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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寻访的任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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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大——我开!”
骰盅滴溜溜转在一边,三六二几枚排列的骰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无比刺眼,穿着破烂蓝色袍服,胸前写着大大的押字的奎丁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掏出几枚暗红色的铜钱。张三去拽他手里的钱,奎丁还盯着桐油桌子上点着朱砂的三枚骰子。
今儿真是倒了霉了,就没见赢几回,这些家伙该不是组局来骗他的吧?奎丁还捏着血运铜钱不放,一旁早有人起哄起来,“钉子输不起噢噢噢!”
围着看的也笑起来,有人指着他说三寸丁矮树皮,扒了树皮当脸皮——奎丁听得火起,顺势把铜钱一收,一只手已经拉长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你刚刚,说-什-么?”
奎丁的手好像耙子一样牢牢禁锢在一个穿着锦绣的人身上,他双眼冒红,显然已经赌上了瘾。
“我说你敢做不敢当!没脸皮!”
被那么多人看着,徐洪福也不好意思认怂,尽管脖子上的手箍得疼,一股胆气撑着他嘴硬。再怎么说我也是阳间的人,他真能把我怎么样?真认怂了下次还怎么有脸下来——徐洪福的脸渐渐涨红,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
周围人眼见着事情大发了,有人来劝架。让奎丁消消气,说这家伙毛也没长全。有人怂恿奎丁,有本事真的掐下去,这儿也好久没见血了,让兄弟们开开眼。
“掐死他!掐死他!”
“奎丁,放开他!”
“掐死他!掐死他!”栅栏里探出满是蛆疮的头,头上的白虫子也跟着飞舞。
“掐死他!掐死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上冒着红光。在一声声的起哄声中,奎丁显然成了英雄,他的大脑嗡嗡着,身上破烂的袍服抖动着,手越收越紧,面前那张轻佻的脸涨红着,嗬嗬要说些什么。鼓胀的勇敢化作惊惧,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听鬼说这里要杀人,又有一圈人围了过来,个个伸长着脖子往里看,有的把眼睛抠出来举在头顶,有的把脑袋挂竹竿上撑起来,有的脖子拉成细条。红黄晃成一片,人人口中不停,聚精会神。
“天字十五——排演司,当日当值者会演厅集合!”
“天字十五——排演司,当日当值者会演厅集合!”
“天字十五——排演司,当日当值者会演厅集合!”
一道含着阴摄之力的诏响起,话音刚落,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四散而逃。四周一空,奎丁也被冰彻骨的阴摄之力洗透了所有冲动。他恍然响起自己那天就在巡值,该当值的魏小五偷偷跑去人间找他弟弟去了。这——自己该去还是不去啊?
思索着,奎丁手一松,径直去找魏小五。徐洪福一下跌坐在地上,咳咳平复,嗓子火烧火燎地疼。他眼神阴毒地看着奎丁,一个小喽啰也敢这么对他。徐洪福又想起奎丁深思不属的原因,阴恻恻地笑了两下,爬起来找他爹去了。
“魏小五!魏小五!”奎丁一进院子,环绕着去找魏小五,然而找过廊下偏屋,一个人也没有。奇了怪了,今天魏小五又不在?又不是他值班?难道人已经应卯去了?想到这儿,奎丁又放松下来,也是,魏小五认识大人物,顶班这事儿算什么。他去了肯定是不用自己去了。
奎丁退出去,把门掩好,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了两眼。眼中难言嫉恨,都是卒子,怎么魏小五就这么好命,在枉死城还有屋子。他啐一口,左右看看,大踏步离去了。
“查班——张五,”穿着青色袍子的转悠着写下一笔,“巡班——刘四。”乌压压的鬼群里一张脸讨好地笑了笑。青色袍子大笔一挥,又一串串念下去,直到——
“演班——魏小五,”没有回声,“演班——魏小五——”青色袍子拉长了声音又念了一遍,还是没有回复,底下鬼群摩肩接踵,挤来挤去,想看看何许鬼也,在第三遍明显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时,一个蓝色束着扎腿的小鬼哈腰赔笑地上去。
“山大人,魏小五前日被调去收鬼,受了伤,抱了假在休养呢。”蓝衣鬼奉起一脸的褶子,手里塞过一串明珠,“大人身姿如明珠,实在让小人钦佩。”
山大人略借一借光,见剔透无瑕,可见好货色。于是悄然落进袋子,梳梳胡子正色道:“收鬼有功,将养着吧。下次要早说,知道吗?”
蓝衣鬼又弯腰喏喏应着,又说几句英武来。山大人不耐烦地叫他下去了。
一连点了一千五的名,上来十来个蓝衣鬼,有的十足十的好成色,于是得到了勉励。有的囊中羞涩,于是被大声呵斥,狠记了一笔,有的叫也不到,被直接勾去。还有的鬼在下面串来串去,一个鬼点了十个名,上面的眼皮都没有耷拉一下。一千五点完了,山大人就摸着胡子,慢悠悠点几个问起来。
一个问你当天在做什么呀?看底下的穿着又内秀,就故意问些为难的话,好让底下跪着的汗流浃背,再揩上一层油。一个问家里都有什么人呀,说的好就夸一夸,说不好就狠问一问,若是奇形怪状又不会说话的,就勾一笔枷下去。
一千五枷了几十个。山大人又摸着胡子,让第一页的回去了,又问负责申时甲段的是谁,魏小五又出来了。这次蓝衣小鬼又上来喏喏,奈何拿不出好的来,山大人铁面无私画了个圈。最后山大人留了五十来个鬼,拿着厚厚一摞子供状回去了。
“最近投胎失败的怎么越来越多?”穿着深蓝褂子的甲五歪着身子坐在榻上,看同僚在一旁急得冒汗,刘巡查上一次还生时最宠的孙儿都投胎失败了,而他现在还没有找到失败的原因。甲六托爷爷告奶奶,人间办事处找了,巡游也找了,勾魂司也托了人,结果只知道投胎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现在勾出来也来不及。
刘巡查这次的孙儿有些清高,死前彬彬有礼说这辈子不贪求荣华富贵,只要家庭和睦,有些清贵之气即可。他说的清贵之气是父母都有文化,孩子先天条件还要够聪明,家境不仅要好,还要好得有底蕴。他们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对象。结果居然被人截胡了!
勘测、看守和负责投胎的怎么做的!
一想到当时刘巡查骄傲摸胡子的样子,故贬实褒说这孩子不实际的话,甲六就慌得要死,原先是没有甲部这个岗位的,哪儿知道帝君的第十五个儿子胡闹,在三生石乱刻,硬生生给自己搞了部缠绵悱恻的小说,为了让帝君的儿子投胎时不要受苦,上面临时组了个司还部,被帝十五大手一挥改成了甲部,说上面流行。
然后一堆人搭着车就过来了。
这个说我有个伶俐的孙儿,那个说我孤苦无依的儿子,这个说我儿福气逼人,那个直接塞过来一堆人。甲部慢慢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直到如今的规模。
“甲五!你一向有些聪明,帮我这一回吧。”甲六直接给他跪了,甲部最近频频暴雷,只有甲五安然无恙,他掏出个五帝福来,塞到甲五手里。甲五举着五帝福,慢悠悠冲着烛火照去。
“不是我不帮你啊,这都多少了?”甲五弯腰凑近甲六,“你算算,从张判官的第二十五子丢失投胎对象,到现在的刘巡查,你发现投不了胎后想再找一个合适的也没有,富贵鼎赫之家竟然全被订完了——地府五千年来都没有这样的道理,咱们看中的还有被抢了的!”
“你是说?”
“这里头有事儿。”
废话!我不知道有事儿吗!只要不从我这儿爆出来怎么都行!我可不想节外生枝!我好不容易才升上来!
甲六抱着甲五的大腿苦苦哀求,什么面子也不要了,“五哥五哥,你那个王巡检的第十子的投胎对象能不能先让给我,他不是还有五年阳寿吗?先给小弟我应个急,小弟我到时必有厚报啊五哥!”
甲五想把他踢出去。
什么牌面儿上的,也敢要他的人?
“五哥,那王巡检的第十子只要长子,刘发总不能五年都不要孩子吧?他如今都三十六了!你先让给我,到时候我肯定补你个好的——不,我补你两个!”
甲五真想一脚踹出去,他使劲儿拔使劲儿拔,愣是没把自己的腿拔出来。甲六不知道是不是咽了秤砣,一门心思只想要他的坑。
“你别想!”见诱骗不成,甲五索性也不装了,“这事儿我已经报给大人了,刘巡查这会儿估计已经知道了。你若是有心,倒不如多多探查,大人回来的时候也好交出罪魁祸首,免得自己受刀山火刑!”
“你!”
原来甲五也怕自己的任务出差错,雷到自己这里掩不住,早想着推个人上去。甲六做砸的任务他最了解,来头也够大,索性做了检举之人。甲六气得要把自己送出去的五帝福抢回来,却被甲五一把推地上,他也来不及掰扯,着急忙慌去查。
结果半路上碰见他姐姐,见着他就赶忙找个僻静地儿,从袖子里掏出一纸公文,却是检举甲六的,甲六一件落款,果然是甲五那个杀千刀的。忙拽住姐姐问怎么得来的。怜奴儿说是信差要往阳间去,走之前来找她作别。此时正睡得不知鬼事。她向来卖些消息,信差又说自己是去找个大人物,回来给她带新的珠宝。她也就搜了搜,却找出这么个东西来。
“五姐!你可帮了我大忙了!”甲六恨不得抱住亲一口。然而这公文总要还回去,也不能毁了。甲五眼珠一转,让五姐等他一会儿。他却飞笔写就一篇公文,检举甲六失当。写完交代五姐放回原处。他自己飞也似到轮回殿,拿出私刻的甲五的小印,把瘦了一团养着的青光送到刘发处。
至于王巡检的第十子怎么办,嘿,和他什么关系!这位子是他五哥让给他的!
等甲六回去。山大人等待已久,解决了这事儿自觉不用顶雷的甲六刚想让山冒下去,忽然想起来什么,把供词拿来一看,一堆的玩忽职守,山冒本来还想说明一下,被甲六一径把缺位的撸去职位,送下各值守地狱一百年,然后方可投胎。
山冒不说话了。
还得查一查。如果到时候甲五失职,自己却有线索,岂不是让大人高看一眼?想到此,甲六招手,低声嘱咐了山冒几句。山冒刚想说不可,就被甲六一眼瞪住。讪讪应答了。
等山冒领了为难的任务回去,他偷偷来玩儿的曾孙子凑到他面前,又是捏腿又是按肩,说爷爷有个鬼欺负我。山冒刚想呵斥,说自己烦着呢。徐洪福已经说出来那个人的名字,山冒一阵心烦,把纸捻上几捻,寻个空挡写了奎丁的名字。告诉他奎丁将在刀山地狱受罚一百年,小地狱也会一一过遍。
徐洪福又哄了几句,被爷爷赶开后又出去逛了,天马上要亮了,他得赶紧再玩一会儿,不然要还阳啦!
徒留山冒长吁短叹。
哎,寻访的任务怎么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