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周目的魔法师》拉拉雷尼

3、倒欠一铜丁

　　“这是您的鉴定报告。”灰银长发的精灵阿莱亚将一张妥善卷好的羊皮纸，以及漆黑的大部头魔法书递给等候中的黑发法师，“冒险者协会成员价，收您三铜丁。”

　　精灵作为敬业的新手引导角色，微笑的弧度始终分毫不差，服务态度一丝不苟：“感谢您的慷慨惠顾。”

　　蒙比乌斯接过，将羊皮纸展开。

　　【物品评级：普通
　　价值判定：2铜丁
　　可凭此鉴定凭证于［拍卖场］［寄售处］等公开售卖点出售该物品。】

　　蒙比乌斯面无表情地合上羊皮纸。

　　真好啊，魔法书值两铜丁，鉴定花费三铜丁，目前经济产出状况是倒欠一铜丁。

　　穷鬼法师怀着几分不愿面对现实的惨淡绝望，缓缓闭上双眼。

　　尽管并非任何游戏中获得的道具都可以由冒险者协会的物品鉴定行完成鉴定，但鉴定失败的结果只有“无法鉴定”，而不存在“鉴定错误”，一旦准确的鉴定结果出具，任何公开售卖点只会依据冒险者协会提供的价格进行售卖。

　　也就是说，哪怕这本三无魔法书正在蒙比乌斯的背包栏里闪着它无用的金光，倘若将它拿去合法场所售卖，唯一认可的价格仍然是那该死的2铜丁。

　　蒙比乌斯认真考虑了几秒两铜丁把这天杀的赔钱货卖了当厕纸的可能。也许在此之前，法师先生仅仅是想借用言语发泄一下刻薄的怒火，但如今面临生活的重担，魔典本典的生存地位于此刻真正岌岌可危起来。

　　然而——法师用缺乏血色的冷白指尖一寸寸抚过魔法书的表面。

　　这本书的触感说实话相当怪异，它冰冷却柔软，书脊受指腹的压力微微下陷，如同陷进冷血动物低温的皮肤软肉。

　　也许它若有若无的诡异战栗也并非是蒙比乌斯的错觉。

　　……特殊的隐藏结局，和“特殊物品”吗？

　　蒙比乌斯慢吞吞地捻了捻指尖。

　　【所以momo还卖不卖魔典了？】

　　【两块钱发卖金色传说是什么操作，还不如绑票一个魔族大少来压榨赚血汗钱，mo哥改行当魔贩子资本家都比这赚得多】

　　【但是召唤法阵的材料现在还攒不出来吧，当传奇资本家之前先卖身还债上了】

　　【我看主播也是风韵犹存，不如……】

　　【大贤者也不想让人知道以前卖过勾子吧……】

　　“……都说了这个档不刷，刷出来了也不召，而且两块钱卖什么卖，就不能留着当储备粮吗？”蒙比乌斯对直播聊天区的每日一弯道超车例行感到无语，“还有，我要用靴子狠狠踢你们的勾子。”

　　电子主播暂时踢不到赛博勾子，但赛博贫困已经迫不及待将要毁掉虚拟魔法师愉快的游戏人生。蒙比乌斯不得不怀着火烧屁股一般急迫的决心面对自己的负资产，花费一个游戏时把兜里的破烂们卖了，换回27铜丁的可怜收入。

　　27铜丁加上初始资金25铜丁，再扣除3铜丁鉴定费，有零有整的49铜丁总资产。蒙比乌斯对将要花出去的基础消费稍作计算，数字精准到清空尾数，几乎要令人怀疑，这是一场受暗调掉率的邪恶策划操纵的骗局。

　　蒙比乌斯所需的基础消费仅仅只有三项——在阁楼住一夜的房租，一日份的食物，以及一根魔法杖。

　　卢妮魔杖店的宣传标语这样写着：“您的法杖正如您的手与脚——亲爱的贤者，为何要拿一柄不趁手的法杖？”

　　但蒙比乌斯短时间内没法攻占法师塔当上贤者，同样也没法得到一柄趁手的法杖。一柄初级通用法杖价值12铜丁，劣质的橡木制品，滞涩的魔力回流让蒙比乌斯随时有一种，即将放一个用于沉默队友的哑炮的错觉。

　　即便如此，它也是贫穷小法师新手期的唯一可选项，毕竟没有法杖的秘法师只能选择在接取冒险者协会的任务后，用残废体能的拳头痛击狂暴史莱姆。

　　非常血腥，非常残忍，蒙比乌斯大贤者看了都要向公会申请立法保护未成年新手法师。

　　贷款版大贤者为自己当下的悲惨境遇深深叹息。

　　…

　　新手小法师推开魔杖店的木质大门，伴随着清脆的“叮铃”声，两只住在风铃里的小精灵扑簌着翅膀飞出来。

　　“卢妮！来客人了，快醒醒！卢妮！来客人了，快醒醒！”

　　“噢，我看他最多是个魔法学徒！拿一根没人要的哑炮把他打发走吧！”

　　“……”蒙比乌斯，“这里也是老样子，素质低下的看门飞蝇和它们的花四个季节冬眠的老板。”

　　【野生大贤者卢妮女士堂堂登场！】

　　【虚假的大贤者：开局捡垃圾吃

　　真正的大贤者：材料给够手搓核弹物理弑神】

　　【小mo怎么和我们军火女王说话呢，还想不想让人家给你搓魔动枪了】

　　顶着一头橘金乱发的高个法师打着哈切从屋子里踱步出来，法师袍正乱糟糟地挂在她的胳膊上。卢妮女士显然刚从一场好梦中睡醒，蒙着一层雾气的浅褐瞳孔慢慢转到唯一的客人脸上，停住，随后呼出一声赞叹的气音：“哇哦。”

　　“好漂亮的小菜鸟。”

　　这是蒙比乌斯第五次听同一句话，自动免疫句中的部分低素质用词，仅仅是轻轻“哼”了一声，以表示微不足道的不满。

　　女士很快又打了个困倦的哈切：“可惜漂亮的脸蛋也不能在卢妮女士这里当金锭用。”

　　橘金色长发的法师小姐倚在狭窄室内一角的矮柜边，漫不经心地抽出金曼陀罗木法杖，敲了敲正在边飞边撒金粉的精灵脑袋：“德米说得对，一位刚入门的魔法学徒，看上去还是在吃冒险者公会救济金那种，想在卢妮的魔杖店里买一把什么样的魔杖呢？”

　　拥有漂亮脸蛋的穷鬼从容开口：“一把初级通用法杖。”

　　卢妮笑道：“好吧，意料之中。”

　　女士一挥法杖，朴素的方形盒子飞到蒙比乌斯面前，数枚铜丁叮叮当当飞出蒙比乌斯空旷的钱包。

　　“教会学院的魔法学徒入学考在一年后，希望那时能看到你已经学会如何给可怜的钱包上个锁。”

　　卢妮女士笑眯眯地送客：“回见，到时候再来给卢妮的魔杖店花钱吧。”

　　作为前期剧情引导npc之一，尽管魔杖商人卢妮的工作态度比不上隔壁精灵阿莱亚兢兢业业，但该念的台词倒是没落下，一字没漏说完了才闭门送客。

　　都立教会学院的魔法学徒入学考作为游戏前期的阶段主线目标之一，也是秘法师职业的主流通关方向。

　　不同的职业选择能在他们的新手引导npc那里得到不同的任务提示，就像是秘法师与拉夏贝尔镇唯一的魔杖店老板卢妮小姐，剑士们也会有他们的铁匠老约翰，牧师们则是神父里弗斯，游侠们也必然会在森林遇到洞窟冒险家阿奎。

　　尽管《终末的幻想乡》把游戏自由度调得相当高，只要脆皮法师能在一年之内把先天残废的体力锻炼到中级，也能进入预备骑士团当一个武魔兼备的近战法师。但多周目多线程通关游戏难度从易到难，即便是热衷挑战的Mobius主播，在第一周目中也是选择优先体验秘法师职业特供线，参加魔法学院选拔考试，入学圣萨利文学院体验野生小法师进魔法大观园。

　　如果接下来，新手小法师选择留在魔杖店继续与卢妮小姐交流，并同意支付一铜丁的报酬，那么他就能从她口中得到圣萨利文教会学院的有关信息。

　　而五周目重生归来的大贤者当然选择能省则省，当场关上铜臭味的大门。

　　【mo哥这轮会走学院线的吧会吧会吧】

　　【想看经典老番贫民窟柔弱小法师大战贵族学院天龙人】

　　【给死装黄毛哥一个再出场摸摸公主小手的机会好吗好的】

　　【啊啊啊啊啊只有我想看圣所线吗，mo老师牧师袍好涩我舔】

　　【反正主播别再增肌就行了，他们骑士团只会把你一个法师当弓兵用，离了法师塔谁还把你当脆皮】

　　蒙比乌斯嘴上很没道德地吊着粉丝，模糊回应不确定不知道看心情啊，内地里其实已经偷偷先把见习骑士团从计划表里划掉。

　　不说别的，单论让数值全点暴击的偏科秘法师强练体能就已经堪称虐待人类，真实度过高的见习骑士团训练更是让被迫在游戏里晨练的蒙比乌斯有一种付费军训的荒谬感。

　　如果非得选一个罪受，那他宁可去圣萨利文学院熬夜ddl写论文。

　　更何况圣萨利文学院的探索度还没满，尤其是学院的地宫图书馆，未知的剧情锁让蒙比乌斯四档下来仍然没能成功把地宫的阅读权限开到百分百。

　　图书馆中存有大量大陆诸史与魔法典籍相关书目，未读部分占了主播仍然暗着的游戏成就中，相当大的一部分。

　　多亏围绕圣萨利文地下图书馆一圈的保护法阵质量好得出奇，剧情锁坚固程度异常争气，才没让收集癖主播用物理魔法爆破强开的邪恶计划成功。

　　但倘若想要成功入学圣萨利文学院，无论是为了入学考锻炼魔力数值、买魔法典籍学习基础魔法、升级装备买把不会放哑炮的法杖，还是筹集顺利入学后的学费，当前最紧缺的毫无疑问，就是钱。

　　肩负着生活的重担，蒙比乌斯沉痛地将法杖与冒险者证章贴身带好，去往最近的冒险者协会任务公告板。

　　*

　　冒险者协会的警示语之一：不要想象不存在的［门］。如果感到疲惫，请就近寻找酒馆喝一杯酒。
　　（备注：务必放心，冒险者协会将会为您支付这笔微不足道的消费。）

　　佣兵从站在柜台上的矮人手中接过一杯苦艾酒。

　　刀疤酒馆嵌在石墙里的魔导器落下沉默的暗光，矮人老板忙完络绎不绝的顾客后，终于有空停在埋头喝酒的精灵佣兵面前。

　　此时佣兵已经把半张脸喝进酒杯里，从颊边的栗色短发到前襟都被酒液洇湿，趴伏在圆木桌上昏然沉睡。

　　云游大陆的诗人说，饮下碧绿之酒的人或能出席神国的宴饮。在那长诗一般的梦境中，歌者咏唱，舞者飞旋，天使的长羽如飘雪飞落。

　　而此时此刻，它是引燃梦境的明火。

　　陷入梦中的佣兵恍惚间听见耳边的低语。

　　“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什么？

　　“我……”佣兵低声喃喃，“我是一个、死魂灵。”

　　暗室中，死魂灵推开沉默的巨门，看见无声的血字。

　　是谁在敲门？

　　尖利的指痕剜开石壁，高耸到可怖的墙壁被鲜红的、密密麻麻的字迹挤满，如同布满血痕的皮肤。

　　是谁在敲门？是谁在敲门？是谁在敲门？是谁在敲门？是谁在敲门？

　　他感到齿关战栗，不受控制地呼出恐惧的气音。

　　是谁在敲门？

　　在神国的背面，他嗅见如在低语的谵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