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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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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马跑啊跑。
它穿过了一条河,翻过了一座山,又越过了无人之丘。
跑到跑到,它累了。
停下了奔走的步伐。
肆意地开始大口吮吸溪水。
春寒料峭的二月,空气意外弥漫着馥郁的花香。
白马一抬头,星澜壮阔,草长萤飞,鲜少见过这样的景象的它,一时竟是愣在了原地。
它突然想起了小主人儿时坐在它背上的时刻。
有一次小主人贪玩,它驮着她跑到了离村外不远的一座山上,那时,也是这样的景象。
只是……
它的蹄子沾上了水。
突然陷入了迷惑。
为什么它一醒来,就在一处它完全不认识的地方了呢?
起初,白马以为自己只是暂时的由于主人最近太忙只好将它寄养在别处,并不以为意,但时间越长,它心底的不安却越是浓重起来——
作为一匹马,它能记住所有复杂的路线。
自然也能记得这不是回家的路,也不是家乡所在的小镇上。
是在兵营。
烈火朝天的干柴、身披铁甲的战马、走走停停的脚夫、天空中盘旋的信鸽,扑面而来的火星。
它听说过人类世界战火连篇,但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在很小的时候,当白马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人类,而是一匹马时,它就很快地接受和人类的不同。
将军摸了摸白马的头。
白马剁了剁脚,在原地打转。
战士们是第一次见到这匹马,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
那匹马,在篝火里,毛发如雪一般洁白,鬃毛在火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辉。
它的眼睛明亮有神,有着一种其它马没有的野性之气。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这是翁撆第一次吃败仗。
败仗告诉他,他身旁需要一匹马。
一匹强健有力的马。
他十三岁从军,十五岁连夺三城,十七岁奉命谪守于这中枢之域,乌城。
来往的人中却不乏奸细与细作。
翁撆看向他,摸了摸他的头,给它赐了名字。
“从今以后,你就叫白戌。”
白马不服地嘶鸣,蹄子盘在地上。
翁撆一拉,这白马仍是不动,再拉,白马脚蹄子朝天一脚将翁撆踹倒在地。
翁撆吃了个闷亏,满脸灰尘的爬起,周围的将士们都笑了,翁撆也不恼,只是看着它,好笑道。
“你这小畜生,力气这么多,本将还真未选错你。”
夜半星辰。
翁撆浅试了一番,敌北我南,他驱马向北面腾驰。
不过是一个山海关,一百里的路。
凌厉的疾风携带着杀意,一招下去,马刀便如他预想中的刺穿了敌将首领的首级。
“走!”
举着头,沾着血,不断的血流淌在马背,翁撆满意的笑了。
他插下旗帜,又跨坐回马背上,踏着沙,与风同行。
疾驰着返回了营地。
它是一匹可以跑很快的马。
白马一直都知道,也一直为此感到自豪。
再并不愿,白马还是驮着这个人类,回到了营中。
因为营地,距离家是最近的地方。
提了点苜蓿草,翁撆决定奖赏它一顿上等的马草。
自古打仗以来,粮草一直补给充裕,他身为将领往往都不需要亲自喂马草给马驹,但唯独这次。
是第一次,翁撆亲自将马草放在了它身前。
白戌头也不抬。
眼前这个人类实在让它烦恼。
它鸣啼一声,翁撆缩缩手。
夜深了。
且先如此,来日方长。
又一晚。
翁撆巡视马槽。
满满的,白马蹲在地上,瞧着他来了,鼻子里吼着气。
有小将走过来,报告着昨晚的发生的事。“将军,这马……”
他不知该不该说,只消是半刻,翁撆面色有异。
摆了摆手,小兵退了回去。
马槽里的苜蓿草,果真一口没吃。
翁撆以一种凝重的眼神扫视着它,这威势曾驯服过无数的马,另敌军的马跪倒在地,然而第一次,翁撆惊异的,瞧着着马浑然不在乎,竟一动不动。
他一面感慨,一面得知自己的确是觅得了一匹好马。
为自己感到兴奋。
不过,这马的确是难驯服的很。
既然敬酒不吃,罚酒也不得不上了。
他一直知晓,令马认主是每一个驭马人都必经的事,顶级的马认主,更是非常艰辛。
他本以为,昨日一战,这马已经见识过了他的凶狠,屈服于他。
却没想到,这不过是这匹马的缓兵之计。
翁撆抽出鞭子,四面围起了人,翁撆吩咐下去。
“绑起来。”
白马睁开眼,更嘶鸣的厉害了。
主人?
不是。
残忍的人类。
翁撆策马扬鞭,强行逼迫它屈膝跪了下去。
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这马死死的咬紧了牙关,硬是没跪下。
“不错。你真的很不错。”
翁撆赞叹道。
放弃了让它跪下,翁撆也懒得装了,绳子绑在了马头上,奋力的一拉。
马发出惨烈的叫声。
“这我真不知道。大人,我与玉珍平日里也不出门,这马走了后我几乎都在院子里,倘若要说它失踪的话,我也不知道它去哪了……”王秀才一惊,显示差异,再是搓搓手,面色显得倒是有些不安。
张逢春观察着他的神色,这老汉语气恳切,不像是说谎。
但他还是存着一分不信。
张逢春只是淡淡一笑,提出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贵舍一观?”
王秀才本以为他如实说出,也就算了。
虽说是恳请,但王秀才实在是没看见这人有一份诚意。
莫非这大人是怀疑自己窃取了那走丢的马?
虽是不满,但他心下不满也不能泄之分毫。
可怜自己人微言轻,说的话也是没有重量的。
可……
“张……张大神医,这……”
自己家小女尚未出嫁。
自己怎可就这样领陌生男眷就这样进自己家门?
硬着头皮,王秀才心底叹息一声,真真是后悔极了刚才接那份银子,现在倒是拒绝都无了话头。
真当是愧对女儿。
踩着枯叶,张逢春跟着王秀才走进了这粗人破落的家宅中。
在京中他见过不少高门贵舍,只是这宅子,实在不可称之为宅子。
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一座石屋,凹凸不平的路,低矮的平房——张逢春从未见过如此简陋的屋邸。
这些年,他为无数过大人、贵妃们就过诊,为平头老百姓治病倒是第一次。
才踏入门,张逢春目光就落到院子的每个角落,他两眼一扫,确实什么都没有。
突地,他听到了什么声音。
“爹……?”
李玉珍走了出来。
她听见了响声,从屋内走出来。
王秀才一愣,瞧见女儿的神色。
显然是激动不已,瞧着是高兴极了。
李玉珍面色红润,声音中止不住的雀跃,“爹!刚才你才刚出去——白马就回来了!”
李玉珍脚步一停,看见王秀才脸色霎时惨白,也有些小心翼翼。
“我刚给它喂完草……它饿坏了。”
“爹?”
张逢春有听将军提起过这个奇异的马,这一来一回,少说也有100里路,这马竟还就真这样跑回来了?
他暗暗称奇,只见王秀才勉强扯出一抹笑,“玉珍啊,你先回屋。我陪大人谈些事,爹给你把药煎好了,你先去喝……”
张逢春摸了摸下颚的胡子,也不说话。
王秀才颤抖着手,走到张逢春面前。
“张大人……这……”
他憋红了脸,方才还在大神医面前夸下自己不知的言辞,此刻更是无地自容。
“带我去马厮看看吧。”
张逢春相信这马应不是这老汉偷盗的,只是他也纳闷,这马儿现下在何处?当真在这王秀才宅子中?竟真的本领大到记下的路横跨百里也能寻到曾经的家中?
带着疑问,他跟随者王秀才走到了他曾经饲养马儿的马厮院外。
臭味熏天,马屎的味道令张逢春止住了脚步。
就地停在马厮外。
看到主人,白马高昂住头嘶叫起来。
王秀才恶狠狠地拿起早前放置在马厮里的鞭子,因怒气而充血的手,在看到它的那一刻,手默然又放下。
这已不是他的马,他自然没有了理由再去惩罚它。
王秀才一抬眼。
白马身上亦是数不清的鞭子印迹,拿住鞭子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这是他曾养过的马啊!
怎会成这样子。
从来——他都只是吓唬似的假意抬起鞭子,扬在空中的那瞬间,王秀才收回了手。
他知道,此刻并不是的好时刻。
马厮的门没关,王秀才走进马厮。里头的臭味萦绕在他的身侧,他屏住呼吸,心想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多久没吃了,一回来就大口吃草,拉了这么些个。
没再管这臭味,王秀才又是拿了一箩筐的野草,递到它的面前。
白马高兴不已,大口吃草。
张逢春看着眼前这一幕,陷入沉思。
王秀才走过来,弯下身子,点头哈腰,“大人……您瞧见了,这马……是自己跑回来的……并非偷窃。”
“我知道。”
张逢春不是不讲理的人,眼下这一幕虽是奇异,他也不得不信。
“饿了吧。”王秀才边喂边说。
他注意到他腿脚的伤痕,心中一想到这马是要上战场的,忍着心底的痛又去往篓筐里倒了点水。
白马大口喝水。
“慢点喝、慢点喝!”王秀才笑了笑,这笑很淡,只一瞬便消失了。
喝够了,马倒下。
那抹不舍的笑化为了苦笑。
王秀才看着抽搐的白马,这才走到张逢春的身前,满脸皱子挤在一起。
“小民不才,没管教好这贱马,求您一定救救小女!我……”
王秀才猛地跪下来。
“我……我就她一个闺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