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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同年同月同日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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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腊年:“总结来说就是我勇敢救人,但溺水身亡。”
李沝,“然后水里窜出一条龙把你吃了?但可能你非常难吃又把你吐了?还从北方吐来了南方。”
“等会等会等会!”孙腊年举掌打断李沝,并靠近她,“您来闻闻,我身上有味吗?什么叫我难吃啊!”
李沝还真拱起鼻子来嗅,“不会有尸臭吧。”
“…”孙腊年,“我也好奇尸臭啥味道?”
李沝努力吸一大口空气,“汽油味。”
“嘿!原来是这味啊!”
此刻司机透过后视镜皱眉,见女孩一人自言自语,奇奇怪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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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后,孙腊年跟着李沝走了一段路,李沝突然停下,孙腊年就抬头看——‘国涛家具城’,招牌是块布,高挂房梁,风吹日晒,红布早就长满了青霉。
“这是你家?”孙腊年问。
李沝点头。
一个小县城的家具城,店铺门口堆着一些破烂的二手柜子,而北京要什么柜子没有,孙腊年更好奇这店铺周围的世界,是一个农贸大市场,蔬菜放在木头篮子,摆在大马路上卖的,奶茶是五颜六色粉末冲泡的,美容院是五金店的邻居,理发店员工的头发比奶茶粉末的颜色还杂,吆喝声,砍价声,鸡叫,鸭喊,狗吠,摩托轰,共享车锁叫声,四轮车鸣笛,二元铺子广告声——‘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挨挨挤挤,热热闹闹,孙腊年觉得这儿熟悉,有点像胡同,刚准备折过去热闹一下,突然闻见‘国涛家具城’里一股比鸡鸭鱼还腥的气味夹着木质的苦味向人扑来,孙腊年直觉大事不妙,向李沝的方向跑。
狭窄楼梯,烂纸门堆,他见了恶心,但还是果敢透明身体穿门去。
如果说整个烟县是一颗翡翠,那么这儿的麻将室就是一颗焦炭,烟熏烟燎,呛得孙腊年直咳嗽,眨着单眼找李沝,她右手拿扫把,左腿边放水桶,站在房间中央低着头。
有个男人凶她,“这些天你去了哪!不知道家里忙啊!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吗!”
“拿什么拖把啊!会不会干活!先拿扫把把地扫干净再拖!”
男人对着水桶踹一脚,一大桶水就倒地,浸透了李沝的鞋和地面上其他垃圾。
李沝盯着垃圾默不作声,牌室的牌客们个个牌比天大,他们对垃圾的容忍度极高,也对李沝的挨骂窘迫无动于衷,毫无一个活人在意。
只有孙腊年走近李沝,“骂你的人谁啊?”
李沝,“…”默默拿起扫把扫垃圾。
见李沝不搭理人,孙腊年心里莫名生起一股火气,但又不想发在这个已经狼狈的女孩身上。
男人就要给男人麻烦。
孙腊年直指骂李沝的男人,“嘿我个暴脾气!您再骂一句试试看!信不信我附身您脱您裤子!让您也感受感受当众丢脸丢皮的感受!”
讲了老半天,男人无动于衷,不止男人,孙腊年绕过一圈牌客在人面前比鬼脸,他们通通无视孙腊年。
孙腊年又推翻牌桌上的麻将,结果那些麻将过一会又会恢复原样,他误以为的麻将坍塌就是真的坍塌,结果在活人眼里这些东西依旧原封不动站得端正整齐,这就是死亡的世界,他无法融入,更什么都无法改变。
所以男人凶狠的目光不论孙腊年怼回多少句,他一直是瞪给李沝的。
这时候男人又冲李沝吼,“滚!杵这里偷懒啊!这几天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是偷懒去了,你要是再敢偷懒我打断你的腿!”
男人声音震天动地,孙腊年都被吓得一哆嗦,李沝却习惯了,淡定提桶离开。
孙腊年迅速跟上李沝,他想着她总是个有嘴巴的活人,“李二水!你为什么不解释啊!你抓得明明是扫把!是他眼神有毛病!”
李沝微微抬眼,“那是我爸。”
“你爸又怎样,他冤枉你他就是不对!”
李沝回家的第一件事,不是清洗有狗狗口水的头发,也不是吃东西填饱肚子,她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打水洗抹布,抓扫把扫地。
而她爸李国涛睡得昏天暗地,看错了她手中的东西,发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李沝刚被爷爷从乡下赶走,一张凉床也没得睡,她现在很怕顶撞了李国涛又会被赶走,因为她不想孙腊年一个落水救人的好人,死后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她也忍习惯了她爸,也不差这一次。
李沝盯着孙腊年说,“对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家可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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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沝真正的家在家具城的天台,顺着外墙的消防通道楼梯走上去,铁梯子层层生锈,浓烈的血腥味布满空气中。
天台很宽敞,但一眼望去只有张黑皮沙发,沙发上放着一排排用旺仔牛奶罐头养着的多肉,沙发脚下则是矿泉水瓶做的花洒,还有一些铲子,粗麻手套。
“这些都是你养的?”孙腊年俯身去望这些小植物,“养得真好,晶莹剔透的,像水晶。”
越是闲下来看这类美好的花花草草,刚才的那口气就越咽不下去,孙腊年略凶,“您有空摆弄这个?您没空去告诉你爸他有错!”
“摆弄这个不好吗?争来争去只有一个黑肺,没意思。”
麻将室的烟味有多浓,孙腊年不是没闻过,羽绒服特吸味,他抬起胳膊嗅了嗅,差点吐出来,“嚯,真冲,我姥姥说要想七十二岁开上保时捷就不能碰烟,我家的石榴树也吸不得烟,我十七吧,偷摸装帅,在院子里点了一根尝了一口,你说那石榴树神不神奇,就一口,它迅速弯了树枝,树叶啪啪打灭我的烟,内时候我就忒信我姥姥讲得所有话,唉不对,怎么扯这么老远,谈回你爸的事!”
李沝不想谈,转移话题,“孙腊年你现在还是十七岁吗?”
“今年刚满十八,1月的。”
李沝惊讶,“我也是,我1月20号。”
孙腊年瞪大眼睛,“我也是!”
李沝,“酷。”
孙腊年,“我滴乖乖这么巧!我两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李沝,“但一个活,一个死。”
孙腊年,“能不提这茬吗?显得我贼倒霉。”
李沝却觉得他胡扯,“你倒霉?你北京人,住四合院,姥姥开保时捷。”
李沝不是个注意物质的人,除非这物质高到一定层级,哪怕是道听途说,也难免不人注意吧。
某人却还不知足。
孙腊年扯嘴角,“我还没谈过恋爱,考上的大学也没法去,我还想创业玩,想玩滑雪,想考驾照,想开我姥的保时捷,想做很多很多事,还想跟你爸吵架。”
“无聊。”李沝针对孙腊年愿望清单的最后一条吐槽。
孙腊年笑,“这不是无聊,这是必要!唉我问你李二水,你爸能送个你辆保时捷不,能让你住四合院不?”
李沝,“不可能。”
“那他能为你做什么?”
李沝想了半天,摇头,“他甚至没办法生我,女人才能生孩子。”
孙腊年拍手,“对啊!他什么也给不了你,使唤你做这做那还特凶,这样的爹你忍他嘛呢?”
孙腊年的话全是道理,李沝也清楚明白,只是她始终有自己的考虑,她扣着手指倒刺,音调微弱,“因为我害怕被他赶走,那你也要和我一起露宿街头,当孤魂野鬼不好受的,我也总是孤零零一个人,能逃到最远的地方,就是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