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一捧银子

7、许心蕊

　　涂清流没想到与少爷的再见是这样的。
　　少爷变了很多。
　　比如他之前是很抗拒别人的服务，是个很要强的人。那年冬天连下马车都强硬的要自己做，差点摔倒但还是拒绝周管家的搀扶。但是现在很乐意下人的服务，并且要求他们去做。
　　他们，当然也包括自己。
　　比如他之前是看起来待人疏离但说话很温柔也不抗拒他人的靠近的，虽然那晚最后要把自己送走的时候态度很强硬，但除那之外的所有对话，少爷都是很温和很有耐心的，还善良到给自己取了名字。
　　给一个路边捡来的小乞丐取名字，若不是那人善心大发，只能说无聊透顶了。
　　可是现在的少爷说话冷冰冰的，每一个命令听起来都理所当然且拒人千里，对自己下达命令的同时，表现出不喜与抗拒。
　　想到这里，涂清流有点想象破灭的感觉。
　　少爷似乎不像自己想的那样。
　　失落。
　　短暂的失落之后，涂清流又打起了精神，比起自己淡淡的失落，他更好奇这四年里少爷为什么变了。
　　少爷是少爷，不是自己的朋友，没有必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改变，我不该为自己的想象买单。
　　但是少爷短短四年里怎么会变这么多，是什么让他这样，自己又怎么找到以前的那个少爷呢？
　　在这些胡乱思考中，涂清流忙碌了一个上午。
　　或是收拾自己的房间，或是打扫少爷的院子，还去找管事的换了身新衣服，穿成和所有沈府下人一样。
　　涂清流刚在厨房旁的小厨间里对付着吃了些午饭，然后又散散步消食防止积食，也正好摸清沈府的路。
　　简单绕了一圈，涂清流打算回少爷房门后待着，他怕少爷醒来没人在会生气。
　　“清流，我马上要出府去给少爷抓药，你要不和我一起？正好以后这事就你做了。”周管家拦住准备去沈润泽门口守着的涂清流。
　　药是这些年都在抓的，一方面是为了少爷的腿，虽然吃了多年腿也没什么变化，但依旧吃着，只当是个盼头；另一方面是给少爷的补药，这些年只在轮椅上活着，身体总别常人的差一些，这补药也从小就开始吃了。
　　“周管家，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去。”涂清流是很愿意跟着一起去的，但又怕少爷一会儿醒了找不到人，紧跟着解释，“可是周管家，少爷睡了快三个小时了，午饭也没吃，我怕他等会醒来会饿。我要是走了，少爷醒来之后没人差使怎么办？”
　　周管家早就摸明白了沈润泽的生活习惯：“别担心，昨夜少爷忙了一夜，昨天下午也没休息，这一觉估计得睡到下午三四点才能醒了。”
　　涂清流这才放心地跟着周管家出门。
　　“这样也好，我买完药回来还能顺便给大少爷带点好吃的。”涂清流又问，“周管家，少爷平日里有什么爱吃的吗？”
　　周管家想了想，边走边回忆着说：“大少爷现在对吃的方面没什么在意的了，小的时候倒是格外喜欢城西的那家烧饼摊，就是那家老字号，但是长大后也很少吃了。”
　　说完之后，似乎还是担心涂清流去买，周管家还回头和涂清流再说：“你还是别去买了，那里远，你走回来烧饼就冷了也不脆了，软了就不好吃了，来回路也格外麻烦。”
　　涂清流点点头。
　　涂清流和周管家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离沈家最近的一家济民药铺。
　　“济民”二字挂在门上，涂清流感觉很安心，像是旧识。
　　“周管家。”店内的药师显然认识周管家，特地从柜台里走出来到门口迎着进去，问好后又说，“又是来给大少爷抓药吧？您下次知会声，我还是差人给您送过去。”
　　“没事，这药啊以后就不是我来取了，给你介绍一下。”周管家侧边让出涂清流，“这是清流，是少爷的人，以后就是让他过来抓药，您认认脸吧。”
　　周管家又回头对涂清流介绍：“这是李药师，你以后来取药就找李药师就好。”
　　“李药师。”涂清流礼貌地鞠一躬。
　　手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涂清流因为周管家的随口一句有些耳热。
　　少爷是他想陪伴跟随的，可是对于少爷而言的自己算什么呢？
　　少爷的人，想到少爷对自己的冷漠与疏离，涂清流偷偷叹气。
　　自己离成为少爷的人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吧。
　　周管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去处理，将涂清流送到这里介绍完就自己先走了。
　　“清流啊，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药房里给你抓药。”李药师说完就钻进里间，只剩涂清流在柜台边等着。
　　涂清流在柜台处等了会。
　　“哒哒哒”
　　涂清流听着身后传来的高跟鞋响声，侧眼看去，一个活泼的漂亮小姐出现在自己眼前，秀气的眉毛，圆润的眼睛，挺翘的鼻子下一张粉色的唇，皮肤光嫩白皙，找不到一个痘痘斑点。
　　一双棕色高跟小皮鞋，往上是米白色的棉布长裙，旗袍样式的黄色短款上衣，荷叶飞袖波浪领，领口的扣子是个圆白的珍珠，左胸上还别着一个羽毛款式的珍珠胸针。一条细长的麻花辫侧着搭在肩上，头上的发箍也缀着珍珠，一道白色纱网罩在头上，是现在时兴的造型。
　　漂亮小姐提着她的小皮包往药铺柜台走去，似乎是察觉到了涂清流的目光便也顺着目光看了过去。
　　这一看——
　　漂亮小姐脚腕一松，直直朝涂清流扑过去。
　　涂清流也很意外，但还是迅速地接住了这位漂亮小姐，左手抓着她的右手腕，右手隔着荷叶飞袖止住她的左肩。
　　“您还好吧？”涂清流把漂亮小姐稳住之后礼貌地问。
　　漂亮小姐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站直了身子说谢谢，然后用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涂清流。
　　涂清流有些不好意思的避过脸去，恰好这时李药师从里间出来。
　　“许小姐，您来找我拿给许老太太的安神汤吗？”李药师一出来就看着许小姐紧盯着涂清流，而涂清流则躲躲闪闪，他以为涂清流惹到许小姐了，想着赶紧让涂清流走比较好，“清流啊，药我配好了，你回去给少爷煎用就好，每日一付，每日两次。”
　　涂清流接过药努力忽视这位许小姐的目光，转身就出门了，他还有自己的小想法要去实行。
　　城西烧饼摊。
　　这是一家比较有名的老店了，虽然店面旧旧的，但是很干净。
　　涂清流排了一会儿队就买到烧饼了，不确定沈润泽喜欢的是甜烧饼还是咸烧饼所以就各买了一份。
　　“我得快点回去，烧饼酥了就不好吃了。”涂清流自言自语着在路边拦黄包车。
　　涂清流在路边张望着，打算尽快拦下黄包车赶回沈家，但是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进他的视线。
　　是那个在药铺里见过的许小姐！
　　她左手提溜着她那个小皮包，还有刚从药店里拿的药，右手拿了一份报纸读着。
　　涂清流本来只觉得有缘，居然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见一面，想着瞧一眼。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位许小姐走过的地方总有人回头悄悄盯着她背后瞧。
　　那些个眼神，直勾勾，又脏兮兮。
　　涂清流被这些眼神弄得好奇，毕竟如果只是男人盯着还能解释，女人也这样看着就感觉十分诡异。
　　侧头一看，涂清流直接眉毛揪作一团，脱下自己深蓝色的外褂就跑过去。
　　“诶！”许小姐似乎有些被吓到，这样的突然举动显然把这个娇娇小姐惊到了。
　　涂清流直接直视许小姐的眼睛，真诚地说：“许小姐，你的月信来了，裙子上沾了些。”
　　“啊？”许小姐意外。
　　“这是我的外褂，今天第一次穿，应该还是新的，你遮着些。”
　　这位许小姐现在才反应过来，侧头看向自己的屁股，可惜什么也没看见。
　　回过神后开始跟涂清流道谢：“谢谢你。”
　　想到什么似的又补了一句：“刚才在药铺也谢谢你。”
　　涂清流抿抿唇，微微一笑表示接受。
　　“今天连着见了两次还怪有缘的，你刚才还帮了我，我们认识一下吧。”许心蕊率先介绍起自己，“我叫许心蕊，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涂清流，是沈家的家仆。”涂清流从在药铺柜台李药师提的时候就猜想到这位许小姐的身份估计不一般，应该是和少爷差不多的人，不是自己能高攀的。
　　“是济民药业的沈家？”许心蕊问。
　　“是的。”
　　“那我改天登门谢你。”许心蕊似乎还想再聊，但是想到现在自己的状态又说，“今天怕是不行了，我得赶紧回家换衣服。”
　　涂清流觉得太麻烦了，打算推辞，但是正好碰着黄包车过来，还不等他拒绝，许心蕊就上车了。
　　看着飞驰而去的黄包车，涂清流捏了捏手里的烧饼。
　　这么一耽搁，烧饼都冷了，他又回头买了两个热烧饼，赶着黄包车回沈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