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每天都在苦恼》夜尔翼

44、第 44 章

　　黑曜说的没错，人类总是对征服巨兽感兴趣。

　　他们在小说里，神话中，用磅礴的气势，加之软硬兼施的手段，安抚巨兽，给它们套上缰绳。

　　但事实上，人类从古至今征服的巨兽寥寥无几，其中绝不包括龙族。

　　可龙族偏偏是人类最想要征服的对象，所以龙族才会在幻想小说里成为‘坐骑’，成为勇气与荣耀的象征。

　　温涞觉得不可思议，龙族竟然对‘将巨龙当成坐骑’的想法半点不生气，难道巨龙竟是如此心胸宽阔的种族？

　　温涞不解地问：“你们任由人类出这样的书？”

　　黑曜：“大多数龙族不爱看书，而爱看书的龙族，并不在意人类的想法。”

　　温涞：“你也是？”

　　黑曜：“怎么会？”

　　避重就轻。温涞想。永远不会把话说死。

　　黑曜在这几个月里表现出的一切都让温涞忌惮。

　　它身为一头龙，却并不怎么有龙的习性。

　　不知它睡了多久，中途有没有醒过，温涞每一次入梦都能见到黑曜，可就连在梦里，黑曜也懒洋洋的，或是在观赏美景，或是在散步散心。

　　它从没有对温涞展示过人身，却比许多人类更像人。不止言语谈吐十分绅士，性格也平和，很有耐心。它教导温涞龙语魔法几个月，有时温涞遇到瓶颈满心烦躁，他反而能低声安抚，加以指点，做事不急不躁，像个成熟稳重的长辈。

　　它比温涞装出的温柔更温柔，不恰当的说，黑曜它比002更像人类，用‘他’来指代更加合适。

　　当然他也不是毫无缺点。

　　他很有些恶趣味和坏心眼。

　　和温涞印象里粗枝大叶的龙族不同，黑曜对情绪感知非常敏锐，交谈中能迅速察觉到温涞的语气与心态变化，因此，他会看心情决定是否拆穿温涞的谎言或隐瞒。

　　但哪怕他选择了拆穿，用词也是绅士有礼的，仿佛只是偶然问起，很难察觉到这头龙在存心给人难堪——这种时候，他平常的体贴好像又变得虚假起来。

　　温涞偶尔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便低声笑起来，很是愉悦的模样。

　　总的来说，黑曜是头很像人类的龙。

　　而且温涞和它相处时的氛围，很难用师生去形容。

　　毕竟温涞不是真的尊敬这头龙，而这头龙也不是真的把温涞当做学生。

　　说是亦师亦友，友的成分可能占得更多，毕竟，温涞很难不喜欢一个成熟稳重能带给自己利益的朋友。

　　温涞向朋友兼老师发出邀请，“说起来，我的小镇现在已经初具规模，如果您有兴趣，欢迎来参观游玩。”

　　黑曜饶有兴致地问：“这么快？难道人类又发明新魔法来辅助城市建筑？”

　　“是啊，”温涞放下诱饵，“新魔法、新药剂、新机械、新鲜小玩意，或许会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人类总是这么多奇思妙想。”黑曜感慨，“我也曾想过自创魔法，但成果只是让法术威力上升，没什么独特思路。”

　　能让法术变强，在温涞眼里已经是件壮举，但黑曜显然不满意。温涞揣摩着他的想法，说道：“或许这就是强者独有的弱点。”

　　“怎么说？”

　　“人类想不被冻死，才创造织布制衣；想要每天吃饱，才摸索着打猎耕种；想不再畏惧异族，活得有尊严，才学习魔法与贸易……归根结底是因为人类弱小，不得不去寻找让自己活下去的方法。所以人类的大多数创造基于利益，是为了活得更好，不得已而为之的挣扎。但您生来便拥有力量与智慧，从没感受过被掐住命门的紧迫与恐惧……没有目标，当然不会有进展。”温涞话语末尾，还不动声色地恭维了两句。

　　黑龙沉吟片刻才说道，“还有些人类只为了精神满足而创造。”

　　“您是在说艺术？”温涞笑着问，“音乐，绘画，雕塑，歌剧，文学，美食……这都是丰衣足食后，人类为了满足精神追求的产物，何尝不是欲望的一种具现化呢？您喜欢哪一样？”

　　“都接触过，”黑曜顿了顿，遗憾地说，“观赏中觉得有趣，看完便索然无味。”

　　温涞闻言顺势抛饵：“如果您只追求新鲜感，对作品的质量要求不算太苛刻……刚巧我收藏了一些新兴的艺术作品，也许您会感兴趣。”

　　“……你似乎执着于邀请我去你的城镇，”黑曜失笑：“为什么？你秘密太多，本该不想我靠近才对。”

　　温涞满脸惊讶地否认：“我对老师怎么会有秘密？您潜心教导我诸多知识，我如今有了些许成就，当然要将成果给您过目。”

　　黑曜：“我教的是魔法，和镇子没有因果关系。”

　　真难忽悠。温涞叹息。戴高帽对这头龙一点用都没。

　　他只能说实话：“穆克兰德就在您领地附近，我担心镇上的居民会冒犯到您，更担心您会因为被冒犯而毁了镇子。”

　　“毁掉镇子？为什么会这么想？”巨龙笑声低沉，“我自认脾气还算好，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温涞：“……”那可不一定。

　　毕竟玩家可不会觉得头顶飞过一条龙是件恐怖的事。

　　他们只会觉得“我艹！快点摇人打boss！别让它跑了！”而已。

　　温涞可不想自己辛苦建立的镇子，仅仅因为玩家整活而毁于一旦。所以他想先把巨龙带到镇子里，让他对玩家，对这个城镇有大致概念。

　　毕竟人类终将建立自己的国家，不可能轻易将异族拒之门外……尤其是住在隔壁的这头龙。这位邻居实力强大，可能是助力，也可能是阻碍，但无论如何，既然领地相邻，那么这头龙一定会注意到穆克兰德，迟早是要来看看的。

　　这件事宜早不宜迟。

　　弱小的穆克兰德能示敌以弱寻求发展，有和巨龙成为盟友的可能性。但强大的穆克兰德，就很难让邻居放下心房了。

　　考虑到这点，温涞觉得还是尽早邀请黑曜来穆克兰德做客更好。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温涞确信黑曜已经察觉到他身上有些奇怪之处，但黑曜却一个字也不曾提过。这头龙始终和温涞保持着礼貌却疏离的交往，不对温涞的秘密追问，也不关心温涞的魔法进度，甚至从不与温涞约定下次见面的时间，只被动地等待温涞入梦。

　　他表现的像是完全不在意温涞。

　　可温涞确信，这头龙对他一定很感兴趣——否则根本不会教他魔法。

　　那么黑曜这种可以算是回避的态度，也代表了他的意思。

　　他暂时不想探究温涞的秘密。

　　“不用担心，”黑曜轻声道，“这片大陆非常有趣，广阔而包容，一切非人之物在这里都能找到栖息地。”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温涞的笑容差点没能维持住。

　　什么意思？温涞想。非人之物是在说我？

　　地球的人类，和诺忒罗亚大陆的人类，虽然外表相同，但确实能算是不同物种。科学家们说。至少dna内的遗传信息完全不同，内脏分布也不一样。

　　温涞倏然回忆起，第一次对话时，黑曜就曾问过他——你是什么？

　　温涞不敢再细想，深吸一口气：“……借您吉言，我会好好经营城镇的。”他避重就轻地将那句话理解为祝福，黑曜便也换了话题。

　　“一本书，开头总是最有趣。”黑曜笑着说，“当然中途寻找线索，用想象描绘答案也很令人兴奋，可翻开结尾……却是全篇最无趣的地方。”

　　“一切谜团都被解开，所有未知都变成已知，离奇事件告一段落，所有角色回归无波无澜的日常……真是无聊透顶。”

　　“谢谢你邀请我去你的城镇。”

　　“但现在正是一本书刚开始的时候，”巨龙慢悠悠行走在森林中，惬意地倾听风声与鸟鸣，“让我多享受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