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眼睛直视云边》花心忆

6、第 6 章

　　　　当我准备给这篇文章写开篇的时候，我不知为何无从下笔。过去的那些事情就像蚊子一样在我耳边萦萦绕绕，没有章法可言。而把一些没有章法的烂摊子收拾的井井有条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但我却无比的向往过去，一个人对过去无比留念其实是对现在的不满。
　　我看了看身边，床头柜上放着一盒黑色盒子的烟，一个打火机。我翻了翻枕下，又听了听小A的声音。我不知道在多少个日夜里一遍又一遍地听她的声音了，却好像越听越不真实，仿佛那些事情离我越来越远。远到就像是在梦里，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是现在这些人，又都怎么样了？
　　默默几乎每次和我聊天的时候，都会无比自豪的跟我炫耀她的男朋友。虽然我没有见过她的男朋友，但从她的讲述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曾经的我和小A的影子。
　　可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一定是生离死别不是吗？那些窗外里哗哗吹着的风似乎携带着曾经的故事告诉我：
　　不是所有的悲剧都一定是生离死别，活着有时候比死去更让人唏嘘。
　　我一直都不敢回忆的那个漫长的夜晚终究还是从我的笔下流淌开来。
　　我离开酒吧的时候，其实已经喝的很多了。我一边走一边唱，唱的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
　　迎面遇到了蓓蓓，蓓蓓走到我身前扶着我。她在我耳边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是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因素使然，我竟一个劲的对着蓓蓓吼，并且推开了她。
　　蓓蓓权当是我喝醉酒的正常行为，试图继续来搀扶我。我竟随口骂了一句：“臭婊子。”
　　蓓蓓听到后呆呆的站在黑夜里，没有继续追我。
　　我想，或许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我与蓓蓓的距离越来越远的吧。
　　而骂完之后，我内心复杂的情绪冲散了我一半的酒气。我躲到一颗石头后面，看蓓蓓在干什么。
　　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更加肯定了不回去找蓓蓓的决心。她站在路边，有人问她：“约吗？”，然后蓓蓓就上了他的车。
　　醉眼迷离中，我也注意到，蓓蓓的高马尾也已经变成了披肩发。
　　回到学校的时候，学校的大院里已经没有人了。途径我们宿舍的路程中，要经过两个女生宿舍，中间夹着的是一栋两层楼的教职工宿舍。然后是一个男生宿舍，再往后走的那座一向吵闹的宿舍楼，才是我们的狗窝。
　　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夜晚里，或者说是在这个时间的寝室外我还能看到胡志。
　　我的第一直觉告诉我，胡志谈恋爱了。
　　胡志站在其中一栋女生宿舍楼的旁边，面向着教职工宿舍不停的眺望。
　　我心想，这个点，胡志该不会想找哪个老师请教学习上的事吧？也许是酒后出于好奇，我蹲在一个胡志看不到的地方观察。
　　不久，教职工宿舍果然走下来一个人。从灯下看，是一个风姿绰约，饶有气质的“女人”，我强调是“女人”而不是“女孩”是因为她就是给我们上公开课的李老师。
　　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整个教室的人一阵轰动。因为李老师的衣着容貌，可能满足了所有年少的男生对“熟女”的幻想。她气势十足，讲话像是一个在两军阵前喊话的女将军。她说：她叫李袭。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样一位不苟言笑的大学教授，竟被胡志那小子拿下了。
　　这样一来，胡志每日里在寝室抱着手机聊天，甚至是冬香跳楼那天李袭走到胡志身边说话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我一直以为属于胡志的幸福，或许已经到了。而我，就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见证者。
　　我没有打算过去打扰他们，但也没有准备离开。
　　胡志怯生生的，李袭竟也一反常态，说话不再像女将军，而更像是一个大家闺秀。
　　“袭袭，我终于等到你了。”
　　“哎，宝贝，我也得确保我室友都睡着了啊。”
　　“那为什么非要在凌晨才见面，搞得好像偷偷摸摸的。”
　　“委屈你了小志，你知道我的身份特殊，和学生谈恋爱被传出去不好听。”
　　…….
　　听着胡志和李袭的对话，我大概明白了，这是一段非常典型的师生恋。
　　我想，他们爱情的起点过于的高，高出了一些人为制造的道德。
　　我看到胡志和李袭老师从手牵手到拥抱在一起。
　　李袭虽然很有气势，但在胡志面前变得小鸟依人一样。其实从两个人模糊的黑影来看，假如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身高像一对很模范的情侣。
　　李袭穿了一件吊带，一条浅绿色的裙子，帆布鞋。很难想象，这就是一位披起铠甲就能让整个阶梯教室的人瑟瑟发抖的女强人。
　　“小志，我其实没想过和你发展到今天。但是从我在酒吧消遣的时候听到你的第一首歌起，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艺术细胞的男孩子。我觉得你很特别，超出同龄人的那种，稳重。”
　　胡志摸了摸李袭的头，说：
　　“你今天穿的，就像是漫画里的小女孩。”
　　李袭摸着胡志的脸，说话轻声细语：
　　“你这么小，我不想耽误你，害了你。可是想你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找你。”
　　后面的话我再听，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所以我绕远路，绕了一大圈回到了寝室。
　　胡志和李袭的爱情可能是我见过除我和小A之外最纯，最真，最梦幻的爱情。而胡志的性格是需要李袭这样的女孩为他雕琢的。
　　我从没想过我会去当面揭穿胡志和李袭的事情，但在我端着水盆在洗漱间洗脸的时候。胡志找到了我，他板着一张脸说：
　　“我想和你聊聊。”
　　我没有想任何事情，而是跟着胡志来到了一个荒废楼房的房顶。我们爬着钢筋梯子上去的。
　　一个八百年都没人上来的地方，但楼顶却好像被打扫过一样，干干净净。连我上去之前幻想过会有的青苔，沙砾都没有。
　　“那天那个人是你对吧？”
　　胡志坐在楼顶边缘，两只脚落在空中。
　　“什么？哪个人？”
　　我假装不知道，其实是想让胡志的爱情多那么一份安心。
　　“南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们会在这里。”
　　我走到胡志身边，和他的姿势一样坐了下来。
　　“胡志，我支持你们。”
　　我想不到更多的话去表达我的想法，我想在这个时候，话越少，越真实。
　　胡志的状态很像我帮他还钱之前，脸冷的像一块冰疙瘩。
　　“谈恋爱了，应该开心一点，可我看你……”
　　我有意留白，想让胡志亲口讲出他们爱情的阻碍。
　　“小柳跑了，因为图图。冬香跳楼，因为你。”
　　我说：“你想表达什么？”
　　胡志的表情终于变了，他的眼睛忧伤了起来，就像那天他一边啃面包，一边跟我说他妈妈事情的样子。
　　“我害怕。”
　　“怕什么？”
　　“我怕有一天，因为我，李袭老师会变得不容易。就像冬香，图图一样。”
　　我突然理解了胡志的担心，因为一份天然不平等但却无比完美的爱情就摆在他面前，可这份爱情却随时可能因为这份不平等而土崩瓦解。
　　从胡志的口中，我看到了一份揪心的爱。
　　胡志早在替妈妈还赌债的时候，就已经在酒吧认识了李袭，只是那天他没有认出李袭是自己的老师。
　　李袭是胡志弹唱台下的常驻听者，胡志喜欢弹一些很有激情的歌。他说，那是为了掩盖他内心的脆弱。而李袭则每天都穿着一身黑色的皮夹克，在酒吧喝酒。
　　两个人的相遇还是在李袭喝醉的那一天，她喝完酒，便大声对正在弹唱的胡志说：
　　“让我来！”
　　胡志站起身来，看着李袭爬到台上。她刚想把吉他递给她，但李袭却摆了摆手，从她身后背着的书包里掏出一把萧。
　　胡志好心提醒：
　　“萧的声音都是很悲伤的，不符合这里的氛围。”
　　李袭拿着萧指着台下，苦笑着说：
　　“氛围？你才多大？你看看台下，这个，那个，还有跳的最欢的那个。你敢说他们的内心没有悲伤吗？”
　　李袭指完台下，就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却长着一张稚嫩的脸的胡志说：
　　“你会悲一点的歌吗？”
　　“你的意思是？”
　　李袭说：
　　“你来弹，我来吹。我俩琴瑟和鸣。”
　　胡志心想，还从没这样弹过吉他。就点了点头。
　　李袭提议一起合作一首成都。
　　在酒吧那天那个演唱台上，胡志和小柳碰撞出了全世界所有人一起跺脚那么响亮的火花。
　　后来他们又合作弹唱了很多首歌，胡志说，他也想不起来都是什么了，只知道他和李袭有着超出常人的默契。
　　弹累了之后，二人走出酒吧，坐在离酒吧不远的天桥的台阶上。
　　“你这孩子，有胆量。”
　　李袭看着胡志哈哈大笑。
　　胡志疑惑不解地说：
　　“什么孩子？什么胆量？”
　　李袭假装怒视，用上课时的声音说：
　　“伸出手来，快！”
　　胡志一听声音，随之长长的“噢”了一声：
　　“你是，那什么，什么，胡老师，是吧？”
　　李袭紧接着又哈哈大笑，笑着拍了一下胡志的头：
　　“我给你上了半年的课，你居然认不出我来。”
　　胡志结结巴巴地说：
　　“不，不是，您上课穿的很正式，声音也很粗旷。可你现在穿那么….”
　　李袭看到胡志正在看自己的黑夹克，然后看着远方说：
　　“等你毕业你就知道了，生活会在方方面面要求你在不同的时宜演不同的戏。演久了总归是会累的嘛！所以随便披了一件就出来了，放松放松。”
　　胡志听着李袭的话，若有所思了一会，然后说：
　　“送我干什么？别有所图啊？嘿你还别说，你小子刚才在酒吧可没少占我便宜。小小年纪就是不学好啊？”
　　那一刻胡志跟我说，他做了一个他这辈子想都没敢想，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事情。也是这个绝顶大胆的决定，让他和李袭的爱情开始盛开。
　　胡志一把搂住李袭，然后用额头贴近李袭，由于李袭在不停叫喊，胡志用更大的声音说：
　　“我喜欢你，不可以吗？”
　　胡志跟我说，后来他想过自己那天会不会就是一时冲动，逢场作戏。后来他想清楚了并不是，因为每当他想起李袭，都会心跳的很快。
　　后来胡志每天都会去上李袭的课，是自己班的上，是别的班的还上，也许同样的课程胡志一天就听五六遍。
　　胡志说，李袭上课的样子和下课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就好比上课穿了铠甲，下课就随手脱了一样。脱掉以后的样子，则是一个很有趣很有趣的灵魂。
　　胡志还说，李袭不光上下课的样子不一样，谈恋爱的样子就更不一样了。
　　李袭不再身穿铠甲，而是会穿着裙子，眼里含着故事走向我。
　　胡志说那一刻我觉得走向我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巨大的幸福炸弹，两个人碰到一起就炸了。
　　我推了胡志一把，说：
　　“再跟我明目张胆的撒狗粮我给你推下去。”
　　胡志的眼神突然暗淡了下来，他跟我说，李袭经常会跟胡志说他们身份的问题。
　　李袭说：“我从师范大学毕业的那一天起，我就对自己发誓，我不求做最好的老师，但一定要做一个称职的老师。胡志，和你谈恋爱我真的很快乐，但是我并不想毁了我的志向，更加不想毁了你。我总觉得你应该喜欢那种年轻又漂亮的。”
　　那时的胡志和李袭就坐在我和胡志坐着的地方上。胡志起身站起来，然后叫李袭起来。
　　胡志说，他看着李袭那张白嫩如纸，又带着成熟的温婉可人的脸，又看了看李袭亭亭玉立的身高。当时不知道怎样安慰李袭，就说：
　　“你比年轻的要漂亮，我选择漂亮的。”
　　胡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我对鑫鑫说的那句话：
　　思想千奇百怪，行动手忙脚乱。一念可定江山，一动可原地旋转。
　　我很想说：其实我的理想型就是李袭这样的。
　　但我不敢说，我怕被李袭打死。
　　我站起身来，胡志也起来了，我们一起眺望了眺望远方的山，然后一起点了根烟。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蓓蓓。
　　我想都没想就挂了，但很快又响了起来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蓓蓓说：
　　“你快来，图图要按不住了”
　　想起图图，我的心也一下悬了起来，忙问怎么回事。
　　蓓蓓接下来的那句话让我为我人生中第二个女孩忏悔了一辈子。
　　蓓蓓说：
　　“图图毁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