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日记》蔓以

19、冷

　　下个月要统一高考报名，年级部安排高三学生在学校拍证件照，利用晚自习时间，依次按班级顺序去综合楼摄影室，没轮到的班级照常自习。

　　现在是一班在拍，后面的班级不着急，还能静下心学习，但二班学生哪还有心思做题。

　　尤其是女生，今晚几乎是每个人都化了淡妆，人手一个小镜子检查妆容。还有人趁这个时间在教室化的，化妆工具摆满一课桌。

　　毕竟是贴在高考报名表上的证件照，重视也是应该的。唐柳青由她们去，只是让大家小声点不要影响到别班的人。

　　全思澈面对此等现象目瞪口呆。

　　他推了一把旁边的时景，“这哪是去拍证件照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要去走T台呢。”

　　时景抬头看了眼，笑一下算是给全思澈的回应，又低头记单词。

　　“这你还背得进去啊？”全思澈扯了下他衣服，看到他羽绒服里洁白的衬衫衣领，把人扳正打量，才发现他还抓了头发，整个人不是一般帅气。

　　“我靠，你这偷偷变帅不告诉哥们。”

　　时景倒有些不自在，偏过头躲开审视，“我妈给弄的。”

　　“还有什么装备？”全思澈脑袋伸到时景座位，果然看到课桌侧边挂着一个装衣服的纸袋，拎过来打开看，里面是黑色的西装外套和深浅蓝条纹领带。
　　他手伸进去摸了下，一摸就是好面料。

　　“就这些，我妈说这照片还要贴在大学入学表上，让我拍好看点。”

　　这么一说全思澈也心动了，眼巴巴凑过去，“那等下也借我穿呗？”

　　时景哼笑，就知道他会问这个，“行。”

　　一班拍得差不多了，唐柳青让大家提前过去等着，路上碰到往回走的一班学生，整个年级为了学习最不注重形象的人今晚也好好收拾了一番。

　　摄影室是学校摄影社团的主要活动地点，墙上挂了不少学生的优秀摄影作品。墙边放着两排架子，挂着供学生挑选的衬衣和领结领带。

　　另一边，蓝色背景布前放着一张凳子，面前两个大打光灯，是证件照拍摄区域。

　　拍摄按照学号顺序，时景在前，拍完后去换衣间跟全思澈换衣服。

　　那套西装时景穿起来合身，宽肩窄腰，看起来像职场精英，引得班里女生纷纷偷看，许羽筝被几个朋友调侃，脸红了大半。

　　但全思澈一穿就有点像卖保险的了。

　　时景边帮他打领带边笑，顾及他面子还得拼命忍住。

　　边上的李哲却直接戳破：“哎，全思澈，你家保险怎么卖啊？”

　　“滚。”

　　等全思澈拍完，三班的人已经乌泱泱在外面等了。他推着时景进换衣间，语气焦急，“快换回来，我肚子疼想去厕所。”

　　时景纳闷，“那正好一起回教学楼的厕所换不就得了？”

　　“不行！”全思澈已经解完扣子把西装和衬衫脱下，“你这衣服勒得慌，我不能再多穿一秒钟了。”

　　也不知道他真是肚子疼还是怕穿着这身被外面三班的熟人笑话。

　　时景脱了衣服给他，他三两下套上就先出去了。

　　时景的衣服却被他脱得乱七八糟，要穿还要把衬衫袖子翻过来，加上要一个一个扣扣子，再出来时室内已经全是三班的学生，找不到全思澈的身影。

　　看了一圈，自己放羽绒服的袋子也消失了，应该是被他带走了。

　　时景边披上仅有的西装外套边往外走，跟面对面碰上的邹录打了声招呼。

　　两人自从上次公开课聊过之后就熟悉了，平时偶尔也会说两句话。

　　回去的路上空荡荡的，现在还是晚自习上课时间，教学楼很安静，从楼下隐约还能看见低楼层学生埋头学习的身影。

　　风一吹，只穿着两件衣服的时景立马冷得瑟缩一下，加快步子上楼。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有不属于他的脚步声，时景凝神听，是从上面传来的，清脆得像高跟鞋的声音。

　　过一会儿又消失了。

　　时景不想碰上任何一个老师，闷着头沿着扶手那侧一步两个台阶往上跑。

　　绕过两个楼梯转角，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双黑色皮鞋。时景急刹车停住，右手还搭在扶手上。

　　皮鞋是女生的款式，底厚，衬得女生脚腕更细，往上是一双穿着白色长筒袜笔直匀称的腿，黑色百褶裙。

　　视线再往上，时景眼睛微微瞪大一瞬，滞在原地。

　　是云少雨。

　　她今晚也穿了自己的白衬衫，衣领下面用细丝带打了个蝴蝶结，外面套了件厚厚的咖色外套。

　　此时她一只手插兜，另只手拿着MP3举在面前，两边耳朵都塞着耳机。
　　显然刚刚云少雨是一直在看MP3，还听着歌，没注意到有人上来。

　　她低着头看时景，好像也呆住了。

　　两人隔了三四级台阶，就这样对视着。

　　时景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一时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片刻后，云少雨淡淡打了声招呼，率先收回目光，往右边一拐略过他继续下楼。

　　鞋跟碰撞地面“噔噔”的声音又响起来，仿佛踩在他的心上。

　　他还站在原地，低头看她的背影。

　　她今天头发打理过，每一根都服服帖帖，不知道有没有化妆，嘴唇是玫粉色的，像花瓣。

　　她今天真好看。

　　等看不见人了，时景才清了清嗓子，慢悠悠继续往楼上走。

　　想到什么又加快速度，跑到五楼走廊扒着栏杆往下看，等了一会儿云少雨从楼梯口出来，走向综合楼方向。

　　裙摆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摆动。

　　时景想，他们两个今天都穿成这样，要是能拍个合照就好了。

　　-

　　云少雨慢吞吞走到摄影室，才拍了七八个人。她这学期插到三班，座号排在最后一个。

　　有些无聊地站在角落，她跟不远处聚在一起嬉笑的女生们形成对比，显得特别孤单。

　　好在有邹录过来搭几句话。

　　这阵时间云少雨也发现，孤立她这件事班里大部分男生不参与，或者说不知情，只有跟王潇桐她们几个关系好的才会特意避开她，其他男生只是跟她保持正常的社交距离。

　　但她的心里并没有好受一点。

　　在通向高考的这段路上，她更希望有朋友相伴。

　　而如今的寝室关系，几乎快把她逼疯。

　　郝微说不要想太多，可事实不是她想的多，而是她看见听见了，切身体会到了。陷入这样的困境，又如何不想？如何能静下心学习。

　　也许有人可以，但她实在不行。

　　这些天她心上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总是喘不过气来。

　　云少雨垂眸，回想郝微跟她说的话——

　　“你现在是三班的学生，我们班宿舍又有空余床位，不可能让你换回十一班的宿舍的。”

　　因为是三班的学生所以不可能换回原来的宿舍。

　　那不做三班学生应该就可以了吧？

　　只是……

　　突然想起刚刚的少年，他今晚穿了套西装，眉眼清隽，独独跟她在没有人的楼道里相遇。

　　如果转回十一班，以后应该很少能看到时景了。

　　邹录终于察觉到同桌的情绪好像好几天都不对劲，挨在她边上问她：“你怎么了，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云少雨回神，抬头看他，声音很轻，“你说，如果我想回十一班，年级部会同意吗？”

　　邹录很是惊讶，“怎么了这是，都待了半个多学期了，为什么突然想转回去？”

　　多说无用，云少雨摇了下头，“没事。”

　　找郝微说这个一定又会让她觉得自己麻烦又难缠，云少雨第二天直接去找了唐柳青。

　　唐柳青的表情跟邹录的差不多，拉着她到走廊一处安静的角落，“为什么想回十一班？你跟我说说。”

　　语调很温柔。

　　云少雨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到唐柳青脸上淡淡的雀斑，不知为何竟觉得比面对郝微要轻松。

　　“可能因为我是这学期才转来，我觉得我融入不了，还是想回十一班跟我的朋友们一起，这样我也能静心学习。”

　　唐柳青微微摇头，“可我觉得十一班并不适合你学习，少雨，你主科成绩那么好，剩下半年再好好提理综的分，上六百分完全没问题。十一班的学风没有二三班好，你要是现在转回去了多多少少是会有影响的。”

　　学风这个问题唐柳青说得对，三班的人对待学习都很自觉，她在十一班的时候几乎每次自习课班里都闹哄哄的。

　　“少雨，我知道你现在在三班可能觉得有点孤单，但是高三最主要的事不是维持友谊，而是冲刺高考，没有什么比你的未来更重要。”唐柳青手轻轻搭在云少雨肩上，拍了拍，“人还是要往上走的，如果你想离开三班去一班我会很支持，希望你再好好想想，不要是一时冲动做的决定。”

　　……

　　两人在走廊上聊了很久，久到下节课上课铃响起，教室里响起读书声，走廊变得空无一人。

　　全思澈捧着语文书装模作样，眼睛一直盯着窗外，“什么情况？语文学霸怎么被老唐批了？”

　　他还第一次看到唐柳青跟三班的人谈话。

　　时景脸偏着，也看着走廊两人的身影，回答全思澈：“她想回十一班。”

　　“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走廊上，两人终于结束谈话，唐柳青轻轻拍云少雨的后背，跟她一同往三班走廊走。

　　时景也收回视线，“三班的人跟我说的。”

　　刚刚课间他去接水，正好碰到邹录。

　　全思澈突然想起什么，“哎，会不会是因为那件事，三班万远峰跟我说过，他们班私下里都在说，语文学霸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她经常让那个退学女生去偷东西，那女生被发现了她就撇清关系了。”

　　时景睨他一眼，“你信？”

　　“不信。”全思澈使劲摇头，甚至觉得有点扯。

　　时景冷哼一声，“你少跟那个万什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