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许阿天

11、陆青孟的小名，也是孟孟

　　好像自从认识了孟星河之后，陆青孟身上某个类似于叛逆的开关就被打开了。
　　他开始想要离经叛道，想要逃离周婉的掌控，开始想要做一切会让周婉无法接受的事情。
　　甚至想要追求孟星河。
　　尽管早就发觉自己可能是喜欢男生的，但是陆青孟从未喜欢上谁，也不觉得自己会喜欢谁。
　　他之前就想过，如果以后周婉能够接受他喜欢男生这件事情，他再考虑谈恋爱的事情；他不愿意再看到浑身是血的周婉，也不愿意耽误任何人的感情。
　　可是面对着孟星河，他这么多年来的懂事、隐忍、退让、理智，好像都和他渐行渐远。
　　他以前做一件事要考虑到周婉会不会接受，周婉会不会因此伤心，要考虑身边的人会不会因为他的事情受到打扰和牵连。
　　可是现在，他做任何事，只想着孟星河。
　　陆青孟自觉这样下去可能迟早要出问题，但是孟星河就好像全力盛开的罂粟，根本让他挪不开视线，甚至看上一眼都会上瘾。
　　陆青孟在裤子口袋里攥紧了手机的一角，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另一头孟星河一路都在生着无名气，他也没有细想自己为什么生气，又是因为什么在生气，反正就是这么气了一路。
　　直到他到家发现孟帆在家的时候，才缓过神来。
　　“爸？你怎么来了？”孟星河换了鞋，快步走到孟帆身边。
　　孟帆看着当年的小萝卜头，现在都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他笑着拍拍孟星河的肩膀：“这不是国庆假期了，你又快过生日了。”
　　孟星河摸摸鼻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孟帆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到厨房里开始给孟星河忙活晚饭。
　　孟星河本也想跟着孟帆到厨房打下手，这个时候手机却突然震动个不停。
　　他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是陆青孟。
　　[陆]：今天放学的时候，超儿看见我妈来了，才回来找我的。
　　[陆]：我家情况有点特殊，我妈不怎么喜欢看我身边有她不认识的人。
　　[陆]：不是有事要瞒你。
　　陆青孟到底还是选择跟孟星河直说。
　　他想着这事情总没办法一直不跟孟星河说清楚，虽然他是真的没什么打算让周婉更多了解孟星河。
　　起码现在还不行。
　　孟星河看到对面跟倒豆子一样都交代了，心里的无名火彻底熄了。
　　其实他从上次在医院里看到周婉对他充满戒备的眼神就能明白过来，周婉对陆青孟的掌控欲太强了。
　　其实他自己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似乎是有点过激了。
　　就算张超找陆青孟有点什么事，自己才认识他几天，不让自己知道也很正常。
　　但他看着陆青孟的消息，还是下意识勾了勾嘴角，指尖也在键盘上愉快的跳跃着。
　　[MXH]：嗯。
　　[MXH]：知道了。
　　孟帆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就看着孟星河嘴角勾着一个好看的弧度，在跟人聊天。
　　他一边端着刚出锅的菜，一边八卦道：“交女朋友了？”
　　孟星河的脊背先是一僵，自己和陆青孟聊天的时候，落在孟帆眼里居然是他交女朋友了？
　　随即他存了点坏心思，有件事他自己想了很多年，其实他和孟帆之间基本是没什么秘密的，除了那件事。
　　既然早有怀疑，就不如趁这个机会说开算了。
　　“没有，和同学，男生。”孟星河收起手机，边去盛饭边回答着孟帆的问题。
　　孟帆听到“男生”，却没有像普通父母一样松一口气，反而好像有些更加紧张了。
　　他和孟星河相处了十六年，孟星河从小到大都是个冷淡性子，不怎么喜欢交朋友，更别提用那样的表情和别人聊天。
　　再加上……
　　孟帆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哦？这么快就交到好朋友了？”
　　孟星河看着孟帆故作不在意的样子：“算是吧，他叫陆青孟。”
　　孟帆盛菜的手一顿，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他感觉自己好像浸在了冷水里，尽管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并没有真的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孟帆深吸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也许就是一个巧合。
　　恰好姓陆，至于名字也许也没有他想的那层含义。
　　思及此，孟帆迅速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麻利地把最后一道菜也装盘，放到了餐桌上。
　　而孟星河已经坐好，准备要吃饭。
　　孟帆其实是想试探一下，但他知道孟星河太聪明了，几次想开口都怕孟星河看出来什么，干脆就转了话题。
　　两人很快解决了这顿貌合神离的饭，孟星河转身到吧台的地方倒水，又状似无意：“你和他爸爸应该认识吧，他爸叫……”
　　孟帆本来都快松下来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处都传来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陆、”
　　扑通……
　　“景、”
　　扑通扑通扑通。
　　“国。”
　　孟星河倒好一杯水，转身放在孟帆的手边。
　　孟帆看着孟星河眼睛里毫无掩饰的探询，苦涩地一笑：“孟孟，你早都知道了。”
　　孟星河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孟帆拿起水杯，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然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和陆家的孩子交朋友，是因为我吗？”孟帆看着孟星河问道。
　　孟星河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能给出一个答案。
　　他很想回答是，因为最开始知道陆青孟他爸是陆景国的时候，他是很想接近陆青孟的。
　　但是和陆青孟相处得真的很舒服。
　　他也早就没有那么多想要试探的心思。
　　孟帆看着孟星河欲言又止，却是突然笑出了声音。
　　“他教出来的孩子，肯定也是很招人喜欢的吧？”
　　语气却并不是疑问句。
　　孟星河的答案也被堵在嗓子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不管是因为什么，要真心和朋友相处。”孟帆语气里的笑意还没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好的事情。
　　“当初的事，他并没有做错，你不要觉得他是对不起我的。”孟帆终于好像从什么梦中醒了过来，定睛看着孟星河。
　　是的，孟星河早就知道，陆景国可能是孟帆以前的恋人。
　　家里有几张孟帆和陆景国上大学时候的照片，照片里陆景国勾着孟帆的脖子，孟帆看着镜头笑得很开心，但是陆景国的目光似乎是聚焦在孟帆身上的。
　　孟星河能看出来那种眼神里包含着多少不可说的爱意。
　　但是结果是，孟帆背井离乡，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孟星河是孟帆在远房亲戚那里过继的孩子。
　　虽然孟帆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父子俩彼此心知肚明。
　　可是陆景国却有妻有子，过着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孟星河在看到陆景国的时候，就觉得自己窥见了事件的全貌。
　　他认为是陆景国扛不住世俗的压力，娶了妻子，生了孩子，抛弃了孟帆。
　　但是孟帆却说，陆景国没有对不起他。
　　孟星河大概猜到，也许当年的事情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简单，他有意追问，却只见孟帆摆了摆手：“过去太久了，孟孟，别问了。”
　　孟星河咽下了自己的疑问，他注视孟帆良久：“爸，陆青孟的小名，也是孟孟。”
　　孟星河看着孟帆久久没能呼出那口气，突然又有点后悔自己的莽撞。
　　都过去那么久了，是他让孟帆又重新想起了这些事。
　　不管陆景国因为什么与孟帆分开，不管是不是他对不起孟帆，这么多年来孟帆的难处，孟星河是知道的。
　　也许陆景国想过找孟帆，可是孟帆走的太决绝。
　　十七年，杳无音信。
　　孟星河在原地站了许久，终究什么都没说，收拾了碗筷回了房间。
　　他打开手机，界面还停留在他和陆青孟的聊天记录上。
　　虽然早有猜测，但今天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亲和陆青孟的父亲原本是恋人。
　　这样的冲击不可谓不大。
　　孟星河拿着手机怔愣许久。
　　那他和陆青孟呢？他对陆青孟，只是朋友吗？
　　陆青孟，这个名字，恐怕也不像陆青孟自己说的那样，孟取自孟夏时节。陆青孟的孟，应该就是孟帆的孟。
　　他和陆青孟在各自父亲那都有着共同的小名，孟孟。
　　也许，曾经很多个日子里，这个名字都属于孟帆。
　　孟星河躺在床上，有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孟帆一直在客厅里坐着，他没开灯，快把自己坐成一道静默的影子。
　　他也不断咂摸着那个名字：陆青孟。
　　青，同音倾。陆，倾，孟。
　　孟帆心里泛出又酸又苦的滋味来，这么多年来，他也怨过，但是因为到最后甚至也说不出来要怨谁，只能作罢了。
　　他父母早亡，高中时期认识陆景国，确定了关系之后，陆景国就是他唯一的亲人。他们俩考了同所大学，甚至陆景国也已经做好了和家里出柜的打算。
　　在那个年代，他们俩真是离经叛道的。
　　但是他们俩也是做好了一辈子的准备了。
　　他们有什么错呢，孟帆想，只不过是爱了一个人罢了。
　　如果，如果不是……
　　孟帆把头埋进掌心，深深呼出一口气，等他再抬起头，却发现手上已经沾满了温湿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