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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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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被掐住脖子,她第一次用力扑腾的原因是,我找到了这篇小说的开头。
那个叫赵禾迈的女人朝我走来,她拿掉她的眼球,就像拿掉扎紧头发的头绳,银色的手镯发出“叮叮”的声响。
今天是2022年9月11日,距离我上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65个阴天,37个雨天,我看过107次的黄昏,在13个清晨27个深夜以及110次看黄昏的路上为她编织死亡。
天边的云霞聚了又散,我骑车穿过一条贯通南北的小道,如同起伏在群山连绵的线条上。在黄昏的维度上,我和她平行相依;在变化的明暗里,我和她身形交错。我不是追逐落日的人,骑行的终点仅是一条西流的小河,在那儿,我将掷下一颗比彩色玻璃球稍大些的石头;而她和黄昏一起出现,蹦跳于山峰之间,在落日西沉、新月东升的间隙里,跌进山与山的缝隙。
以上关于她的部分,仅是我的虚构。
我和她之间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两年前——我的梦里。
她死了,死在我的梦里。
按照现行法律,我当然没必要为此负责。我仅是一个场景的提供者,甚至一定程度上,我也可以说是一个受害者,起码是个倒霉蛋。但是她死了。我没有看到鲜血从她的身体流出,没有看到她经历任何痛苦,没有触摸到她冷掉的手、土黄的脸,可是她就是死了。她没有死在我的手中,她死在我的感觉中,从而死于我心。
我该为此负责。
当然,这个想法是上面这句话从我笔端流入纸上后我才有的。
两年多的时间里,我间断或者不间断地编织种种她的死亡过程:烈日灼伤我的眼皮,我幻想她第一次有了意识,身体渗出的水滴将热的感觉具体化,她第一次抬头注意到那个巨大的火球,感觉它正像浪潮一样向她涌来,她害怕自己像身体渗出的水滴一样消失,颤抖着挖出自己的眼球,血如岩浆般瞬时从她眼眶喷出,将她烧成灰烬;夜晚,一堆又一堆从山里响起的声音被溶进月光,在散向大地的途中流进她的脑海,她脑袋炸裂,脑浆如流水般四散,像无数道乳白色的月光。
我试图通过一次次构想她的死亡,来重现她死于我梦里时的感觉。一刻钟前,我终于明白:她死于我的梦里,就像死人被埋进土里,我和她的关系,就是死人和山的关系;而在我的构想里,她的死亡就成了被烹饪的鲜鱼,我们的关系,就成了厨师和食材的关系了。
然而无论如何,一条鲜鱼也不该在一个厨师手中死去一百次,这是莫大的罪过。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而幻想来去无端,所以接下来,我将用很长的时间把关于她的以前的以及之后的许许多多的幻想整合成一个故事,替代一个过程,重现一种感觉。在此之后,再有关于她的种种幻想,我将全部归结于她的探望。
对了,关于她的名字——赵禾迈。并非来自我的幻想,而是源于我的笔端,这正是我选择文字这种表达方式的原因。
以上就是这篇小说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