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再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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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归处》
by岸期 短篇
吵闹的音乐，炫目的灯光，舞动的人群，这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疯狂世界。
我是这里的一员，一个别人眼里神秘且冷酷的调酒师。
他们不知道，我其实并不冷酷，我只是孤独，一群人的狂欢成就了我一个人的孤独。
这条孤独的毒虫啃噬着我的五脏六腑，疼痛过后，只剩下冰冷和麻木。
我叫林郁，一个背井离乡，孤身在异地他乡打拼的叛逆男孩。
离家那年我18岁，经历了父母离异和高考失利的双重打击，我逃来了这里，阴差阳错进了朋友开的酒吧，在这里工作了三年，今年，我二十一岁。
朋友是我的高中学长，叶澈，比我大两岁，是这家店的合伙人，更是一位青年才俊，我很佩服他，同时又很感激他。
后来我才知道，他给了我这份工作，不是因为我们是校友，也不是因为我有能力，而是因为，他喜欢我。
他喝醉酒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小林子，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每次我都当他在说胡话，并不做回应。
直到有一天，他说，“小林子，我是真的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我觉得这句话有些滑稽，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看向他。
可看着看着，我就笑不出来了。
他的表情很认真，眼里没有醉意，我反复确认了一下，意识到对方不是在说胡话后，心里升起了一种怪异的感觉。
我不知道他怎么吻上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开的他，反正等一切归于平静后，我只看到叶澈坐在地上，冷冷的目光穿透过我的血肉后，身形就如同风一般消失了。
我反复纠结了一夜，脑子里一团糟。
这之后的好几个星期我都没看见叶澈，我很愧疚，很无奈，更多的是无助。
我不是同性恋，我无法回应叶澈的爱，即使我很感激他，很信任他，很喜欢他这个朋友，可这些林林总总的感情加起来，也无法抵达爱的那种高度。
我很无助，迫切需要一个聆听者，迫切想把胸腔里的苦闷倾泻而出，让别人替我分担这份忧愁，再给我一点开解和鼓励。
但是我翻遍手机，也未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因为通讯录里的寥寥几个人，全部都是经叶澈认识的朋友，这些人，在这种关键时刻无法给我提供有效的帮助，甚至，还会嘲笑我的不识时务。
我头痛欲裂，只能不断敲打着头缓解。
我有间歇性头痛病，许是长时间在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工作的缘故。
记得有一次，我头痛欲裂，正捂着头企图缓解头痛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肩膀，关切地问：“怎么了，小林子？”
我艰难抬起头，看到的正是叶澈担忧的目光，我咬牙笑笑，回：“没事儿，头疼，小毛病。”
他眉头紧蹙，急切地说：“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这怎么能是小毛病。”
他把我带到他的私人休息室，马不停蹄地给我抹药油，喂我吃药，然后让我在他的床上休息，第二天，又托人给我送来了早餐。
这件事之后，我只是感动，对他抱有无限的感激之情，庆幸有这么一个好朋友，其他的，我想都没有想过。
我向他道谢，他只是扶着我的肩膀，叮嘱我多休息，头疼时就打他电话，还破例给我缩短了工作时间。
印象最深的一次，一个无理的客人找我麻烦，叶澈挡在我前面，替我挨了一个啤酒瓶，过后他顶着满头鲜血，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我有没有事。
他紧张地抓着我的肩膀问：“小林子，你没事儿吧？”
我感动地差点哭出来，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现在想来，他的确做了很多超越朋友界限的事儿，傻子都知道，朋友之间，哪有做到这种份上的？
他喜欢我，我早该察觉到的，我甚至不如傻子。
这已经是第三个星期没见到叶澈了，我的不安在心里越堆越多。
正失神地擦着杯子呢，一个突兀的男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喂，有可乐吗？”
“啊……有。”我从酒架上拿下一瓶可乐，推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他喝着，我看着。
他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忽然抬起头来，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
“你看什么？”
“没什么。”我慌忙躲避，用冷硬的语调掩饰着内心的慌乱。
为什么盯着他看呢，我想，大概是因为一个不愿承认的事实吧，这个人，长得很像叶澈。
尤其是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挺直的鼻梁，尖削的下巴，微微勾起的唇角，和叶澈简直像是同胞兄弟。
我真想问问他认不认识叶澈，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我重新低下头，专注着擦着手边的一个玻璃杯。
“再给我一瓶。”那男人又发话。
我听话地从酒架上拿下一瓶可乐，递过去时，却被这个人攥住了手腕。
我抬头，看见了他顽劣的笑容。
“放开。”
“好凶哦，”他笑得露出了牙齿，“别这样，我不是坏人。”
“放开。”
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心里不免打鼓。
好人坏人不是靠嘴说的，如果真是坏人，我想，眼下只能自认倒霉了。
那人并没有松手的迹象，反而笑意更浓，眼里满是戏谑。
“你是gay吗？”他忽然问出这句话。
我一愣，随即冷声道：“不是……请你放手。”
“别急着否定嘛，我猜……”他笑着，继续说，“你是。”
我心头一凛，看着他，有些惶然，有些迷茫。
“我猜对了。”他调皮一笑，随即松开了手。
我赶紧埋下头，企图掩藏自己所有情绪。
“我猜你啊，可能刚刚踏进这个圈子，别怕，都是这么过来的，哥是过来人，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我用力地擦着杯子，权当没听见这番话。
那人不再说话，许久之后，我才听见他叹了一声——
“傻孩子……”
这三个字让我心头泛起一阵酸楚，我抿紧嘴唇，尝试着抬起了头。
我看见他一脸落寞地看着远处，随即灌下一口可乐，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
看到我时，他又切换成了顽劣的笑容，然后凑过来问：“怎么？有不懂的问题吗？”
我依旧板着脸，冷冷地摇了摇头。
“真酷。”他朝我吹了声口哨。
我心里的坚冰其实已经融化了大半，因为和这个人短暂的接触过后，我发现他确实不像个坏人。
很快有人点酒，我只好把注意力移过去，等忙完后，再看向那个人的位置，已经空了。
我莫名有些失落，踱步过去，发现可乐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嗨，酷酷的男孩，这是我号码，有不懂的问题随时联系我，188********，宋清留。”
我拿着纸条，思索再三，揣进了口袋里。
凌晨三点三十分回到家，我疲倦地砸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过后，突然想起了上班时的小插曲，于是摸出了口袋里的纸条。
我看着那串号码，犹豫过后，存进了通讯录里。
哪知，刚存上，就不小心拨通了那个号码。
我还没来得及挂断，听筒里已经传出了声音——
“喂，谁啊？”
我紧张到发不出声音，对方却含着笑意试探——
“酷boy？”
我脸一热，赶紧按断了电话。
三秒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像是一双粗粝的大手，死死拉扯着我敏感且脆弱的脑神经。
我头又开始疼了，疼得想满地打滚。
我挣扎着找来止疼药，干咽了下去，苦得我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
这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我几下抹去，坐在地上喘了好几口粗气，再拿起手机，铃声已经悄然息止。
我看着“宋清”两个字，呆愣了两秒，随即手指下滑，停留在了“叶澈”两个字上。
我犹豫着，挣扎着，痛苦着，不安着，和以往的很多个瞬间一样，最终没能按下这两个字。
凌晨五点，我终于混混沌沌进入了梦乡。
我做了很多梦，醒来却一个也没记住，拿起手机，发现时间才刚过十点钟。
肚子不争气叫了起来，我点了份外卖，吃完后，我又回到了床上，可闭上眼睛，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睡不着。
我心烦意乱，找出不常抽的烟盒，点燃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
烟味呛得我咳了半天，等吸完最后一口，我才感觉脸上有点凉，用手一摸，竟然发现是几滴眼泪。
我苦笑几声，骂了自己一句，“有病！”
我揉弄着头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我身体一僵，第一反应是叶澈。
等拿起手机，才发现是宋清打来的。
宋清？我愣了一下，但很快灵光乍现，想起了昨晚的那个男人。
我犹豫着接通了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轻松愉悦的声音——
“酷男孩，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这个语调让我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些。
不过，我还是冷冷地回：“我有名字。”
“说来听听，看看是不是跟你本人一样酷。”“林郁。”
“林yu？忧郁的郁吗？”
我没想到他会猜那么准，愣了一下，才回：“是。”
“哇，我猜对了！”那头声音听起来很兴奋，“果然很酷，和我想的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依旧冷冷道：“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挂了。”
“别啊，我要是没事儿能找你吗？郁宝贝儿。”
我脸一热，下意识问：“你喊我什么？”
“怎么，不喜欢吗？那换一个，小郁郁。”
我皱起眉毛，冷冷回：“叫我林郁就好了。”
“……行吧，”宋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他问，“林郁，今儿晚上是你上班吗？”
“嗯。”
“那晚上我去找你，不见不散。”
“有事儿么？”
“当然，”他故作神秘笑了两声，随即又重复道，“不见不散。”
我抿了抿嘴唇，只能回：“好。”
“拜拜，小林郁～”
我哭笑不得，顺手掐了电话。
九点，我从家里出发。
九点半，准时抵达酒吧，上班。
正低头专注地擦着酒杯，一个黑影突然出现，遮住了我面前所有的光。
我抬头，看见了一张邪气的笑脸。
“嗨，我准不准时？”宋清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的心晃了晃，因为此时，我仿佛看见了叶澈在冲我笑。
“发什么呆呢？”宋清在我眼前挥了挥手。
我慌忙回过神，用冷冷的语调问：“喝点什么？”
他打了个响指，说：“可乐。”
我不禁纳闷儿，没有人会特意来酒吧喝可乐，在递给他可乐的同时，我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为什么不喝酒？”
他笑了一声，没急着回答我的问题，等打开可乐喝了一口后，才淡淡回了一句：“不能喝吗？”
我意识到这种问题可能涉及了他某种禁区，于是连忙把目光移开，淡淡说了一声抱歉。
“倒什么歉啊？傻瓜。”他笑叹。
“我不该问太多的。”我回他。“没关系，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我，不过，我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突然觉得这个人挺欠揍的。
我听见他又喝了一大口可乐，然后打了一个响嗝，说：“可乐是个好东西，比酒好多了。”
我突然很想怼他，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冷冷道：“这里是酒吧，不是可乐吧。”
他也看向我，这次离得很近，我才发现他眼周有一圈青紫，脸色也苍白得近乎病态，眼神里，似乎满是憔悴与疲惫。
“我帅不帅？”他忽然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我移开目光，回：“还行。”
“盯着我看那么久，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他坏坏地笑。
我拿着抹布，真想把他的嘴堵起来。
这个人虽然和叶澈长得挺像，但涵养和素质，却是无法企及的。
“你有什么值得爱的？”既然对方粗俗，那我也就不装了。
“很多啊，光长相就让人惦记了，就像你刚才那样，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哈哈！”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自恋了，我只是在看你的熊猫眼，像你现在这样，丢在动物园都够大家观赏一阵儿了。”
我看见宋清含笑着听完这句话，然后摇着头叹道：“小林郁，你这样，一点儿都不酷了……”
我心里微微一慌，有种被人窥探了秘密的感觉。
我其实并不酷，相反，我的内心一片火热，我渴望交一群朋友，和朋友们谈天论地开怀大笑，做一个简单快乐的人。
叶澈可能算这其中一个朋友，但现在，我好像失去他了……
宋清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失落，他难得正经说了一句：“林郁，你想做什么样的人就去做吧，没有人能支配你的生活，毕竟人生只有一次，你得活出你自己，知道吗？”
我平静地擦着杯子，内心却翻滚不息。
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并且直击我封闭的内心，这一刻，我看这个人都顺眼了许多。
“谢谢。”我郑重地回了他两个字。
他喝着可乐，眉眼全是笑意，没有说话，只朝我扬了扬头。
酒吧的人越来越多，吧台边围满了讨酒的人，因为只有我一个调酒师，所以忙得不可开交。
等忙完后，我再看向宋清的位置，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可乐罐下，还压着二百块钱。
我拿着钱站在原地，忽然想起来宋清是来找我有事儿的，可什么事儿呢，他到最后也没有说。
我给他发了短信，问：“你走了？”
他回得很快：“不耽误你上班了，你忙，有时间再聊。”
我不再回复，心想这个人有点古怪。
这晚之后，宋清像是从我的世界离开了，三天过后，他却又突然出现在了我的世界里。
我看着他冒尖的胡茬和愈发憔悴的神色，忍不住关心了一下：“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他笑起来，忽然又有些打抱不平地说，“今儿周六啊，你怎么没休息？”
“调休的，我没什么事儿，所以没有休息。”
我把可乐递给他，他伸手接过，盯着可乐看了两秒，忽然抬头对我说：“今儿我想喝酒。”
“好，你想喝什么？”
他沉思了两秒，表情出现了短暂的痛苦，然后说：“算了，可乐比酒好喝。”
我心里很是好奇，但没敢多问，只朝他点了点头。
“酒太苦了，可乐是甜的，好喝。”他朝我笑，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我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像是被撞击了一下，有种钝痛的感觉。
他喝了一大口，满足地打了一个响嗝。
“你想不想喝可乐味的酒？”我忽然冒出一句。
“嗯？”他看着我，眼睛里有疑惑。
“度数很低，不会对身体造成什么伤害。”我补充道。
他又笑了，重重地点着头，说：“好，听起来就不错！”
我凭着感觉调了一杯，度数低的可怜，但不确定好不好喝。
递过去时，他朝我挑眉一笑，然后把酒倒进了空的可乐罐里。
我不解地皱起眉毛，他倒是不在意，猛的灌下了一口。
“完美！”他满足地叹息一声，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微微一笑，说：“好喝就是好喝，不好喝就是不好喝，别总想着捧场。”
“确实好喝啊，可乐味的酒，我还是第一次喝，哈哈，不错不错！”他说完又灌下了一大口。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对了，你上次说找我有事儿，什么事儿？”
他看向我，眼里有几分迷离，“上次？”
“三天前。”我耐心引导他。
他沉思了一会儿，随即甩了甩脑袋，说：“忘了。”
“您忘性真大。”我忍不住吐槽他。
“岁数大了，没办法，”他笑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脑子灵活着呢！”
“你看起来不比我大多少。”我如实说。
他比了一个“3”，又比了一个“4”，有些骄傲地说：“34，比你大一轮有了吧，傻孩子！”
我微微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说实话，说他24岁更有信服力一点。
“保养的不错吧？哈哈，不相信？”他大笑道。
我摇摇头，说：“不信。”
他闻言立马摸向口袋，从里面掏出身份证直接拍在了我面前，有些得意地说：“睁大眼睛看看，是不是34？”
我扫了一眼，发现年龄确实没作假，于是赶紧把身份证推过去，淡淡道：“身份证收好，别丢了。”
他潇洒拿过，顺手塞进口袋里，笑得张扬而放肆。
我看着他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失神。
酒喝完后，宋清跟我道别，然后转身就离开了。
我目送着他离开，心里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第二天中午，我被手机铃声吵醒，我平时没有调静音的习惯，因为没什么会打我电话，以前叶澈给我打电话，总会精准地选在我睡醒后。
想到叶澈，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是宋清打来的，他上来就说：“小林郁，今儿调个休吧！”
我犹豫了一下，回：“好。”
我猜他找我有事。
宋清可能没想到我答得这么爽快，他有些不确定地问：“我应该没理解错吧？”
我笑了，问：“咱们去哪儿？”
我和宋清在人民广场集合，他今天穿得很正式，和以往不修边幅的样子截然相反。
他从远处走来，我看着他渐渐走近，有些恍惚。
他和叶澈真的很像，今天尤其像。
“等久了吧，不好意思。”他的笑容真诚而明媚。
“没事儿，我也刚到。”我回。
我们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宋清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两个大男人一起逛街是不是挺别扭的，你要是不舒服，咱还是回去吧！”
我摇摇头，说：“挺好的，我也很久没逛街了。”
“真的？你不觉得别扭？”
“逛个街而已，没什么。”
我把目光放向远处，思索着为什么会答应宋清这个请求，而且还有点乐在其中的意思。
宋清看起来很欢乐，他是本地人，了解这里比了解自己还多，一路上都在给我介绍这里的变迁史，我听着，偶尔附和几句，两个人聊的也算投机。
有时我们的手会不经意碰到，我会下意识躲开，而宋清则会开玩笑，说：“怎么？怕我吃你豆腐啊？”
路过一家糖葫芦店时，宋清问我吃不吃，还没等我回答，宋清已经跑了过去，没过一会儿又跑回来，手里还拿着两串糖葫芦。
“给，小馋猫。”
“我没说要吃。”我嘴硬着，其实已经开始分泌口水了。
“我听见你说想吃了，别想骗我。”他得意洋洋。
“谢谢。”我接过，感觉脸颊有些发烫。
他直接咬下一整个山楂球，大口嚼了起来，但很快又停下动作，同时背过了身去。
我有些纳闷儿，刚想上前打探情况，却见对方的肩膀剧烈抖动起来，随即传来了呜咽声。
我心下一沉，一时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哭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顶着满头疑问和不安在他身边站着，等他停止呜咽，我才掏出纸巾递上去，同时问候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宋清接过纸巾，擦完眼泪擤鼻涕，等忙完后，他把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对我挤出笑容，说：“没事儿，真丢人，让你看笑话了。”
看着他通红的双眼，我觉得心里又挨了一记闷拳。
“没什么好丢人的，触景生情，说明你是一个感性的人。”
宋清看着我，眼里泛着轻柔的水波，他笑了，说：“小林郁，你挺会安慰人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嘴唇，说：“实话实说而已。”
“饿了吗？”宋清突然又恢复了活力，说，“带你吃饭去！”
我跟着宋清来到一家快餐店，我们排在一条长长的队伍后面，他回头跟我说：“这家生意不错吧，我从小就在这里吃，老字号了，味道杠杠的。”我露出期待的表情，笑着回：“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宋清打包了饭菜，我问他是不是要带走吃，他凑到我耳边说：“我有洁癖，这里的餐盘我不敢用。”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你毛病还不少。
我们面对面坐着吃饭，宋清在饭菜里挑挑拣拣，最后只吃了一点素菜。
剩的牛肉和狮子头我觉得有些浪费，于是想夹过来吃，但筷子刚伸过去，宋清就扬手把面前的饭菜给扔了，嘴里还嚷嚷：“别人剩菜有啥好吃的，等会哥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我有些不爽，撇撇嘴道：“浪费可耻！”
他抱着胳膊，笑得邪气而宠溺，也不说话，只盯着我看。
吃完饭后，宋清带我走进商场，他说想买身衣服，让我给他参谋参谋，于是我陪他逛了一家又一家男装店，等从商场出来，我俩各提了几套衣服。
我买衣服都是宋清怂恿的，他哄骗我试衣服，试一件他夸一遍，把我夸的头晕目眩，然后稀里糊涂都买了下来。
等头脑冷却下来，我看着旁边的宋清，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祸害！”
“这么年轻不打扮，难道等我这个年纪再打扮？”宋清取笑我。
“我不经常出门，打扮也没用。”
“难道打扮是给别人看的？小笨蛋，你要学着取悦自己，而不是取悦别人。”
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宋老师。”
“这个称呼不错。”宋清满意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我吃痛地躲开，笑着骂他：“别动手动脚的，疯子！”
宋清没有追赶我，只是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我，直到脸上的笑意慢慢褪去。
我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的哀伤。
我忽然觉得宋清是个很有故事的人，我很是好奇，可是我不敢多问。
“走吧，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宋清忽然冒出一句豪言壮语，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其实我一点儿也不饿，对好吃的也没什么兴趣，但听见宋清这么说，我还是装作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高声道：“走！”
宋清带我逛了一条美食街，他完全不考虑我的意见，走到哪给我买到哪，直到走完这条小街，我的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吃。
“宋老师，你是不是想撑死我？”我有些无奈地说。
“慢慢儿吃，好吃的吃了，不好吃的扔了，别死撑啊，乖。”“您可真大方。”
“没事儿，别想着替哥省钱，哥有钱。”
我白了他一眼，不想再和他贫嘴。
此时已是晚上十点钟，宋清看了眼时间，说：“我送你回家吧，太晚了，该睡觉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睡觉了，听见这句话，我有些恍惚。
我其实是不想麻烦他送我回家的，但我还没来得及拒绝，宋清已经拦下了车，并且自己先钻了进去。
坐在车上，不知为何，我们同时陷入了沉默。
我扭头看他，看见他正把目光放向窗外，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很快到了我家楼下，我提着东西下车，回头发现宋清也跟了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诚挚道谢。
“客气什么，你一个人回来我也不放心。”
我越过他看了一眼出租车，催促道：“快进去吧，别让司机等急了。”
他张了张嘴，我以为他会跟我道别，却没想到他回头嚷了一句：“师傅，不好意思，你先走吧！”
我疑惑地看向他，宋清看着我，忽然调皮地笑了，说：“都到楼下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我突然有些紧张，这句话听起来有些耳熟，而且并不单纯。
其实到现在，我和宋清的关系都不明确，或者从今天起，有种突飞猛进的趋势，让我一时间无法适应。
我们是朋友吗？还是其他关系？我不知道。
“这么晚了，我该休息了，改天吧，改天我请你来我家做客。”我只能用这句话来搪塞他。
“也是，”宋清并没有坚持，只是眼里渐渐溢出了失望，他躲避着不看我，大概是不想在我面前暴露太多脆弱，“那行，我走了，回见。”
“回见，路上小心。”我笑着对他说。
话音刚落，宋清转身就走，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拦下一辆出租车，然后钻进车里，车辆扬长而去的一瞬间，我的心一下子空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凌晨两点钟，我起床上厕所，鬼使神差看了一眼手机，发现宋清不知何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林郁，小笨蛋，今天累不累？你怎么这么听话，让你干嘛就干嘛，难道不会拒绝吗？小傻瓜。不过还是得谢谢你，我觉得，你真的和我想的一样，是个好孩子，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人，我喜欢这样的你，所以才忍不住想跟你有进一步接触。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身上的故事，你别骗我，我能从你的眼神里看出来。
你很像我男朋友，没错，我曾经有个男朋友，他和你一样，是个单纯善良的人，我很喜欢他，但我最后还是伤害了他。
又或许，我们是互相伤害。
我们相识于网络，聊天很投缘，见面也很顺利，我喜欢他容易满足的小模样，一个冰糖葫芦也能让他开心一整天，我对他很好，想把世界上最好的给他，可慢慢地我发现，我给不了他这世界上最好的。
他变了，渐渐不再满足现状，他爱上了那种被金钱包围的生活，总是无节制地高消费，刚开始我还负担的起，可慢慢地，我感觉压力越来越大，我们开始了无休止的争吵，一次又一次分手复合，可每次，我们都没有舍得离开彼此。
但最后，我还是失去他了。
那次我们吵得最凶，我们在高速上，我失控地撞上了防护栏，他在副驾驶上，没有系安全带，当场死亡。
那天之后，我失去了所有生活的勇气，我尝试过死，可没有成功，于是我变得放纵，想从不同的男孩身上找寻他的影子，但可笑的是，最终我什么也没能找到。
更可笑的是，当我幡然醒悟，想好好活着的时候，死神又找上了我。
确诊结果下来的时候，我又哭又笑，我很开心，我马上要见到小海了，可我又很难过，我还没看够这个世界。
我还没活够啊，虽然这世界真他娘的操蛋，让我无时无刻不在体会痛苦，但我还是想活着，想看看清晨的太阳，想看看夜晚的霓虹灯，想在这个世界上多留下点脚印，不然就这么离开，不是白来一趟了吗，你说是不是？
今天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重温了一遍和小海约会的时光，真的谢谢。
希望你保持一颗单纯善良的心，永远简单纯粹下去。
再见，林郁。”
我发了疯般冲出了门外，等不及电梯了，直接一口气冲到了楼下。
可站在万家灯火的中心，我突然浑身颤抖，茫然无措，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
我颤抖着拨通了宋清的号码，我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声，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祈求对面赶紧接通。
宋清，拜托你，拜托你赶紧接电话！
拜托你好好活着！
拜托你不要犯傻！电话传来了忙音，我的眼泪刷的一下流了满脸。
但是我不死心，再一次拨了过去。
一次又一次，直到第四次，终于有人接通了电话。
声音传过来的一瞬间，我的身形一晃，差点重重摔在地上。
陌生而严肃的声音：“你好，是机主家属吗？”
“我是，宋清现在在哪儿？”
“那好，来趟派出所吧，有什么事儿当面聊。”
宋清蹲在警局的地上，头深深埋着，像一条灰头土脸的丧家犬。
我冲过去，狠狠踹了他一脚，宋清被我踹在了地上，警察大声呵斥了一声，我意识到这是在警局，于是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宋清。
眼眶又酸又涩，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我一把抹去，然后往警察办公的方向走去。
“自杀未遂，我们凌晨1点接到报警，在＊＊路立交桥将他救下，你在这里签个字，就能把他带回去了，”慈祥的老警察看着我，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他已经成咱们这里的常客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给你一个任务，你回去好好开导开导他，别再发生这种事儿，不然拿你是问，听见没有？”
我感激地看着警察叔叔，恨不得当场给他跪下致谢。
“保证完成任务，谢谢您，警察叔叔，改天一定过来给您送面锦旗！”
说完这番话，一屋子的警察叔叔都笑了。
宋清维持着刚才被我踹倒在地的姿势，我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毫不费力将他拉了起来。
“走吧，回家。”我低声说。
他听话地跟在我身后，沉默着走了一路，快到我家时，忽然听见他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操蛋！”
我看向他，看着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忽然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他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看我笑得差不多了，又一脸怨愤不甘地说：“小林郁，我说的没错吧，我根本死不了，我自杀了不止一次，没一次成功的。”
“我听警察叔叔说了，你这是浪费国家资源，再有下一次，铁定不会轻易放你出来。”
“是吗？”宋清沉思片刻，说，“像我这样的，人家也不会收吧。”
“你哪样儿了？又没有缺胳膊断腿。”
宋清盯着我的眼睛，恐吓般用嘴型说了三个字。我没有被吓到，反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那有什么，世界上得病的人多了去了，就比如我，我也有病，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宋清脸色紧张起来，急忙问：“你有病？什么病？”
“间歇性头痛病，”我指了指脑袋，说，“疼起来要人命的那种。”
听完我的话，他似乎松了一口气，有些不满地叹道：“这算什么病啊！”
“你不懂，你没得过，不会懂的。”
“所以你也不会懂我。”宋清叹道。
我低头看路，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宋清也安静下来，跟着我的步伐，一步又一步，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声音。
我带着他回到了住所，他问都不问，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
我没有收拾卫生的习惯，家里一团糟，满地的脏衣服和外卖盒。
味道着实不好闻，我赶紧打开了窗户。
“小林郁，没想到你是这么邋遢的人。”宋清在我身后说，话里饱含调笑。
“家里乱，别嫌弃，”我往沙发上扑，简单收拾了一下，说，“坐会儿吧，我给你倒杯茶。”
“有可乐吗？”他问。
“大半夜喝可乐，你想得蛀牙吗？”
“大半夜喝茶，是想让我失眠吗？”
“那喝矿泉水吧。”
“行吧。”
我把矿泉水递给他，他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饿吗，找点吃的给你吃。”
“有什么吃的？”
我想了想，然后一拍脑袋，说，“今天买的那些小吃，好多没动过，你要不要吃？”
“是昨天买的吧？不吃，我从来不吃隔夜的东西。”
这话真欠揍，我默默翻了个白眼，然后问：“那你想吃什么？”
“面条吧，简单一点就行。”
这要求确实简单，我想起了冰箱里的面条和鸡蛋，于是赶紧往厨房钻，着手准备起了鸡蛋面。
我端着鸡蛋面出来，看见宋清正在帮我收拾房间。
我心里一热，但哪有客人帮主人做家务的道理，于是连忙阻止：“放那儿，我来收拾，你过来吃饭。”
他手里拿着抹布，看了我一眼，然后边擦桌子边说：“我得营造一个良好的就餐环境，不然我吃不下去。”这一刻，我真想把手里的鸡蛋面盖到他头上。
“有一次性餐盒吗？”他忽然抬头问我。
“怎么，嫌我家碗不干净吗？”
“不是，”他的表情有些黯然，说话声也低了下去，“这个病会传染。”
我一愣，忽然想起了他那些奇怪的行为。
原来是怕传染给别人啊……
“没那么严重，这个病不会通过唾液传染的，你放心吃吧。”
为了打消他的顾虑，我又翻出了百度，念给他听：“传播途径主要是性传播、血液传播和母婴传播，唾液不会的，专家都说了。”
他垂下头，似乎更沮丧了。
我有些心疼他，这种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他承受的可能是身体和心理上双重折磨。
我走过去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把事情想得太糟，你得好好活下去，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孤单，那我来陪着你。”
宋清听完这段话，又剧烈地颤抖起来，边哭边说了一句：“林郁，你没必要对我这么好……”
我鼻头有些发酸，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明明我们不久前才认识，而且没有明确过任何关系。
但现在，我想把他当成朋友。
对，成为朋友。
“宋清，从现在开始，我们是朋友，”我煞有介事地说，“我们是朋友，所以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宋清看向我，眼角的泪痕未干，嘴角却溢出了笑容，他说：“好，应该的。”
宋清小口小口吃着面，一半都没有吃完就停下了筷子。
看着他愈发瘦削的脸颊，我有些担忧地问：“不好吃吗？还是没胃口？”
“嗯，还好，”他笑笑，说，“其实我不太饿。”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追问。
他摇摇头，说：“还好，因为是早期，所以没什么太大反应，大概是心理作用吧，总觉得自己快要死了，没什么胃口。”
“你要是不想死，就别想那么多，好好吃饭睡觉，才能活得久一点。”
他沉思片刻，随即调皮一笑，说：“对哦，小朋友，你说的很有道理。”
“小朋友是什么称呼？”
“我们是朋友，你又比我小，当然是小朋友喽。”
我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奈道：“行吧，随你。宋清比我高一点，但比我瘦，所以我的衣服他也能穿。
新买的衣服派上了用场，宋清并没有感激，反而漏出了嫌弃之色，还说：“新衣服不能直接穿，太脏了，会长疹子的。”
我直接把衣服扔在了他脸上，不爽地丢下一句：“事儿精！”
他在我身后笑了半天，然后才合上了卫生间的门。
虽是两室一厅的房子，但只有主卧有床，我知道宋清是个洁癖狂，所以把床让给了他，还给他换了干净的床单和枕套。
宋清从卫生间出来时，我正在研究怎么把沙发展开。
“这么久，我以为你晕在卫生间了。”我漫不经心调侃了一句。
“小朋友，你越来越不酷了。”
“你教我的，做自己就好，不必在乎别人眼光。”
“所以现在才是真实的你？”
“当然。”
“不错，很可爱，我喜欢，”宋清走过来和我一起研究沙发，接着说，“你现在这种性格，我很喜欢。”
“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说喜欢我。”我随口开玩笑。
“那也不一定，我是gay，完全有可能喜欢上你。”
“可我不是gay啊，”我双手交叉，对他做了个拒绝的姿势，说，“别打我主意。”
宋清噗嗤一声笑了，说：“行吧，我克制一点。”
宋清毫不客气霸占了我的床，幸好最近天气不冷不热，没有苍蝇蚊子什么的，不然我肯定在心里骂他一万遍。
我一觉睡到了中午十二点，刚睁开眼睛，就见一个人脸在我眼前晃悠。
我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醒了，睡这么沉，我还以为你睡过去了呢……”宋清嘟囔着走开了。
我甩了甩脑袋，不由回忆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一切，想到昨天差点失去宋清，而现在这货穿着一条裤衩在我屋里晃悠，这种类似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心情好了不少。
“大清早不穿裤子，耍流氓吗？”我没好气地说。
“你裤子我穿着卡裆，不舒服。”他回。
“那就穿你自己的。”
“没干。”
我打了个哈欠，准备去洗手间洗漱，宋清跟了上来，问我有没有新牙刷，我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个，不料他又开始挑剔：“这种牙刷能把牙刷干净吗？”我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只淡淡道：“爱刷不刷。”
我对着镜子刷牙，宋清也凑了上来，刷得满嘴泡沫，还不忘吐槽牙膏的味道太刺鼻。
我习惯订外卖了，宋清却指责我这种饮食习惯不健康，然后二话不说把我拽到了外面，选了家干净的饭店坐下。
宋清依旧胃口不好，吃了两口就搁筷了，然后盯着我吃。
我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看他朝我挑眉一笑，青色的下巴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扎眼。
我的心脏狠狠一沉，突然意识到宋清的情况可能没他说的那么乐观。
“我们去医院吧，你状态看起来很不好。”我担忧地说。
“不好吗？”他摸了摸脸，随即托起下巴，撇撇嘴道，“还好吧，我天生冷白皮。”
“这个时候就别贫嘴了，听我的，咱们去医院。”
宋清最终没拗过我，不情不愿跟着我来到了医院。
医生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他看着化验单，思索良久，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然后就是问诊，医生示意我出去，目的是保护病人隐私，我不想走，但宋清执意赶我出去，我只好出去了，然后躲在门外偷听。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还是门的隔音效果太好，我几乎什么都没有听见。
宋清打开门，我差点一头扑进他怀里，他笑着扶住我，语气轻松道：“干嘛呢这是，听墙根呢！”
我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直接问：“医生怎么说？”
“没事儿，医生说我福大命大，少说能活二十年呢，你别担心。”
“真的？”
“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松了一口气，然后拉着他就去拿药，走到拿药窗口，宋清却迟迟不上前，我急得推了他一把，他立马面露苦色，对我说：“我不想吃药，我怕苦。”
“34了还怕吃药，人家3、4岁的小朋友都不怕，你去不去，不去我帮你拿。”我直接夺过他手里的单据。
他没有阻止我，任由我去了。
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饭菜刚上来，我看着时间已经显示八点钟，心里有些焦急。
“快点吃，吃完赶紧去上班。”宋清催促我。
其实我隐隐有些不安，害怕自己一走，宋清又和昨晚一样想不开。
“不急，我准备今天调个休。”
宋清忽然笑了，说：“不会是怕我想不开吧？”
“说实话，我是有点不放心你。”
“傻孩子，哪有人连续两天自杀的，你安心上班，等会儿我去找你。”
“你答应我，不许再干那种傻事。”
宋清笑着点点头，说：“好，我答应你。”
“你发誓。”
“幼不幼稚啊你。”
“不然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看着你。”
宋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三指并拢，对我说：“好，我发誓。”
可三天后，有人在＊＊立交桥下发现一具尸体，经核实，这个人就是宋清。
当时我正在上班，从客人的口中得知有个人想不开自杀，就死在＊＊立交桥下。
听到立交桥的名字，我手里的杯子应声落地。
我不知道怎么赶到警局的，也不知道周围的人在吵闹什么，更不知道谁冲上来打了我一巴掌。
反正那天晚上，我没有看见宋清的尸体。
我在警局外蹲了几天几夜，直到最后也没能见宋清最后一面。
直到一天早上，一个面容慈祥的老警察跟我说，别等了，他的家人已经把他接走了。
“接到哪里去了？我想看他最后一面，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差点跪下求他。
“别管了，赶紧回家吧，年轻人打起精神来，别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么样子。”老警察板着脸开始教育我。
我只能离开，刚摇摇晃晃直起身，就眼前一黑，重重砸在了地上。
我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的最后是宋清扬着手和我说再见，他的笑容一如往常，邪气而明媚。
不要走！
我尖叫着醒来，等看清眼前的一幕，眼泪如决堤般涌出，止都止不住。
我紧紧搂住宋清，宋清大概被我吓着了，半天没有做出回应。
“太好了，宋清，你没死，你没死！”
宋清被我勒得喘不过气，他一边扒拉我一边嫌弃道：“身上都是汗，臭死了，别勒那么紧！”
“让我抱一下，就一下！这不是梦对吗，宋清？这不是梦……”
“做什么梦了？”宋清甩不掉我，只能任我搂着，顺便好奇地问。
“我梦见你死了，你不能死，你发过誓，你不会死的！”我大声嚷嚷。
宋清愣了一下，然后反手来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安慰：“傻瓜，梦都是反的，我已经答应你了，不会死的，你放心吧，啊。”
自这天以后，宋清比以往吃药都准时了些。
我看着他气色慢慢变好，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慢慢落了地。
我还是每天上班，偶尔休个假，宋清有时会来酒吧陪我，有时会去我家帮我做家务，休息日我们会整天腻在一起，宅在家看电视或出门散个心，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简单而充实。
直到叶澈突然回来，打破了我这种平静的生活。
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叶澈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回来这天经过吧台，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往里面的办公室走去，我看到他的脸上带着寒霜。
以往他出差回来，无论如何都会先跟我打个招呼，或者说一句玩笑话，“小林子，我回来了，想我没有？”
我抿了抿嘴唇，说不好此刻是什么心情。
临近下班，我正在擦拭吧台，突然有人叫我，说是叶总找我有事。
我有些紧张，有些不安，又有些心虚。
我敲响了叶澈办公室的门，他在里面低低应了一声。
我推门进去，看见他背着我坐在椅子里。
“叶，叶哥，你回来了，找我有事儿吗？”我紧张得都有些结巴了。
他并没有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在此期间我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狂欢声，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叶哥？”我再次试探。
他终于转过身来，我看见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语气也格外冷淡，他说：“你恋爱了？”
我吓了一跳，心想这种不靠谱的消息是谁传出去的？
恋爱？和谁？
“没有叶哥，你是听谁说的？”我急忙否认，顺便想问出罪魁祸首。
他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到什么，但遗憾的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最后只能失望叹道：“林郁，我真的很差劲吗？”
我咽了咽口水，回：“没有，你别这么说。”
“那为什么——”叶澈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说，“为什么你宁愿跟那种人在一起，也不愿意接受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我和宋清并不是那种关系，并且，宋清现在是我的朋友，我无法接受叶澈用“那种人”来评价我的朋友。
我心里不舒服，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叶哥，首先，我和他并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关系，其次，我不希望你用带有偏见的眼神看待他，最后，我希望你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后，我不敢再看叶澈一眼，匆匆离开了这里。
回到吧台，我坐下喘了好几口粗气，等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太冲动了。
再怎么说叶澈也是我的老板，是我的恩人，更是我的朋友，这三年来，他对我的好数都数不过来，我现在却为了另一个朋友来伤害他，我觉得，我像个叛徒，更像一条养不熟的狗。
但是，话已脱口，想收也收不回来了。
眼下，我只想先道个歉。
如果他不原谅我，我再想别的办法。
凌晨两点五十分，我快下班了，酒吧也在慢慢清场。
我深吸一口气，迈着稳健的步伐往叶澈的办公室走去，却没想到，半路被酒吧经理拦了下来。
“刘经理，有什么事儿等会再说，我找叶哥有事儿。”我推了他一把。
“叶总刚刚回去了，我来找你呢，也是叶总的意思。”刘经理皮笑肉不笑地说。
“什么事儿？”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从明天起你就不用来了，这个月算你满勤，念你和叶总私交不错，我们会额外补你一个月工资，怎么样，挺有人情味儿的吧？”
我抓住他的胳膊，瞪着他问：“是叶总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刘经理笑着摇摇头，表情油腻而猥琐，他说：“人啊，还是识相点好。”
我真想一拳砸在他那泛着油光的脸上，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我走出酒吧，看见不远处一辆车打着双闪朝我驶来，我本能回避，但那辆车一个加速，直接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吓得差点跳起来，刚想骂哪个不长眼睛的，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
天杀的宋清！
他戴着墨镜，把手搭在车窗上，摆了一个自认为很酷的造型。我走过去，一脚踹在了他的车灯上。
“哎呦我的祖宗，这可是我新提的车，你能不能悠着点？”宋清赶紧跑过来检查车灯。
我绕过他，往前面的共享单车方向走去。
“你往哪里去？”宋清在后面喊我。
“回家。”我回了他两个字。
“上来啊，我送你。”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正冲我招手，表情有些谄媚讨好的意思。
我只好朝他走了过去。
宋清故作绅士地给我打开副驾驶的门，我不敢进去，因为他说过，他前男友就是死在副驾驶上。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嘭”的一声关上了副驾驶的门，还没等他开口，我又把副驾驶的门打开了。
我不怕死，再说了，我会系安全带。
“你不怕……”他故意吓唬我。
“不怕。”我看着他，语气坚定道。
宋清轻笑一声，随后摸了方向盘一圈，有些低落地说：“小海死后，这是我第一次开车。”
我的心情也沉重起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没事儿，都过去了，”他安慰着自己，随后把头转向我，问：“对了，刚才看你无精打采的，怎么？受欺负了？”
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该不该将丢工作这件事儿告诉他。
“说啊，如果有人揍你，你等着，我现在帮你揍回去。”他作势解开安全带。
“不是，我……辞职了。”
宋清歪着头观察我的微表情，忽然笑了，说：“是被炒了吧。”
我翻了个白眼，不爽道：“能不能给我留点隐私。”
“没事儿，其实这工作根本不适合你，换一个吧，我帮你留意。”
我印象里的宋清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我不知道他哪儿来的钱买车，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底气来帮我留意工作。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我好奇道。
“创意总监，这称呼很酷吧？”
“工资一定很高吧？”
“还行，也就年入百万。”
我吁了一口气，没想到宋清以前还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我有几个朋友，合开了一个工作室，缺个搞创意的，有没有兴趣过去试试？”宋清突然问。
啊？这是早就留意好了？不过，我哪里是这块料……
“我只有高中学历，恐怕不行。”我诚实道。
“现在学历都是假的，得靠真本事儿吃饭，我看你有这方面天赋，相信我，不行还有我呢，我手把手教你。”他劝我。
我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觉得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我一窍不通，宋清身体不好，不可能吃得消。
“算了，工作的事儿还是我自己留意吧。”我有些沮丧，接着说，“谢谢你的好意。”
宋清没说话，眼睛直视前方，稳稳地驾驶着车辆。
很久之后，我才听他叹了一声：“随你吧，不过，别再找酒吧的工作了，太伤身体。”
我点着头，说：“嗯。”
宋清把我送到楼下，也没提上去坐坐，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我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心里涌上了怅然若失的感觉。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我看到家门口的人，当场愣在了原地。
叶澈表情有些尴尬，他不自然地把手揣进裤兜里，说：“你回来了。”
我有些发懵，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哥，你怎么来了？”
他长舒一口气，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林郁，作为你的朋友，有些事情，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当面跟你说。”
我紧张起来，赶紧打开门把他请进了屋。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
房间已经在宋清的帮忙和督促下变得井井有条，叶澈不可置信地环视了一圈，然后表情复杂地看向了我。
我莫名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
“坐吧，叶哥，我给你拿瓶矿泉水。”
“林郁，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跟他在一起？”叶澈突然发问。
我打开冰箱门，平静地回：“没有。”
“可种种迹象表明，你和他并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他的语气越来越急。
我把矿泉水递给他，正好迎上他质问的眼神。
“叶哥，你真的想多了。”我面不改色地说。
叶澈估计气得不轻，他夺过矿泉水，重重坐在了沙发上。
我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他对面。
“叶哥，你有什么话直说吧，对了，今天在你办公室的时候我语气有点重，我在这里跟你道个歉，对不起。”
叶澈哼了一声，没说话。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叶澈抢先打断了。
“你知道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吗？”
我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了宋清的模样，此人虽然一把年纪了，但还是像个孩子似的爱玩儿，还挺欠揍。
“他在我们这个圈子名声很不好，是公认的花花公子。”不等我回答，叶澈便开始向我介绍。
我疑惑地看向他。
“帅气，多金，在我们这个圈子里很受欢迎，宋清恰好两点都占，所以他桃花运自然不断，不过他但凡收敛一点，也不至于落得如今的下场。”叶澈说着攥紧了矿泉水瓶。
我屏住呼吸，耐心听他说下去。
“他其中一个男朋友就是因他而死，叫江海，也是染了这种病，后来他仍是不节制，在圈子里被爆出来的那天，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许多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去医院做了检查，”叶澈说到此处看向我，艰难地问，“你和他，没有发生过什么吧？”
我承认这番话给了我不小的冲击，宋清的痴情人设在我的世界里迅速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花心的败类形象。
我从不怀疑叶澈的话，因为他从来没有骗过我。
“林郁，你告诉我，那个人渣有没有碰过你，如果碰过，我得赶紧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叶澈冲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条件反射般抽回胳膊，有些木讷地说：“没有。”
“你不要瞒着我，好吗？”
“我跟你说了，没有。”我有些烦躁。
我不知道叶澈为什么执着于我和宋清的关系，我明明已经明确告诉过他，我不是同性恋，不会爱上一个男人，他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
况且，如果我真是同性恋，我应该会倾向于深情款款的叶澈，而不是沉迷于花花世界里的宋清吧。
叶澈大概看我脸色不好，忽然放软了语气，开始跟我道歉：“对不起，林郁，我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我担心你，尤其是看见你和他越走越近，我真的……”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看向他的眼睛，说：“叶哥，你不用跟我道歉，相反我应该谢谢你，谢谢你处处为我考虑，我想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你不用担心我。”
叶澈听完这段话，松了一口气，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我说：“林郁，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件事儿想对你说。”
“什么事儿？你说。”“我想带你走。”
“走？”我眉头微蹙，不明就里。
“对，我想带你去另一个城市，我前段时间就在忙这件事儿，我在那里盘了一家清吧，你不是容易头疼吗，那里很安静，对你的病情很有利，而且是白天上班，你再也不用熬夜了，地理位置相对于这里也好，四季分明，冬暖夏凉，我很喜欢那里，我想你也会喜欢的，对吗？”
我听着叶澈娓娓道来，心里的慢慢涌上了一股暖流。
原来，叶澈消失的这段时间是为了这件事情。
原来，叶澈并没有计较我那时推开他。
原来，叶澈一直默默为我做了这么多。
我很感动，很内疚，很向往。
但我不能跟他走。
不为别的，只因为我不能再接受他的馈赠。
“叶哥，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我——”
叶澈打断我，有些激动地说：“小林子，你不会拒绝我的，对吗？”
我朝他挤出一个笑容，语气轻柔且坚定地说：“叶哥，我想留在这里。”
叶澈闭了闭眼睛，他应该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但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林郁，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的叶哥。”
“是为了他吗？”
“……不是。”
叶澈有些挫伤地离开了这里，临走前跟我反复说了几次保重。
我送他下楼，看着他的汽车绝尘而去后，我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头部也传来阵阵尖利的刺痛。
我捂住脑袋，费力地乘坐电梯抵达了六楼，可掏出钥匙，却发现手抖的厉害，根本对不上钥匙孔。
我气得扔了钥匙，滑坐在地上抱住了头。
疼死算了，我自暴自弃地想。
可没过多久，我感觉到有人下了电梯，一双锃亮的皮鞋出现在我的眼前，这人捡起钥匙帮我开了门，我抬头想看看他是谁，可还没等看清，我就感觉身体被悬空，一阵天旋地转后，我被扔在了床上。
我疼的冷汗直冒，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宋清。
“药呢？”他语气生硬。
“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想疼死？我问你药呢？”他差点冲我吼出声。
“茶几……”我莫名有些害怕。他的皮鞋在地上发出了一串响亮的踢踏声，然后消失在我的床前，连带着把几个药盒扔在了我身上。
我找出止疼片，刚咽下去，宋清就递过来一杯水，命令道：“喝了。”
我喝了水，抬起头和他对视。
他看我脸色好了不少，估计是心想我没事儿了，于是转身就走，走到门口还不忘丢下一句“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你就这么走了？”我怄气似的朝门外喊。
“不然呢，等你骂我一顿？”他也喊。
我泄了气，心想我没想过骂你，只是你的形象在我的这里颠覆了，感觉你是个撒谎精，身上没一处值得信任的，你难道不解释解释？
“你回来，我有话问你。”我朝他喊。
“你好好休息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门外响起了踢踏声。
我急了，脱口而出：“小海到底怎么死的？是出车祸死的，还是被你害死的？”
我没想到这句话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宋清冲进来，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表情狰狞到让人不寒而栗。
“他怎么跟你说的？”
我发不出来声音，心想你他妈突然犯什么病？
我的话是难听了点，但这难道不是事实？
你个花心大萝卜，还想在我这儿装情种？
我很气愤，但我没想到我会哭。
宋清几乎同一时间放开了我，我看见他背过身去，用手抹了一把脸。
我大口喘着粗气，同时擦干了眼泪。
房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我其实是个头脑容易发热的人，等渐渐冷静下来，我才意识到刚才的话很过分，无论如何宋清对小海都用过真感情，我这样说一个已逝之人，无疑是在宋清的心口上插刀。
“对不起。”我只能开口道歉。
宋清转过身，我看到他眼睛通红，脸上灰败不堪。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我指了指一旁的凳子，提议道，“坐吧，我们聊聊。”
他听话地坐下了，看着我，欲言又止。
“叶澈跟我说了关于你的事儿。”我率先开口。
宋清苦笑一声，说：“我就知道。”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但至少和你告诉我的天差地别。”宋清摩挲着指关节，沉默良久，突然说了一句：“小朋友，你就那么想了解我？”
我愣了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别太轻信别人，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也别轻易相信其他人，你要有自己的判断力，知道吗？”
我一头雾水，同样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早点睡吧，夜晚总是会让人失去判断力，明天睡醒后，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
宋清离开了，但他留下的每句话都让我感到困扰，就这样让我失眠到了天亮。
我头昏脑涨，摇摇晃晃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坐在沙发上等着宋清的到来。
接近中午时，手机响了一声，我打开，看见是宋清的消息。
“小朋友，别紧张，这不是遗书，只是有些话我不想当面跟你说，所以才想到发消息给你，这样我心里也能好受一点。
首先，我想告诉你的是，小海不是我害死的，是他自作自受，自己害死了自己。
我没骗你，他刚开始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可接触的人和圈子越多，他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容易满足，为了钱，他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直至到最后，为自己犯的错误买了单。
他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糕，我为了不让他担心，隐瞒了自己被他传染的事实，我陪他走完了生命的最后一程，可结果，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他的家人把他带回了老家，我不知道他被埋在哪里，我去找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我实在太想他了，我想念和他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每个和他相似的男孩我都忍不住想要靠近，不过仅限于靠近，我没有做过伤害他们的事情，这点你要相信我。
小朋友，你是最像他的一个，但我不希望你成为他，你要永远单纯善良下去，永远保持一颗赤忱之心，知道吗？
对了，我会好好监督你的，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我呼出一口气，心里被各种情绪塞的满满当当。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也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几分真假。
或许，全部都是真的……
我攥着手机，手心出了汗，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小朋友，我跟你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宋清又发过来。
“我没说不信你。”我敲下这行字发给他。
“那下来吧，带你去吃饭。”我飞奔下楼，一眼就看见宋清靠在车旁，正低头摆弄着手机。
我走过去，每一步像是踏在自己的心口上。
宋清看到我，朝我笑着吹了声口哨，然后帮我打开车门，说：“请上车吧，小朋友。”
“我们去哪儿吃啊？”
“小吃街，怎么样？”
“又是小吃街？能有点新花样吗？”
“你以前不是挺喜欢吃的吗？怎么，吃腻了？”
“嗯。”
“那你想吃什么？”
“上次朋友推荐了一家米其林餐厅，我想去尝尝。”
宋清攥了攥方向盘，犹豫了一下，才咬牙道：“行，走吧！”
江海斜睨了他一眼，有些不爽道：“怎么，不乐意啊？”
“没有，我就是觉得吃个饭没必要，所谓的米其林餐厅也只是个噱头，其实味道很一般，很多还不如家常小炒呢。”
“你是舍不得这个钱吧？”
“不是，我就是觉得没必要，不过你想吃的话咱们就去吃，这点儿钱算什么。”
“算了算了，不吃了，你送我回去吧。”
“怎么啦？生气啦？”
江海抱起胳膊，看着窗外，气鼓鼓地不肯说话。
“别生气，我错了，咱们去吃吧，米其林的味道一定很好，我早就想尝尝了。”
江海依旧不说话。
“乖宝儿，别生气了，我错了，认打认罚，千万别不理我啊！”
江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天刚加完班，宋清接到了朋友的一通电话。
“宋哥，其实有些事儿，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说一下……”朋友欲言又止。
“说啊，怎么了？”
“我刚才好像在夜总会看到小海了……”
“小海最近是交了些不好的朋友，我晚点会跟他好好谈谈，还有事儿吗？”
“还有，值班经理跟我说，小海并不是单纯过来玩，而是在干些什么交易，我不知道……”
“……别跟其他人说，知道吗？”
凌晨两点，醉醺醺的江海刚下出租车，便迎来一个响亮的巴掌。
江海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等看清打人者，江海的脸色立马变了。
“宋哥，你怎么在这儿，你听我说，我这次是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你要相信我……”
“小海，你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我给你，我给你行不行？！”
“宋哥，”小海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他说，“你给不了的，我们分手吧，我不能拖累你……”
“小海，你他妈，你他妈能不能不要说这种话……”
“宋哥，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所以我不能拖累你，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对不起，对不起宋哥……”
江海并不是无药可救，当宋清跪下来求他做回原来的自己时，他终于幡然醒悟，不再执迷于纸醉金迷的世界，可这时候，老天爷却不合时宜地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检查结果下来的时候，江海这才知道为什么最近身体老是不舒服。
江海住院的那段时候每天都在哭着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他说他不想死，他求上天再给他一次活着的机会，他说他一定好好珍惜宋清，保证不会再干那些荒唐的事情。
可他没等来这个机会。
宋清和我说完这些，默默吸了一口鼻涕，然后摸出烟盒，点燃了一支烟。
我躺在沙发上，他坐在地上，烟味慢慢充斥了我的鼻腔。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烟味很好闻，并且想来上一根。
“给我一支。”
宋清回头看我，问：“你会抽吗？”
“当然，你也太小瞧我了。”
他扔给我一支烟，连同打火机一起，还友情提醒我：“第一口慢点吸，小心呛着。”
我没理他，伸长手夺过他嘴里的烟，然后塞进嘴里，猛吸了一口。
“哎！”他想夺过去，但晚了一步。
让他失望了，我没被呛，反而很享受这其中的滋味。
妈的，我天生就是个老烟枪！
“你胆子真大，那上面有我的口水。”宋清心有余悸地说。
“我才不怕，而且专家也说了，没事儿的，你想多了。”我嘲笑他。
“但愿吧，我不知道……”
“你说刚才那个算不算间接接吻？”我头脑一热，脱口而出。
宋清笑了，现在轮到他取笑我了，他说：“小朋友，你肯定没谈过恋爱吧。”
我撇撇嘴，心想没谈过恋爱又不丢人。“想不想谈恋爱？”他又问。
我没有回答，因为心虚的厉害。
说实话，我并不想谈恋爱，但心里，却对宋清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
我更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没空。”最后，我只能用这两个字掩盖内心的慌乱。
宋清噗嗤一声笑了，说：“对哦，你现在要什么没什么，要车没车，要房没房，连工作都丢了，哪个姑娘肯跟你？”
“……闭嘴。”我恼羞成怒地说。
我休息了三天，然后出门开始找工作，宋清每天开着新车接送我，路上总会劝我考个驾照，说是以后好把这车送给我。
我懒得理他，心想这车你宝贝着呢，怎么可能随便给我。
我没有高学历，又没有工作经验，好多公司不肯要我，最后只能找了个卖三无产品的销售工作。
底薪低，全靠业绩，我口才不行，一个月累得跟条死狗似的只能拿到微薄的底薪。
拿到工资的第二天，宋清拦住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去干那份丢人现眼的工作了。
他说到激动处剧烈咳嗽起来，我扶着他坐下，看着他憔悴的脸色，担忧地问：“感冒还没好吗？”
“没事儿，小感冒，你真打算继续这样混下去？”
“我……”我感觉脸烧得慌，说话也磕磕巴巴，“我没有……”
“那就按我说的做，去我朋友公司学习，顺便报个成人高考，专业往设计方面靠拢，边读书边工作，两不耽误。”
“我学业基本荒废了，不一定考得上……”
“不试试怎么知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学历都是假的……”
“学历是假的，但学到的东西是真的。”
我抿紧嘴唇，心想算了，我说不过你。
第二天，宋清带我去了他朋友的公司，规模不是太大，但里面的人不少，个个奋斗在工作岗位上，看起来忙碌而从容。
宋清让我喊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为“张总”，我有些紧张，小声喊了一声，“张总。”
“宋哥，你搞什么飞机，喊张总干啥”，张总笑着锤了宋清一拳，转过脸对我说，“我看着比你大，喊我张哥就行了，别紧张哈，我不吃人。”
“这小孩儿什么都不懂，以后麻烦你照应了。”宋清递给他一支烟。
“没问题，电话里不都说好了，还跟我在这儿客气啥，”张总接过烟，点燃吸上一口，突然压低了嗓音，说，“你身体，最近还好吧？”
“挺好的。”
“可我看你脸色不大好，去医院做个检查吧，要不我都不放心。”
“真没事儿，最近有点感冒，快好了。”
“遭罪啊，我真的，该说什么呢……心疼，对，老心疼你了！”
“别搞煽情那套，我自己身体情况我自己知道，能活到你抱孙子那天，放心吧。”
“对了，我元旦结婚，别忘了来啊。”
“嗯。”
“还有你，你俩一起。”张总说着把目光转向我。
我点点头，说：“好。”
可我没等来那天，准确的说，宋清没等来那天。
平安夜这天，宋清救了一个失足落水的女孩，却把自己永远留在了那里。
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宋清的英雄事迹，我看到有人拍了视频，宋清像条姿势优美的鲤鱼，灵巧地跃入湖泊中，然后慢慢消失，就像原本那里就是他的归处。
宋清，这次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声再见？
再见，宋清。
再见，我的爱人。
_全文完_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