，等你醒过来，我们就回家。”
　　明月似乎对回家二字极为触动，眉峰间似有挣扎，想要尽快醒来。
　　清晏赶紧趁热打铁，一顿输出。覆水听着一堆“阿金，阿风，阿饼的阿阿们”，心想东明月是喜欢被人称呼阿月，还是等他醒来后，喊他阿朝。
　　“好吵。”
　　明月醒来就还头疼着，听清晏聒噪，脑袋更疼了。不过他嫌吵，清晏可止不住话头。
　　“哥，你终于醒了。”清晏一把抱住明月，伏在他身上，就差痛哭流涕，诉说这几日他的提心吊胆。
　　明月偏过头，看着正看他俩笑话的覆水，不知是该庆幸清晏这般孩子气的举动能掩盖他虚弱无力的事实还是该继续昏睡过去。可还没等他想好，一阵肚子咕咕叫声居然盖过了清晏的聒杂絮叨。
　　明月面上青一阵红一阵，眼神多少有点无措。覆水突然觉得现在这张脸看着也挺顺眼的。
　　覆水含笑离开这间屋子，让宁海找人送些粥食过来，迈着轻快的步子去见不速之客。
　　当屋里只剩一人一剑，可怜的剑灵再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以为，哥哥要舍了这肉身，把我抛弃了。”清晏哭得稀里哗啦，他怕明月一直不醒，不是担心明月出事，而是觉得自己蠢笨要被弃了。毕竟，明月不是没说过要换个剑灵养的话。
　　明月头疼，看小剑灵这可怜模样，便说道：“本命剑，弃不掉的。除非……”
　　明月适时地咳了两声，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要是清晏知道他当时真存了与他割裂的心思，岂不更得哭天抢地。
　　“我睡了这么多天？”明月转移话题，问道：“仙魔两域什么境况了？”
　　“魔域退了。”清晏“弃不掉的”四字入耳，就止了哭声，把这几日的见闻都说与明月听。清晏虽然整天守在明月身旁，但他耳聪目明，时刻提防，听到不少魔域的动静。
　　魔尊覆水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先是将陵观亲自送到回紫极宫。再而就是退兵，声称只要仙族再无人来犯，两域自然安好。
　　而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还是陵观。千万年来，唯一一位为人所知的炼域生还者。
　　扶桑的朱夷殿门前的石砖都快被踏碎了，数不清多少人上门来问询，当年，陵观可是真的被他逼进了炼域？
　　就连扶桑自己，都不禁怀疑，当初是不是东明月施的障眼法，让他们误以为陵观被清晏带进了炼域。
　　而更多的人，直接守在紫极宫外，求见陵观，想知道她是如何离开的炼域。炼域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可真如传说中那般，毫无灵力可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