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漫舞》交叉圈

2、陈弋

　　黑暗里的海浪一阵阵地涌上来，他站在那块孤零零的石头上，被海水包围，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梦境，可他止不住地害怕，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天空挤满了阴暗的云层，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海水不断上涨。
　　环顾四周，谁能来救救他，把他从这样的绝境中拉出去？
　　脸上扬起一个嘲讽的轻笑，身体慢慢前倾，坠入那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最近微博上正掀起一阵关于你和阮熙的超话，请问你有参与吗？”
　　“尤导的电影还没确定女主角，你希望谁来演？”
　　“前两天有媒体拍到你和程潇半夜会面的新闻，准备什么时候公开？”
　　一个话筒直接怼到了他嘴边，他垂眸望向那名记者，那眼神里夹带了一丝丝的冷，吓得对方慢慢地收回了些手，却见他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又成为了那个光芒四射的超级偶像。
　　窗户外面还站着一群从凌晨开始就等在这里的粉丝，千里万里地赶来只为了能见他一面，小庄刚刚眼看着他柔声让他们注意安全，也没有收下任何一份礼物，还安排了一辆车送她们去机场。
　　他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只露出一道魅惑的侧脸，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小庄忍不住在心底感叹。那档选秀节目的第一期，她当时被朋友拉着去看，想着一饱眼福，可这个人出场的时候，整个场地都安静了那么一阵，他站在舞台上，唇角携着一抹笑，眼睛只那么轻轻一转，每个女生就都开始觉得他看的是自己。
　　每天对着这么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小庄觉得自己都快对别的男人免疫了，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陈弋没睁眼都能感觉到那两道笔直的目光。
　　“老大，你的脸完美得就不像是真的。”虽然经常有些不靠谱的媒体传些老大和别的女明星的绯闻，老大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免费让她们蹭了不少热度，可仔细想想，又有谁能配得上老大这张举世无双的脸呢？
　　那双眼缓缓睁开，透出一阵雾气的迷蒙，“需要的话我给你介绍医生，”转瞬又合上了，“我先睡会。”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昨天吃了点褪黑素也不管用，就这么睁着眼到了天亮，他开始考虑洪玫说过的安眠药，说不定药效要好得多，至少不会明明困得眼皮都打不开了却还是睡不着，要么就是半个小时的噩梦之后又转醒。
　　他之前很少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也许是最近失眠得多了，思想也跟着不着边际起来，梦境是假的，可梦里的人分辨不出来，错把一切都当做是真实的，情感也跟着起伏，现实中的一切是真的，可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那些跃动的情感是真的，可流逝过的时间倒像是窜到了梦里，融为了一体，留给他的就只剩下这短短的一秒钟。
　　古装造型繁复得很，光是头上的工夫就花掉了三个小时，他换完衣服，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拿着剧本走到场地附近。
　　纷繁枝叶搭在凉亭之上，那里面立着一方石桌，有个人在喝闷酒，眉头轻皱，秀丽脸庞覆着一层愁色。
　　她望不见身后被月光照得粼粼的湖面，一门心思地倒酒喝酒，直到这昏暗光景里多出来了一个人，那身影站在亭下不远处，低声问询，“姑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这位姑娘方才为了一件事颠来倒去地思索，许是喝够了酒，微仰着脸冲那人道，“是大喜事，我请你喝酒。”
　　倒也不推拒，那人刚坐下，手里就被塞了一只装满琼浆的白玉杯。
　　晚风轻摇河畔的柳枝，这么一阵微风，她才觉得自己有些醉了，托腮瞧着河面远处的渔船，那一抹摇晃灯火成了这一片寥落里唯一的寄托，不觉喃喃道，“这样也好，省得去受别的苦。”
　　她自言自语，旁人听不懂那话里的意思，忽的又见她兴致起来了，拿起那桌上的酒杯，自顾自地倒了一满杯，一仰头喝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了。
　　天上的云彩悄然散去，月亮的光斜着照进这暗沉的凉亭，那桌上搁着一只捏着酒杯的手，这位默不作声的公子这才显出一个清晰的轮廓来，狭长的眼尾掀起一片幽暗的影子，唇边缓缓扬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这么深的夜，连蝉都已经没了声响，只剩一些不知名的昆虫还在放肆高歌，即便那声音不过装点了一个细微角落，却还是不知休止地响着。
　　酒杯落在了桌上，他望向江面，周身一边寂静。
　　“卡。”导演这才喊停，众人似是从梦里慢慢转醒，脸上都带着一点迷蒙的神色。
　　小庄早在一旁等着，却被女主角薛子琦抢了先，她手里拿着剧本，看样子是要和陈弋对戏，可讨论得越靠越近，司马昭之心已经非常明显了。他瞧见老大递了个眼色过来，小庄连忙凑上去解围。
　　陈弋走了两步，忽然一下子抓住了小庄的肩膀，整个人都倾向地往他那边靠过来，低声道，“快回车上。”
　　洪玫赶来就看见一张妆容都遮不住的苍白的脸，问询地冲小庄看过去，只见他端了杯热糖水放在桌上，陈弋之前也发生过低血糖的状况，洪玫不作他想，让他留在车里休息，拉着小庄去车外问话。
　　快到拍戏的时间也不见车门有什么动静，再上车打算叫醒他，却发现座位上的人满额的冷汗，人已经失去了意识，小庄颤着手不知该怎么办，洪玫连忙叮嘱小庄赶紧悄悄送陈弋去医院，自己去跟导演交涉。
　　小庄看着昏迷的老大，觉得他这副安静的样子实在是太令人害怕了，他小心地伸出手，放在老大的鼻子底下，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这才放了一点心，老大最近在剧组和各个节目之间连轴转，晚上又总是失眠，他只当老大是累垮了，急忙催促司机开快一点。
　　老大上医院自然要全副武装，好在他现在昏迷，戴上帽子和口罩，让司机背着赶去门诊也不会暴露太多。
　　洪玫赶过来时，陈弋还没醒，医生说是近期过于劳累，身体机能跟不上，小庄守在病房的沙发上，已经从这突发事件里缓过了一点神，两个人就这么守到天亮。
　　小庄窝在椅子上对付了一晚上，一站起来，全身的骨头慢慢归位，那感觉真是过于酸爽，再一看那边，洪玫似乎一整晚都没睡，正低头看着手机，半晌，冲小庄递了个眼神过来，两人立马转到了房间外面。
　　“先生，医院不能拍摄。”一个声音从走廊的尽头传过来，站在门口的两人均是一惊，一侧头就看到往这边涌过来的一群记者。
　　小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塞进了房里。
　　病床上的人还没醒，苍白的脸色已经转为有血色的样子，似乎是在睡梦里挣扎，眉头紧锁。
　　外面开始喧闹起来，小庄赶忙奔到病床边上，用手捂住了他的耳朵，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忽然体味到了一种悲凉感，原来站在聚光灯下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失去陪伴自己的影子，再也没有一点秘密。
　　老大此刻就像个脆弱的瓶子，也不知道梦里是不是也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他的眼球转动得厉害，眉头却一下子松开来，似乎是走出了梦魇。
　　记者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就像是一群嗅到腥味的野兽，要是洪玫不站在这扇门前，他们怕是要冲进去把陈弋吃得连渣都不剩，即便心底涌上一阵厌恶，她还是摆出了一张微笑的面孔，“各位这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
　　时针分针秒针在慢慢地交错，明明都只是在做简单的圆周运动，可组合在一起却构成了世界上最神秘而浩大的时间。
　　她的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转盘，手指捏着衣角。
　　季晨风又回到了原地，她又开始拒绝回应了，连基本的点头都不再出现，上次提到的“钢琴”这个词汇也没有带来一点点波动，他忽然觉得有些气馁，“你为什么不想说话？是不想听到回答，还是害怕自己说出什么？”
　　女孩的视线慢慢转向他，短暂地对视之后，她低下了头。
　　沉默是大部分应对的姿态，好像这样就能抵抗一切问题，可问题就像是一个被抛出去的球，它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这扇门关了起来，他只好找另外能说话的人来打听，在学校仍旧是孤僻地形单影只，成绩也一直是班上的倒数，这大概才是他们愿意送这个女孩子来这里看心理诊所的原因，成绩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就是大人用来衡量他们的筹码，季晨风只觉得无奈又讽刺，标签反客为主，这大概是整个荒谬的世界从不缺少的见闻。
　　“她之前身边有没有走得近的朋友？”
　　这对夫妻抬起的双眼带着些茫然，季晨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又落空了，他们根本不了解自己的这个孩子，尽管朝夕相处了十几年，可他们之间存在的空白多到难以想象，所有人离开之后，整个室内陷入一片深沉的安静，季晨风被埋在这下面，望着从窗台上照进来的一抹阳光，陷入了沉思，他在想自己的十三四岁，绝不是个开朗的人，话很少，那些青少年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大的分量，轻而易举地伤害人，那把刀子捅到身体里，却没流出血来。
　　害怕，她在害怕那些同龄人之间的话语，这和她藏着的那个秘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