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语》秋实

6、就叫地瓜吧，贱名好养活

　　等奶牛猫过了麻醉，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
　　周飏刚把奶牛猫装回猫包里，方茹瑾的电话便打了进来。
　　这头周飏一个“妈”字刚出口，那头方茹瑾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你小子这么晚回来也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是吧！又跑哪鬼混去了！？”

　　方茹瑾的嗓门是大的，但因为个人修养的原因，平时都只是温声细语的刻薄他，轻易不会亮出她那副大嗓门，现在……
　　想来是真的急了。
　　周飏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忘了，现在就回去了。别急啊，我还给你带了礼物呢。”周飏看了眼猫包里的奶牛猫，主动低头示好安抚。
　　方茹瑾并不买单，冷哼一声幽幽道：“得了吧，就你这竹织鸭没良心的臭小子能给我带什么礼物！发定位过来，我让司机去接你。”
　　言罢，方茹瑾也不跟他啰嗦，干脆利落地撂了电话。

　　夜空无垠，清爽凉风吹散了马路对面商业广场上遥遥传来的笑语声喧，车辆在马路上疾驰而过，暖黄路灯延伸的方向是归途。
　　周飏立在一盏路灯下，看着猫包里瑟瑟发抖的奶牛猫。
　　方茹瑾久违的大嗓门让他恍然意识到，有些伤害其实是下沉式的，只会历久弥新，而不能被时间抹平。

　　一刻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色大奔停在了周飏面前。
　　司机李叔下车帮周飏把猫包和刚买的一些猫猫日常用品以及药物拿上车。
　　街边灯火半明半昧，也是到了要上车的时候李叔才发现周飏唇角的伤。
　　“小飏你这脸是？”
　　周飏用拇指摸了下伤口，不甚在意地开口：“没事，我见义勇为来着。”

　　李叔皱着眉叹了口气：“夫人在家都等上火了，你这还带着伤回去……要不先去医院看看？”
　　周飏笑着调侃：“叔，这点伤就上医院，您也不怕我丢人啊。”
　　见劝不动他，李叔也没再开口，只稳稳地开着车往羲园的方向驶去。

　　车子逐渐驶离闹市区，过了一个门岗之后，周围嘈杂的声音彻底消失。
　　欧式庭院灯照亮了柏油路旁葱茏有致的草木，夹着湿气的夜风从车窗缝灌进车内，一轮皓月给羲园中的人工湖铺上了一层银辉。
　　周家是坐落在湖畔的一栋三层别墅，屋外有花园、泳池和小水池，小水池里养着方茹瑾的两只白天鹅。下沉式休息区还架着烧烤架，估计是方茹瑾下午刚和她那些塑料姐妹花们开完party。

　　周飏拎着猫包走在前面，李叔拿着他拎回来的东西交给住家阿姨。
　　屋内，方茹瑾正穿着真丝睡衣长袍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敷面膜、品红酒，听到脚步声连眼皮子都没撩一下，悠闲典雅得好像刚刚冲着电话喊的人压根不是她。
　　直到周飏拿着阿姨递过来的医药箱和猫包坐到她对面，方茹瑾才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第一眼她没看清，等反应过来后又立马抬眼看他，紧接着一把揭掉脸上的面膜，方才闲适的模样也跟着一扫而空。
　　“你这脸上的伤怎么回事？又打架了！？”
　　她起身的动作太突然，一直窝在她身旁的波斯猫被吓得蹿下了沙发。
　　刚从医药箱找出棉签的周飏懒洋洋地对她笑了一下：“你儿子我见义勇为来着。”

　　周飏把前因后果都跟方茹瑾解释了一遍，知道他确实不是故意跟人打架后，方茹瑾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
　　可放心是真，翻脸也是真。
　　看着周飏胡乱地把沾了碘伏的棉签往伤口上怼，方茹瑾一脸看不下去地夺过他手中的棉签。
　　“你说你啊，就非得用脸去接人家的拳头？不能躲着点？毁容了岂不是白瞎了老娘这么好的基因！”

　　周飏唇角微弯，故意和她对着干：“哪里，我明明像我爸多一点。”
　　声音刚落地，脸上的伤口突然一疼，方茹瑾皮笑肉不笑地掐着他的脸：“来，让我这当妈的好好看看你这眼睛是不是也伤着了？你爸那个老匹夫能遗传给你这么好的基因？！”
　　周飏“嘶”了一声，举手认错：“我错了妈，我错了……”
　　方茹瑾悻悻然地松开手，问他：“礼物呢？”

　　“那儿。”周飏指了指沙发旁的猫包。
　　方茹瑾略显意外地挑眉，边走过去看边说：“哟，终于懂得投其所……”
　　“好”字还没说完，看清楚猫包里的猫后，方茹瑾瞬间黑脸。
　　“周！飏！你又捡回来一只跟你一样的臭小子是吧！”

　　周飏仰靠在沙发上，笑得有些肆意：“怎么能这么说呢，它比我可爱多了。”
　　方茹瑾愤愤地指着他：“我告诉你，我的乖乖女儿可是有皇室血脉的，它要是敢玷污我的乖女，你就带着它一起给我滚出去！”

　　方茹瑾养的波斯猫叫Pixie，是几年前周昌枫去欧洲出差的时候一个当地的富商送的，据说是某王室女王养的猫传下来的后代。念着方茹瑾喜欢，周昌枫就给带回来了。
　　本来方茹瑾还想养狗的，但担心Pixie害怕，只能作罢。

　　周飏听着方茹瑾滔滔不绝指责的话，掏了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等它身体好了我就带它去绝育。”
　　奶牛猫的身体总体来说还算良好，就是有点猫藓和营养不良，养个个把月估计就能好。
　　可方茹瑾还是不放心，喊上阿姨把Pixie以前住过的猫别墅从仓库里搬出来，亲自盯着周飏把奶牛猫放进去才安心。
　　方茹瑾站在猫别墅前，看着被剃了毛恹恹地趴在猫窝里的奶牛猫，越看越不顺眼。

　　“给它取名字了没有啊？”
　　周飏摇头：“没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周飏兴味道：“要不就叫Prince吧。”
　　小仙女，小王子……

　　方茹瑾剜他一眼：“你要是想跟它一起出去流浪就直说。”
　　方茹瑾盯着它秃了一块的头顶，思索一番后道：“就叫地瓜吧，贱名好养活。”
　　周飏无语：“那你的Pixie怎么不叫地瓜？”
　　“你拿它跟Pixie比？”

　　方茹瑾更无语地看着他，一副穷小子还敢高攀自家小公主的嫌弃模样。
　　周飏看着已经不再张牙舞爪的奶牛猫，挽唇轻笑：“就叫小乖吧。”
　　话一出口，立马遭到了方茹瑾的无情吐槽：“娘们唧唧的。”

　　虽然方茹瑾嘴上说着嫌弃，还动不动就威胁周飏要把小乖丢出去，可后面还是口是心非地照料小乖。
　　一边说着嫌弃的话一边给它喂食上药，时不时还要骂两句猫贩子挨千刀的。
　　但方茹瑾死活不承认小乖这个名字，非要喊它地瓜。
　　周飏纠正了她几次后发现无效，只得作罢。

　　—

　　因为担心陈止渝伤到了骨头而不自知，郁微岚带陈止渝到医院后让她全身都拍了个片，确定只是擦伤后才拿了药把人送回家。
　　陈止渝的父母经常因为工作原因出差不在家，但大多数时候即使没有工作也不会经常回来，因为都不想在这个家里看见对方。
　　也幸好他们不常回家，否则肯定又要指责陈止渝多管闲事和不省心。

　　在这十几年的光阴里，省心，是陈止渝最擅长做的事情。
　　可很多时候，擅长却并不代表喜欢。
　　郁微岚送陈止渝到家后就匆匆回了公司加班。

　　陈止渝这头刚把小姨送出门，手机微信的消息提醒音就响了。
　　是周飏给她发的猫咪的照片，还顺便跟她说了一下猫咪有点猫藓和营养不良的问题。
　　之前陈止渝养的那只猫也得过猫藓，于是她就把自己之前的经验都编辑成文字发了过去。
　　末了又问：你给它取名字了吗？

　　周飏没有提自己给它取的名字，只是回：我妈叫它地瓜。
　　陈止渝：……
　　周飏：说是贱名好养活。
　　看得出来很草率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飏也十分准时的给陈止渝发小乖，有时候是照片，有时候是视频。
　　因为上次的事情，陈止渝对周飏的防备也卸下了很多。最起码她清楚了周飏并不是会轻易找茬的人，对她说的那些话估计也是吓她唬的成分多一点。

　　第一周小考的成绩下来后在班级内进行了一次排名，陈止渝排在了第十一，在班级里算是中上的，可放在全级却是不够看的。
　　二中的时候，陈止渝的成绩还能排在全级前二十，可现在到了一中，能进前一百就不错了。
　　在陈止渝拿着小测的数学和政治卷子翻来覆去地看的时候，她身边的周飏已经把学校发的数学练习册写了一半了。

　　最终还是周飏看不下去了，主动给她把数学错题讲解了一遍。
　　可周飏扫了一眼她的政治卷子，实在觉得有些无从讲起。
　　“看你的材料题就知道书上的内容你其实都背了，只是没有理解到位，所以选择题错得多，题干你都能看明白吗？”
　　陈止渝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

　　周飏无奈笑出声：“你这是懂还是不懂？”
　　“有些不太懂，感觉太绕了。”
　　周飏把椅子往她那边挪了点：“高中政治都这样，不再像初中那会儿直来直去的考，你先看这个……”

　　两人挨得近，陈止渝时不时就被他身上那股幽淡的沉香味勾去些思绪。
　　对于周飏这个人，陈止渝其实还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比如最开始的他为什么不待在实验班这个问题，以及现在多出来的为什么明明数学这么好却不选理科的问题。
　　但对这两个问题的好奇程度还不足以让陈止渝主动开口向周飏打听。

　　一是觉得可能会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二是觉得问了周飏也可能不会正经回答。
　　而且隐私这种东西，一旦向对方展露了一点口子，就意味着两人关系的拉近。

　　可围绕在周飏身边喧杂和未知的东西实在太多，她担心一旦卷进去，自己就再也回不了现在相对安稳的舒适圈。
　　对她而言，周飏就像是一座大山，既孕育着山林，又豢养着野兽。而探索大山的欲望还不足以主导她让她去面对未知的野兽。
　　可周飏身上那股隐匿在温良下无拘的野性，偏偏又是她向往已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