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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北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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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书誉眼前闪过故人的容颜,心疼也心软了。
他出现错觉了吗?
迟书誉一阵自嘲,叹了口气,用手点了一下猫咪的眉心,把猫点得后仰,险些摔下去,狼狈得用爪子攀着迟书誉的手,后腿用力地捣腾着,显得滑稽极了。
“以后安分一点。”迟书誉声音在宋时衍听来总带着微冷的凉意,像是常年不化的冰。
他想,迟书誉有洁癖,又不喜欢小动物,能把他捡回家已经是意外,这会他惹了这样的祸,果然会被他厌弃。
宋时衍垂下眸子,没有了讨巧的勇气。
他的爪子从迟书誉的衣袖上落了下来,他以为变成猫后,一切的生活将重新开始,却忘了,自己总是擅长把一切惹得一团糟。
挺不好意思的。
说自责倒也没有多少,他和迟书誉鸡飞狗跳地吵嚷了这么些年,给他惹的祸多了去了,只是如今寄人篱下,总感觉不太顺意。
以迟书誉的性格,即使不想养他,也会给他找个负责任的主人。想到这,宋时衍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心里头总算多了几分安适。
不知何时,他竟然不想死了。
小猫蔫吧的样子都落入了迟书誉的眼底,他的眼睛本来就很黑,在夜色里看不出情绪。
算了。
有只猫陪着,总比一个人捱过漫漫长夜来得自在。
宋时衍感受到身上的视线移开了,他的心跌入了谷底。
可那人只是揉了揉他的脖颈,并没说别的话。听动静来,他打电话叫了人收拾。
然后翻出了一包湿巾,坐在沙发上替宋时衍清理脏污。
猫身上沾满了不知什么时候蹭上的酱油,迟书誉叹了口气:“下次想做什么,等我在家的时候再做,可以吗?”
宋时衍觉得新奇,这人居然能耐着性子和猫说话聊天,也不去想猫听不听得懂。
这与他印象中刻薄理性的迟书誉是天差地别。
他一边新奇,一边又捕捉到了迟书誉的话外音。
下次……下次吗!
迟书誉的意思是……他不用走了吗?
宋时衍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瞪大了眼睛,摇了摇尾巴,荣获了迟书誉一巴掌:“别乱动。”
这巴掌并不疼,宋时衍得了便宜还卖乖,嫌姿势不舒服,换了个姿势歪在迟书誉怀里,懒洋洋地喵呜一声,还用干净的那只猫爪子拍迟书誉的手。
迟书誉拍开他的爪子,并不惯着这只坏猫,另一只手动作却没停,等他把猫爪子彻底擦干净,这猫已经忘记了方才惹的祸,窝着爪爪睡着了。
他的视线移开,突然又落到了战损的地毯上。
迟书誉:“……”
现在弃养还来得及吗?
……
月色很快隐于夜色,偶有残存的小虫虚弱地叫上三两声,沙发上猫咪幽幽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水绿色的夜瞳。
宋时衍醒了。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夜里,竟然也能清晰地看清迟书誉家的布局。
这就是当猫的好处吗?宋时衍甩了甩尾巴,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醒了。
他要上厕所。
宋时衍四处看了几眼,眸光落在沙发旁的猫砂盆上。
一股说不上来的奶油味侵入鼻腔,带来几分令人反胃的泥土气息。宋时衍后退了两步。
他在排斥猫砂盆。
对啊,他毕竟是人,再怎么用四条腿走路,再怎么习惯了当猫,对于猫砂这种近乎天然的没有隐私的厕所,总是有所抗拒的。
更何况,还得要猫自己扒拉猫砂。
这么一想,他暂时不想上厕所了,只是站在一旁,警惕地盯着猫砂盆,仿佛那是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让他迟迟近不了身。
睡了。小猫懒洋洋地一歪,闭上了眼睛。
半分钟后,猫爪子搭上了迟书誉的门。
宋时衍一阵犹豫,总觉得自己这样不讲道德。他分明昨天才惹了祸,大清早又惹人清梦,脾气再好的人都得生气吧。
更何况,迟书誉可和脾气好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如果他随地大小便……宋时衍脑补了一下迟书誉捏着鼻子找人清理的模样,总觉得自己会死无全尸。
实在没办法,他只得用力拍起了门。猫爪子划在门上的声音尖锐苍冷却并不高,在黑夜里听不分明。
门内窸窸窣窣地传出了声音,很快门把手往下一压,门倏然开了。
迟书誉揉着眉心,脸上并没有被吵醒的疲倦,反而精神头很足的,穿着一身棕色的休闲睡衣,倚着门神色不明地看宋时衍。
这猫可真够闹腾,白天闹了一番,晚上还不让人睡觉。
宋时衍顺着他的腿往后绕了一圈,爪子搭上迟书誉的裤腿,急切地搡着他往外走。迟书誉一抬眸,发现猫在把他往卫生间推。
不是有猫砂吗。迟书誉抱起小猫,朝相反的方向走过去,将猫放进了猫砂盆中。
宋时衍乍一和猫砂盆接触,一想到这是猫咪的厕所,浑身的毛就尽数炸了起来,简直像一颗被吹的零零散散的蒲公英。
他一蹬后腿,从猫砂盆里跃了出来,后脚带出了些许猫砂,用眼睛盯着迟书誉看。他猫咪的眸色湿润,明明是很温柔的颜色,却盛着一腔乖戾和叛逆。
显然是死活都不上这个厕所了。
是第一次用猫砂不习惯吗?迟书誉将猫重新放在猫砂盆里,神色在夜里看不分明,宋时衍气急败坏地“喵”了一声。
又想起来这时候是半夜,其他人都在睡觉,半途硬生生停了叫声,只从猫砂盆里连滚带爬地翻出来,拿一双水绿色的眼盯着迟书誉看。
迟书誉和他对峙了几秒钟,终于意识到宋时衍是不愿意用猫砂盆,无奈抱起猫咪,朝卫生间走去。
宋时衍太幼小,一只猫自己上厕所,饲养员是不可能放心的,可宋时衍也没有被人围观着上厕所的脸皮,张牙舞爪地嘶叫了几声,把迟书誉赶出了卫生间。
得以在卫生间上厕所,宋时衍满意了。美中不足的就是马桶太滑了,对一只猫来说不太友好。
宋时衍努力爬上去,马桶壁很滑,他的爪子搭在马桶一侧,后腿使不上力,只得寄希望于前爪,然而前爪也毫无用处。
没办法,他只能凄厉地叫了一声,把迟书誉一嗓子嚎了进来。
这人先是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地打量了一眼抱着马桶腿的小猫,偏头微弯了弯眼睛,还以为小猫没看见:“不是不需要我吗。”
“喵!”你烦不烦啊。宋时衍气急败坏,一爪子拍在迟书誉的拖鞋上,勾掉了几根线。
迟书誉善心大发地将小猫放在马桶上,扶着他想帮宋时衍上厕所。
宋时衍猫脸一红,心态兀得炸了,后腿一倒腾,险些将自己捣腾进马桶里。
得亏迟书誉眼疾手快,扶住了宋时衍,才免了猫猫落水的惨案。
扶完之后,宋时衍拍了拍饲养员的手指,意思是让他退下。
迟书誉不放心,扶着小猫的背,闭上眼睛:“我不看,你自己来。”
宋时衍警惕地看了他一会,实在是上不出厕所,智能马桶的热气烘烤着他的肚子。
迟书誉只得扶正小猫的身子,松开手后离开了卫生间,将空间留给宋时衍自由发挥。
宋时衍体型太小了,什么角度都不舒服,只好拿四肢攀着马桶圈,勉力固定住自己,解决完了生理需求。
这场面实在太滑稽了,宋时衍不堪回首,一时间说不上是用马桶还是扒拉猫砂更让猫难以接受。
得亏迟书誉家是自动马桶,能自动冲水,不然这小家伙冲水也是一件难事。
一切完成之后,迟书誉给卫生间的门留了条缝,刚好够猫咪钻进去。
他打开客厅的灯,仔细地将散落一地的猫砂扫干净,然后弯腰将猫砂盆和整包猫砂放在了门外。
这才安安生生地熄了灯,回房间去了。
宋时衍再醒来,迟书誉正侧坐在沙发上刷视频。
猫咪顺着他的腿爬上沙发,好奇地把头凑过去。
手机里的视频,恰巧是一只白猫,一只把家拆得七零八落的猫。配上特别吵闹的BGM,让人看着就烦。
标题也很巧妙:猫咪成精了怎么办?
迟书誉掀了掀眼皮,目光落在宋时衍的头上,恰巧和抬头的猫对上了视线。
“像不像你啊。嗯?”他的“嗯”带着淡淡的尾音,有点哑,外头天色还暗着,似乎是才醒。
宋时衍:“……”我,我吗?
宋时衍私心认为这并不像他,他可是只可爱又无辜的小猫,并不喜欢惹祸和拆家。
他撇开眼睛不看迟书誉,也不看手机屏幕。
迟书誉揉了揉他的后脖颈,并不为难小猫,只道:“今天带你去买猫窝和猫玩具,怎么样。”
宋时衍并不喜欢猫窝,也不喜欢猫玩具,他觉得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是迟书誉家里的沙发。与其给他买这些东西,倒不如带他出去溜达溜达,这几天宅在家里,快闷死了。
迟书誉却只是通知他,并不管他的意志,眼里的情绪很淡,连笑都是轻飘飘的。
他很快换上了一身休闲装,是宋时衍从来没见过的打扮。他本以为这位只是在家里穿的休闲,没想到非工作时间也是一件针织衫配外套,倒显得不像是精英人士,反倒是还没毕业的学生了。
迟书誉的家蛮偏的,由于是周末,迟书誉并没劳烦司机,而是选择了自己开车。
宋时衍的目光透过车窗落在了周围的景色上,花草连着一片,荒无人烟,像是南城的某片郊区,是宋时衍上小学的地方。
明明是冬末春初的天气,外头却苍白一片,雪挂在枝头,偶有飞鸟略过,便哗啦啦落了一地。
仿佛这春还在路上,并不肯垂怜。
宋时衍扒着窗户,近乎贪婪地看着这片土地,这片他记忆中的童年。
那会宋北川刚再婚,懒得管他,给他发配到了北郊的某个学校。那学校管得松,学生溜了都发现不了,宋时衍三天两头逃课,手上又没有钱,拿着省下来的三瓜两枣买颗棒棒糖,就能叼着从南头走到北头,乐此不疲。
可惜,自从他考上一中去了市中心,就再也没回过北郊小学了。再后来,北郊小学被拆掉盖了北郊区公安局,他想回也回不去了。
宋时衍一点一点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逝,看着北郊区公安局映入眼帘,看着树木翻了新芽。
然后车停了。
猫没反应过来,被车停下的惯性往前一甩,从座椅的一边被甩到了前座,脸直接贴上了方向盘,成了新鲜出炉的猫包。
迟书誉:“……”
他将宋时衍从方向盘上扒拉下来,揉了揉眉心,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
宋时衍赏了迟书誉一个白眼,肚子还因为方才撞击隐隐作痛,咬着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十分不满地缩起了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