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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同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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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您受苦了。”白霜带着哭腔说。
“白霜,你不必自责。”我虚弱地安慰着,“咳咳咳!”
“小姐……”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白霜扶我下了车。
走在一众官宦小姐之后,与他们的穿金戴银不同,我仅穿着一件浅粉色的薄衫,发髻上则是手工打磨的紫檀木簪,簪子上刻着一枝梨花,寓意“离”,将军府已经排斥我回去了,他们在我的父亲顾将军的嘱托下以婉赠为由,许下了别离之愿。
队伍停了下来,领头的太监行礼,众小姐们看去,我也跟着行了叉手礼。
只见顾倾雪仪态端装地走来,身着一袭青色罗衫,头戴银饰,碧绿色的翡翠在发髻中点缀,她点了点头,示意不必多礼。
太监双手递过花名册,顾倾雪接过,打开看了起来,停在宫门门口的小姐们都不作声了,只听见顾倾雪手腕上翡翠镯子的碰撞声。
“皇后近日可好?”余鸿泯笑着从宫门走出,行了礼。
没错,跟那个带我去见染银的男子同名。
顾倾雪一面笑着说:“近日后宫可是安生,余大人您呢?您的伤好些了吗?”一面把花名册递还给小太监,挥了挥手让他快走。
我们跨进了宫门,狭窄的过道两旁是高高的红墙,它们困住了无数少女的青春。
入了西宫的院门,御花园的皇上便抬了眼。
各家小姐站成了两列,其丫鬟随其左右。
御花园的空间不大,众多小姐们和其丫鬟一进,却还有多余的地方种着桂树摆着花草。
带丫鬟进宫参加选秀是皇上吩咐的,最近的一场选秀也就是五年前都还没有这样的规定,那时顾倾雪才是一个待选的小姐。
行完礼,皇上赵煦起身一个一个看了过去,那些十三四岁的少女藏不住内心的慌张,的确是啊,她们身处官府,要钱有钱,要仆人有仆人,日子无忧无虑,又怎么甘心屈于男儿膝下?
可女子终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她们的父母就认为还不如早点嫁出去,嫁的好一点,能嫁入皇宫自然是最好的。
赵煦一身黑色龙袍,金色的龙纹刺绣衬出了他傲人的身姿,骨节分明的嫩白长手时不时理一理额前的碎发,黑长的头发随着走路带起的风摇摇晃晃。
他在五十余人中挑出了十几个权势大臣家的小姐,其中自然也有我。
他不看我们的容貌,只问家世。
其实我们都知道,他的皇后倾国倾城,即使是再美的女子也不足以入他的眼了,他曾诏告天下,只许顾倾雪一人为妻,而其他人终是妾。
被带到院子,两个丫鬟送来了换洗衣物和晚餐,便不走了。
“咳咳,我不需要其他宫女,谢谢。”我咳着说。
“顾小姐,您的丫鬟要送到皇上的寝宫,今后要由蓉蓉照顾您了。”蓉蓉解释。
我没有太过惊讶,因为赵煦的目的我已经猜了个大概,他选的都是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大臣的女儿,他的目的是夺回军权,而拿将军们的女儿困于宫内,没有谁会敢反抗,那些小姐们的丫鬟又是小姐们的软肋,只要丫鬟们待在皇上的寝宫,小姐们就不会轻易离开,毕竟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这样大臣们也就会因为女儿乖乖地把军权让出来了。
可,赵煦连指挥个亲随连军都吃力,还没有实力能操管全部兵力,他却不自知,贪欲腐蚀了他的思想。
我与白霜隔着面纱交换了眼神。
白霜被另一个宫女带走了,我掀起面纱的一角开始吃晚餐,其实因为胃口不好也就吃了一口,蓉蓉则进屋收拾了起来。
晚上我躺在硬到硌人的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我想起了原身的经历。
出生时发生意外,当场活下去的只有被浓烟呛得喘不过气的顾家二小姐,人们视她为灾星,所以在一个月大的时候被顾将军送到了勾栏,从小学习妓舞,十一岁便以放荡的舞姿内敛的性格闻名整个东京,“帘纱掩面勾魂笑,隐音拨弦乱君心”这首诗可谓是她最真实的写照,十三岁被接回将军府,学习最基本的礼仪,十四岁又被送往皇宫参加选妃,也就是现在。
我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上一世,姐姐顾倾雪常常拿我出气,她还喊了混混来打我,第一次的男生有点男德,说不打女生便走了,当天放学有二十个混混堵在楼下,可是老师拖堂拖了二十分钟,不然那二十分钟就是我挨打的时候了,我还是后来知道的,另一天,我报警了,因为从我们班上的那个男生很气愤说“为了揍她我脸都丢光了”看来,知道我要躲不过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警察来学校协商,我认为我等到了救赎,但并不如此,一场进行了跟没进行一样的协商结束了,后来班主任进行了调节,我选择了换班,(我跟姐姐在同一个班)说不换班我就不去读书了。
班主任知道我的性子,所以劝说了我姐姐换班,她换到了九班,而我也在班主任的说辞下留下来了,老师说她还等着我冲进年级前六十呢,怎么能转走,我知道她是为了安慰我才这么说的,但还是把落下的课自己补回来了,初一的期末,我考了年级第四十三名。
父母没有夸我一句,反而去安慰刚转班的姐姐,在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成绩再好又怎样,我除了成绩还得到了其他的什么吗?
没有,我只得到了恨。
我真的很无力,哪怕警察处理了一下我的姐姐,我都不会怎么心痛,从此不再愿意相信警察了。
“你的背后是法律是警察是国家”这句话真讽刺。
我的睡眠越来越差,几乎要到十一点半快十二点才睡着,第二天八九点便昏昏沉沉地醒了,每天都会头疼。
我玩了一个暑假,开学交上了一封遗书。
我很平静地想着我拿着刀刺向自己,一切都很平常。
但并没有,老师没有在班上说作业的事,也没有看记上去的名字。
老师在放学前说明天早上来找我谈谈。
次日,我在听写前说我头痛,去医院一看,我中暑了。
再次上学时,我去到了我曾经上过的小学,父母找我找的快疯了。
其实我在家躺了很久,他们回来时,我从里面插上钥匙,外面就打不开了。
最后他们叫了开锁师傅撬开了锁,见到了躺在沙发上的我。
我在此之后就没有去上学了,只有一天托管我去了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那里的医师说我可能得了抑郁症,但具体的需要专业的机器来检查。
那天我说了很多,可没有人去管我的姐姐,就像我的病不是因为她得的一样。
她的每一巴掌每一脚,我都记得,我被困在了过往中,我的心结再也解不开了。
几天后,我才知道,我们落裴市没有专业的机器可以检查,需要去隔壁的南昌。
学校给了两张单子,一张是推荐函,另一张是简要说明。
外婆从乡下赶来照顾姐姐,我和父母收拾了行李去了南昌。
记得那个赶着下班的赵茂荣专家问着推荐函上写明了的问题,让我去做费用高昂的各项检查,这种是另外收费的,不是包在挂号费里的,还不能用医保报销。
经专业的检查,我患的是重度抑郁症。
睡眠不好也是因为抑郁。
我没有住院,因为在住院部医生说要搜行李,把我的小镜子给收走了,说是不让带剪刀和易碎的镜子,防止自残行为。
我把所有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把要戴到手腕上的条子扔在了地上,说还我镜子。
我在那喊:“专家很了不起吗?你们自己没本事就要求这么多,那是我的东西,你们还给我!”我撕掉了病历,瞪着那个趾高气昂的神经袁医生。
回到家,我说我不想读书了,一休息就是一个月。
按照医嘱天天吃药,但九点吃的药十一点才正好能睡着,不过相较于之前要好的多了,头疼的时候慢慢少了。
我去学校参加了月考,但除了语文的作文其他的我都没写,满分五十的作文我得了三十九分。
在学校趴在桌子上睡觉时,班主任叫我去办公室一趟。
她问我为什么来考试又不写。
我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愿屈服任何人而已,我是不被束缚的。
可我没有怎么说,站在那默不作声。
老师把一个刚刚洗过的小苹果给了我,我又回到了教室。
我连课本都没带,只带了小说。
正看着呢,班主任又进来了。
她收走了小说,并打电话让我的家长送课本来。
家长来了,我被劝回家了,学校其实一直都不允许我返校,因为我的情况没有好转。
我到现在都记得,学校艺术节的当天,我想去看看,班主任却回了句学校不让。
那天下午,我陪妈妈去理发店时,遇到了提着奶茶走向学校的语文老师。
她的头发拉直了一点,穿着西装,应该是有节目,虽然跟平常不太一样,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在她快要走进校门时,我叫了一声“语文老师”,她回头,有些意外,“好久没见你了,怎样,还好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嗯”了一句,“来,让老师抱一下。”她抱了抱我,“好好的,昂,老师等你回来。”她温柔地说。
我当时都要哭了。
我永远都忘不了辜负了的那一句“老师等你回来”。
在夜里,我咳着哭了很久。
我想她们了,老师,你们还好吗?是不是已经忘了我这个任性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