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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回忆 ...

  •   边塞,黄沙漫天,天空被染成一片橙黄。目之所及,尽是混沌一片。沙尘如同黄色的幽灵,在空气中舞动,它们在空中旋转、升腾,将整个世界包裹在一层朦胧的雾霭之中。狂风呼啸,肆虐过寸草不生的茫茫戈壁。
      极端恶劣的天气,别说是人,方圆几里,活的动植物都少见。
      一处光线昏暗的山洞里,聚集了几十号人。通过整齐统一的甲胄,不难看出他们是楚国士兵。他们现在的境遇算不上好,大多灰头土脸,精神不振。主将一言不发,低落的情绪在山洞蔓延。
      燕楚两国交战遇上了沙尘暴,他们千余人的队伍只侥幸存活几十人。祸不单行,楚国军队的统帅与大部队走散了,杳无音信。
      眼下沙尘暴的架势,没有一天一夜停不了。他们已经被困在山洞一整天了,山洞背风,勉强能充当避风港。至于食物,随缘找点酸不溜秋的野果充饥,运气好的话,能猎到点野兔之类的野味吃。运气差,可能连野果都找不到,只能饿着肚子。
      “哇!是山鸡,这下有口福了。”士兵小跑到灌木丛处,拎出一只中箭的山鸡,兴致勃勃地向马背上的人展示。
      射中了猎物,温辞却没有很兴奋,只淡淡地瞥了士兵一眼。“走吧,先回去。”
      夜晚来临,几个士兵将杂草与碎石组成的临时门拉上,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了整个山洞,也照亮了士兵们脸上的喜悦。狩猎队伍收获颇丰,足够每个人饱餐一顿。
      树枝制作的简易烤架上,食物滋滋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鲜肉在火苗的舔舐下逐渐变色,油脂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的声音,让人垂涎欲滴。
      不多时,烤肉好了。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份量不小的烤肉,香气扑鼻。此刻对于这难得的美味,大家都顾不上礼节,纷纷狼吞虎咽起来。
      火焰不断地跳跃着,时而高,时而低,在寒冷的夜为人们带来温暖与舒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其乐融融。
      温辞坐在人围成的圈子外围,远离篝火的一块青石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心事重重。
      狩猎时与他同行的士兵走了过来,摸了摸后脑勺。见他闷闷不乐,长风将手中的烤鸡递了过去。“将军,吃点东西吧。这块我没有咬过。”
      “多谢,不用陪我,我想一个人待着。”温辞不好拒绝他的好意,接过烤鸡,露出一个笑,笑容有些牵强。饶是长风心粗,他都能看出。
      长风在一旁坐下,“将军可是在担忧王爷?”温辞没有回答,他继续道:“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温辞讪讪一笑,“但愿吧。”
      用过晚饭,除了守门的两个士兵,其他人都收掇出一小片区域,或是用衣物铺在地面,抑或弄些杂草垫在身下,准备睡觉。
      火堆的火焰此时小了许多,只余能撑到天亮的柴火,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夜色沉沉,鼾声此起彼伏。
      长风枕在干草上,总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闷得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纠结一番后,他还是决定起来转转。门口守夜的两个士兵见有人出来,“干什么的?”
      “出来放水的,去去就回。”长风嘿嘿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几颗野果塞进士兵手里。“吃完肉吃点果子解解腻。”
      “行了,快去快回。”那士兵摆摆手,随后压低声音道:“我警告你,方将军就在外面,你若是惹出什么乱子……”
      长风讨好地笑着,“不会的,你放心吧。”
      不远处的沙丘上,坐着个人,正是长风。放水自然是个幌子,他无半点尿意,出来转了一圈,还是不想回山洞,便坐在这山丘上发呆。
      夜色暗涌,万籁俱寂,近处远处皆是混沌的漆黑。只有偶尔传来的风沙声,才让人感受到一丝生机。
      他站了起来,正要回山洞时,听到一阵熟悉的人声,回想起守夜士兵的警示,他连忙矮下身,躲到山丘背面。
      方藏锋重重叹了口气,“你怎如此冥顽不灵!为今之计先保全自身,才能才能……”
      温辞出声打断,“方将军不必劝了,如今已过去一天一夜,再拖下去,让他一个人在荒漠,活人也会变死人。”
      山丘后的人瞪大了眼睛,二人谈论的对象无疑是容王。他如今被困荒漠,生死未卜,唯有他才会让温将军豁出性命去救。
      方藏锋的话不无道理,沙尘暴肆虐,加上燕兵可能就在附近,他绝不会同意大部队出动,温将军单独行动无异于送死。
      想到这儿,长风的心砰砰砰地跳。良久,他没再听到人声和脚步声。长风试探性地探出一只脚,没事?
      谁知,下一秒,就传来温辞的声音。“出来吧,方藏锋走了,独我一个。”
      原来,温辞一直站在原地未动。
      长风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从山丘背面走了出来。
      “将军,您早就发现我了?是不是?从您与方将军说话开始,就发现了。”
      温辞点点头,“不算太蠢。”
      长风红了双颊,露出一个既像笑又像哭的表情,尴尬地得无地自容。
      翌日,清晨。
      温辞坐在马上,整装待发。他整个人沐浴在和煦的阳光中,容光焕发,比起昨日精神好得不止一丁点。
      长风觑了一眼方藏锋,只见他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背对着他们喝水,留下一个冷酷的背影。没有出言阻拦,也算一种默许。
      长风仰起脸,笑容灿烂。“将军,一路顺风。”
      温辞笑着致意,与士兵们一一告别后,骏马的速度逐渐加快,消失在众人眼前。
      长风注视着他离去的方向,直至连远处的小黑点都看不见,只余一地马蹄印记。
      “吁……”
      漩涡中心,秦寂扒着地面的手臂酸痛不已,整个人已经到达生理与心理的极限。他勉强睁开眼睛,流沙依然在源源不断地涌向身体。是错觉吗?他好像听见了马蹄声。
      秦寂闭了闭眼睛再睁开,视野里只有无垠的风沙。眼眸充斥着绝望之色,果然是听错了。
      他自暴自弃一般,放弃挣扎,任凭及腰的风沙逐渐将他湮没。
      “咳咳咳……”白仓伸手在眼前挥了挥,打开指南针。“殿下,往北走,离这儿最近的村落还要几十里。我们是继续赶路还是停下歇歇?”“歇?”那苏图轻蔑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觉得这种鬼地方可以歇?是你累了想歇息吧?”
      心事被戳中,白仓忙不迭摇头,舔了舔干裂的唇继续赶路。
      白仓从马鞍取下牛皮水囊,毕恭毕敬地递给那苏图。“殿下,喝水。”
      那苏图眼神一凛,掠过他。白仓懊悔不已,莫非是先前的话惹恼了左贤王……
      蓦地,那苏图攥紧缰绳疾驰而去,戈壁滩回荡着他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天助我也!”
      敌方主帅陷入流沙,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那苏图瞬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任凭白仓怎么呼唤,不管不顾地朝着秦寂冲去。
      秦寂的境遇可谓凄惨。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那苏图特意从匈奴语切换到汉语,幸灾乐祸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寂张了张惨白的唇,似乎想说什么,干涩的喉咙不允许他发声。
      那苏图通过他的唇形判断出内容,神色一正。“你如今不过是一介阶下囚,再如何嘴硬都无济于事,乖乖瞧着本王如何取下你的首级,回大燕领功。”
      那苏图跳下马,取出一条麻绳,在首端结了个圈,套向流沙中心的人。
      奈何秦寂拼命挣扎,竟被他躲了过去。他死死拽住绳索,眼神坚定。宁被流沙没,不为匈奴擒。对挂帅出征多年的秦寂来说,这无疑是种赤裸裸的羞辱。
      “哼,你以为你拽住绳子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那苏图接过姗姗来迟的白仓递上的弓箭,微侧身体,左腿前跨半步,右腿微曲,身体如同拉满的弓弦,瞄准目标,蓄势待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过,剑与箭碰撞,发出锵的一声。
      那苏图没来得及震惊,便被人扼住了命运的后颈,一把剑横在他颈间。
      “听话,不许动。”背后的人沉声道,“我的剑可不长眼。”略微沙哑的嗓音流露出森然寒意。
      那苏图浑不在意,依旧是平日那副猖狂模样。
      他咧嘴一笑,泰然自若地开口。“呵……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
      说话的同时,他迅速肘击后方,可他低估了温辞反应的敏捷。电光火石,那苏图的手臂被温辞擒住。
      那苏图还想挣扎,温辞就近拿起麻绳,三下五除二捆住了手臂。这下轮到那苏图不忿,他破口大骂。
      “中原人只会使阴招,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你放了我,咱们光明正大地决斗一场!”
      温辞眯了眯眼,不断收紧的匕首,释放着危险的讯号。“阴招?呵……左贤王殿下,这叫智取。”
      半个时辰前。一望无垠的荒漠,风沙肆虐。人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得不眯起眼睛,以防沙尘侵入。温辞骑着骏马,耳边是风的呼啸声,脸上是沙粒打在脸上的刺痛感。
      顺着来时路走了许久,温辞一无所获,徒劳无功。正当他一筹莫展之际,他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他远远跟在二人后,刚好有漫天风沙为他掩护。
      因而,走了一路,前面二人都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直到——
      那苏图发现了秦寂。
      温辞当机立断,弃马步行。那苏图得意洋洋,出言奚落时,他一直躲在沙丘后,伺机而动。
      看准时机,一击致命。
      回到现实。
      刀抵着脖子,那苏图感到颈间一痛,有温热的液体正沿着他的脖子流向领口。
      生死攸关,他飞快扫过颈间的血迹,无声咽了下口水。那苏图嚣张的气焰熄灭,语气也软了几分。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温辞态度强硬,附在他耳边,发出恶魔般的低语。“你拿什么跟我谈判?”
      “殿下!”不远处的白仓发出一声惊呼,用汉语讲。“楚国人,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温辞扯动唇角,“我可不是君子,今日你若敢动他,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苏图冷哼一声,抬头对上温辞冰冷的视线。“杀了我们,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恐怕救不了他。”
      那苏图的肩被温辞揽住,一阵天旋地转过后,二人已稳稳落在地上。
      温辞用刀柄对着白仓的方向,“你,过来。”
      白仓缓缓走了过来,警惕地看着他。
      “不要想着耍花招,”温辞解下捆着那苏图的麻绳,丢给白仓。“去救人,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左贤王也别想活。”
      那苏图嗤笑,“你不怕我趁机逃脱?”
      “我猜你不会,而且你没有这个能力。”
      白仓视线在温辞和那苏图之间流转,那苏图看向他。“听他的。”
      话音刚落,白仓便将绳索系出一个圈,向流沙中心抛去。
      此刻,秦寂已经奄奄一息,连睁眼的力气都无。至于三人的对话,他可能听到了,也可能昏过去了。
      白仓套住那人的脖颈,拼命往外拉,奈何流沙的威力巨大,半天只将将把人拽出了一点,一个人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
      温辞携着那苏图来到流沙边缘,“你也去帮忙。”
      “我?”那苏图良久没反应过来,他可是匈奴左贤王,竟让他纡尊降贵去救人?“你知道你面前的人是谁吗?我可是”
      他话说到一半,便被温辞打断了。温辞用匕首抵着他的后背,面露不耐。“我管你是什么,还不快去。”
      那苏图磨了磨上尖牙,愤愤地拿起绳索。
      “一二,一二三……”
      “白仓,你没吃饭吗?用力啊!”
      终于,秦寂被拽了出来。那苏图和白仓二人,精疲力尽,虚脱地躺倒在地。
      温辞扶起秦寂,将他抬上马背,旋即一蹬马镫,坐了上去。一连串的动作下来,流畅连贯。
      温辞居高临下,俯视着累趴下的二人。“多谢,这匹马我借了。东南方百步外,树下拴着匹马,就当还你。”
      “我先走了,后会无期。”后面这句话,隐隐夹杂着笑意。
      那苏图颤抖着站起身,望着两人一马远去的背影,有一万句脏话要骂,中原人竟狡诈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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