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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入夜3 ...

  •   祭坛地宫的门外适时地响起一阵没有丝毫掩饰的脚步声。回神的灾祸既成抬眸,算算时间,他们的鬼君差不多也该下来验收旨令的成果。
      虚掩着的大门由来人推开作响一阵,门外相对内里更为明亮点的光源顺着推开的大门将祭坛宫里片面地照亮了些。
      君无弦抬脚走进来,亮出手里食指和拇指间捏的那簇短毛,神色得意,
      “哈哈,那死小孩被我拔哭了。”
      灾祸既成嘴角一抽,忍住了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将其咽下肚里去改口,告诉君无弦卜天祭坛已经摆好。
      君无弦收敛了神色假装深沉地咳了一声,关上身后的殿门,迈上祭坛的高台走到南墙燃去一半的两支红烛前,将手里那簇毛发在指间揉碎了撒在正中的香炉里。
      灾祸既成在台下随时等待着君无弦的动作,在毛发碎落进香炉的同时指尖压起一股极细地厉风卷携柱旁人形的衣领扔向跪在祭坛两侧老家伙们躬身跪拜画成的血阵中央,那股风抹过它的脖子将其断送在这间昏暗的地宫之内。
      祭品的身下绽开一片腥红的花,顺着地上描摹好的纹路逐渐流淌汇聚到四支地柱周围,缓慢地浸入柱底后消失。
      南墙上发黑的咒文兀地亮起刺目的红光,那炉中颤颤巍巍地升起一股极细的烟攀沿而上,在咒文促成的空白中央汇成一片如水的波澜。
      那片空白便如水镜一般,随着君无弦伸出的手指一点,荡漾开一圈圈波纹,在其中慢慢勾显出一张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其上画面变换莫测,飞速地闪过几面天殿与鬼府,定在一张天殿崩塌的景象。
      君无弦皱着眉头紧盯镜中画面,尚未辨出其中所指,镜周艳红的咒文却骤然褪色,在一息之间尽数褪去,带着那缕构镜的细烟同其上的样景弥散,连带着炉旁原本燃着的两支红烛都一同熄灭。
      祭坛宫内突兀地陷入一片黑暗与寂静,灾祸既成听得君无弦极其浅谈地咂舌,一点火苗点在他指尖,飘去台前又亮了那两支烛,地宫里才又识得清物。
      几个老祭祀还规规矩矩地跪拜在祭坛旁,不敢抬头去看君无弦神色,后者也不屑于理会,只面色有些厌烦地抬脚走下台去,随手一指旁的几个示意灾祸既成,自顾离开。

      门外早早地守了一个身姿挺拔的女侍,一身艳粉的衣衫明显与鬼君殿内侍从不同的格调,凌乱的黑发仅用一枝桃花簪起。见君无弦踏出门来,委身向他行礼,抬头正要开口说什么,后者却无动于衷地不曾扫过她一眼,径直向殿上走。
      她似有犹豫地试图伸手挽留,终究还是没敢僭越自己的身份,有些萎靡地退缩到门旁目送君无弦离开。
      那道门又响一声撑开,灾祸既成从门后让出身来,不待身旁人的动作便注意到她。女侍先向他行了一礼,不等灾祸既成发问就先开口,
      “小女桃春见过灾祸既成大人。”
      桃春的身形颇高,脚上又着高履,此刻蹲下身行礼却不比灾祸既成低多少,后者被她颇具威胁性的身高逼地后退一步,平静道,
      “你在这里作何?”
      桃春抿抿染抹了红胭的唇,踌躇一番,垂着头目光只看向地面,声音有些飘浮,“小女……有一事相求鬼君……”
      灾祸既成似是讽刺般地轻哼了一声,不知是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又或是对她异想天开的想法,面上却是如常的,拿出一副略显难处的神色来,“有事相求……啊……你也知道鬼君大人向来捉摸不定,何况如今似乎还在气头上。”
      灾祸既成暗灰的眸子看向桃春那张俊俏的脸,女人眼中神色浮沉,在他说话间沉定下来,升起一种坚定的光,“小女已有禀付代价之资,还恳请灾祸既成大人许小女一次方便。”
      她又定定神色,站直身体,目光与灾祸既成平齐,“这份人情,桃春必会铭记在心,大人若有需要,赴汤蹈火也无妨。”
      灾祸既成一笑,眸中晦暗不定地打量桃春,“荐你去他面前,倒也不是一件难事。”
      桃春听罢,面上不由得绽出一抹喜色,只顷刻间便被她收敛压下去,按耐着有些兴奋的心情就要道谢。
      灾祸既成却是心中颇觉好笑,眯起眼睛,“话虽如此,能站得到他面前的,必然得有些过人的条件。你呢,你又有何本事,能让他施与你一眼,甚至应了你口中相求呢?”
      桃春躬身,将自己的身姿降低于灾祸既成眉眼,给他再行了礼要退下,“此事桃春自有定夺,不劳烦大人费心。只是荐去鬼君面前一事,多少麻烦大人快些……”
      灾祸既成勾唇,威压释放周身压近桃春,她被这股鬼气束缚住身子,只得被动地等待在原地。灾祸既成慰藉似的轻拍她肩,嘴上却是刻薄的,“你有胆面见鬼君,我自是欣赏。不过既与我所托,只一个空口无凭的人情恐怕买不住我的口……”
      鬼君的佐辅在桃春身侧伸手捻了捻她发间簪盘的桃枝,含笑在她耳边轻声,“桃妖炼成人形至少要千年之久……这样,人情我便收下,也算得你一番心意。至于讨买的成价,一枝桃花春生木,你看如何?”
      桃春被束缚的身体闻言一僵,灾祸既成的手尚且还搭在她的肩头,自然未错过她的反应。后者笑着将周身的鬼气收敛,放开了在她肩头的手。
      桃春神色一沉,面容似有些阴翳,却也无法推脱灾祸既成所求,只默了两息,沉声应下。
      “好。”

      春生木即是木生灵矗立百年方成一枝的灵物,也算得上为木生灵妖阅历的资现,于灵妖本身来说,折去一枝,便是丢下自身百年修为。
      灾祸既成走在去寻君无弦的路上。那桃妖能忍下折取百年修为的代价,想来相求君无弦的事情也不简单,甚至于这点修为兴许只是她所行代价的一点添头。
      灾祸既成摩挲着下颌,思考自己索要的报酬可是还少了些。
      他绕过鬼君殿磅礴的建筑,走向座立于一切魏宇之后这座殿群的中心与尽头。
      鬼君殿的正殿与其他建筑相较甚至有些逊色,掩藏于前殿高耸的阴影之下,不似别殿灯火通明的辉煌,只点着两侧的座灯维持必要的照明,从旁的看来,反而更似府间那位司掌阴魂生寿地鬼府。
      灾祸既成撇嘴,原本鬼君殿的布局并非如此,只是那神经一上位就不知用什么神力将整个鬼君殿捏拢的不似先前。他没本事,也没必要问。君无弦无所谓鬼界的诸多事宜,只挂一个名头,其余的扔给他来做。灾祸既成虽然没握住这鬼君的名,却得了其中司掌的实权,也乐得于此。
      有居心莫测的旁人曾经试探他为何不以此权利反将一军,将那名也实握手中。灾祸既成明白没必要,或者说没可能。他不清楚君无弦如何,只能意识到于君无弦而言,鬼君亦或是其他都仅仅是一种玩闹的手段,但如若真正去实行反叛他的行动和想法……
      灾祸既成莫名地瑟缩了一下。
      他想不出来,君无弦这个神经病!
      那不是恐惧,也不是愤慨或是其他的什么,有关君无弦带给鬼界的东西,在灾祸既成脑海中的构成都只有一片空白,亦如虚妄。
      君无弦初任鬼君的那一夜,以灾祸既成与死掉的那位鬼王都不曾知晓的极端手段将鬼界划界,以鬼族成分的功绩与灵智,甚至点头应允了身居高位者们要求的血脉的纯粹与地位的尊卑,然而呈现的却是于他们眼中混乱一体的分等将鬼界划为十八层。
      自下而上,将最为尊贵和繁盛的代表下压在鬼界的最底层,以不可思议的割裂空间的咒术划分隔离,而这一切又确切地带给鬼界的所有一种共识。
      不管是何种原因,鬼界俨然已是君无弦的囊中之物。

      灾祸既成推开正殿地大门,看见君无弦又倒躺在高筑的鬼君座上翘着脚,红发散在地面,手上无所事事地反复捻玩大抵是从指间脱下的一枚红戒,双眼放空地望着殿顶。
      自其上任鬼君以来,君无弦似乎从来没有正座在鬼君座上,无论倒躺还是侧仰,哪怕召诸君议事也是如此。他到底看不上。
      这不关灾祸既成的事,他关上正殿的门走近,君无弦听见他的声响也不动,用回过神的那双红瞳盯着他。
      灾祸既成走到君无弦的身旁蹲下身,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俯视,后者放过了他这种目无尊上的无礼行为。
      “卜天活祭占不透那小孩的命数。”君无弦开口,“占星天用天象倒推了他的路,不管那小孩今后的路途如何,大抵都阻挠了天上那老东西对仙神一柄的掌控。”
      那枚红戒在鬼君座两旁燃着的座灯反射下溢着光,聚拢在君无弦手里被其捻磨,化散在戒身细腻的刻纹之中。
      “所以天试图以水祸掩盖弥去你小孩降生的因果,折取其后必成的灾因?”灾祸既成不等他说,自顾接下话茬顺言。
      君无弦一屁股坐起来,“不是我的。”
      灾祸既成冷笑,“迟早也是。”
      君无弦在这儿干躺了许久,腿脚一阵酸麻,干脆伸出一只手拽着灾祸既成的袖口站起身,呲牙咧嘴地跺脚适应脚下的酥麻。
      灾祸既成不动如山地站在那里给君无弦借力,面色平淡地一如既往一股无奈的死意。
      君无弦脚底板的酥麻终于散去,他象征性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将手里攥着的红戒重新戴回指间,
      “我不能不知道。”
      灾祸既成应下,知晓其所指,但这也不关他事,脑中只是思考如何向君无弦开口去见那桃妖。
      “以前被我扇死的那个女的是不是会点占命卜算?”君无弦扭头,冷不丁问他。
      灾祸既成的思绪被这一问打断,“是,但被你扇死了。”
      “一点没剩?”
      “一点没剩。”
      那女人最为得意的就是手里卜天算命占知将后的本事,也是拿这点东西将自己的路一一铺好爬到当时的位置,只是那天为了在宴上能将灾祸既成一军,将那日占天的路数全都笼统到他身上,没能算到君无弦平白无故的砸场子。
      君无弦默了两息,然后意有所指地将灾祸既成向前推了一把,直推得后者脚下踉跄。
      “那就把外面你领来的那个女人叫进来。”
      灾祸既成一怔,抬眼向正殿的大门看去,那两扇门扉依旧紧闭,他心中暗骂一声,快步走去将门拉开一条缝。
      那袭惹眼的粉衫就这么候在门外。
      桃春见门打开,抬眼撞上灾祸既成带着戾气的眼神,面色平淡地屈膝向他行礼,只有君无弦在灾祸既成身后不远猫着腰从门缝里瞅,
      “谁?”
      灾祸既成皱眉,违心地侧开身让出通路。桃春也不客气,伸手将灾祸既成另一手还抓着的门推开一点,后者见状睨着她收回手。那门打开半扇,女妖畅通无阻地迈步来到鬼界的至高权面前。
      君无弦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走上前来的女妖,也不开口,分了一个眼神去瞥灾祸既成,后者略显心虚地别过头去不看他,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挑挑眉。
      那女妖屈膝给他行礼,“小女桃春,今日叨扰鬼君大人。”
      君无弦应一声,转身走到殿中高座上,身子懒散地往上一倒,也不管桃春还在殿下,一条腿撩上高座的侧背,四仰八叉地侧仰在威严的宝座上。

      那鬼君躺的没一点风度,搭在地上的手随意地冲她点了点,语调散漫,“行,说吧。”
      “说……?”
      说什么?桃春一阵哑然,在座下持礼不动,抬头去望高座上的君无弦,后者习惯性地在座上将头身一转,头倒搁在座前的地面上,两脚一勾搭上座背。
      他放头的动作重些,后脑碰到地面发出一声闷响。座上那鬼王诶呦了一声,梗着脖子龇牙咧嘴地将手垫在脑后揉自己的脑壳。
      “活该。”殿下候在旁侧的灾祸既成嘲讽出口,惹得殿内另外两人齐齐投过眼光来看他。灾祸既成努嘴打了两声哨掩饰,别过头去避开他们的目光。
      桃春面上不显,低下头来等着君无弦进一步指示,只听得他在上面似是轻声叹了口气,嘟囔了两句什么,再度开口,
      “说,求我干什么。”
      桃春抿唇,眼睛悄悄瞥了旁侧的灾祸既成一眼,君无弦眯起眼,甩手叫他出去。
      灾祸既成耸耸肩,也不在意,转身往门边走。
      待灾祸既成关上门的一声响,殿中的寂静维持了好一会,桃春站起身,潋滟的眸子盯着座上倒躺的君无弦。
      “鬼君大人,小女想与你做一桩交易。”
      桃春言语中将必要敬语之外的君无弦与自己放于同等地位,她的身形更加挺拔,面容平静。
      “哦。”
      君无弦应她一声,翻身从座上下来,站起身走到殿下停在桃春面前。他看向直直盯着他的桃春,后知后觉地发现着了履的桃春居然比他还高上那么一点。
      君无弦不动声色,向后站了一个台阶,身位终于比桃春高出些来。他满意地点点头,背起手抬抬下巴示意桃春继续。
      桃春掩盖在碎发之下的眼角似乎抽动了一下,她尽量令自己无视君无弦的小动作,面不改色地继续。
      她清清嗓,将私窥灾祸既成设祭阵一事全盘托出。桃春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行动和目的尽数交代,君无弦在旁的反而思绪飘远,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想。
      不像交易,像来自首。君无弦看着桃春想。
      “桃春有一计,可将少君半生路数占算给大人。”
      君无弦捕捉到她话中一词,“少君,谁?”
      桃春一怔,规规矩矩地回答,“大人前些日带回的小儿,可不就是大人养过来钦定的少君?”
      “他?那死小孩?狗屁。”君无弦骂得慷慨激昂,桃春一时间捉摸不定自己送上前来这桩交易是否可行。君无弦骂完,又背起两手正色假装凤毛地咳了一声。
      “那你算吧。”
      桃春被他这句话说的默了两息,辗转开口道,“大人,桃春方才所言,是要与大人做桩交易。”
      君无弦在她身前又往上走了两三阶,撩起衣衫下摆两腿一岔蹲下身来,佝着身子用手撑着半个脑袋,
      “行,那你说说。”
      桃春深吸一口气,眸子中似是泛着光,微微行一谢礼,直起身看着君无弦的红瞳开口,

      “我想让大人代我,去鬼府赎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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