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牢中囚徒 ...
-
辛崇快速冷静下来,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不太利索甩动鲛人尾,朝着海里游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躲开这群不要命的船员的追杀,不然他根本无法进行他的下一步计划,更遑论通关出去了。
可是现在问题是,他对所在的这片海域根本就不熟悉,更不知道该往哪里躲才能躲过追杀。
此时和逃生问题比起来,他怎么变成鲛人这件事已经显得无关紧要。
在远离那艘船的时候,辛崇抽空回头看了一眼,却绝望地发现船离他越来越近,船员居高临下的身影,手中拿着的闪着熠熠寒光的枪支武器,冰冷而又狂热。
但更要人命的是,他刚刚发现,尽管有着鲛人的外观,他根本无法像真正的鲛人一样在水下呼吸,这就意味着他根本无法躲进深海逃避追杀。
可恶啊,用积分在商城里购买水下呼吸的道具有一定的数量限制,他在鲛人族藏书阁那一段时间已经消耗了太多这类道具,如果他这次把剩下的道具用光,他就无法再购买这类道具,也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法进入鲛人族的部落,任务也就无法达成,他就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到底要放弃任务,还是拿自己的命赌一把,就赌他运气够好,能躲过这次。
脑海里天人交战,逃命的本能和博弈的疯狂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突然,一颗子弹破空而来,擦着辛崇手臂而过,划出了一丝血痕,鲜红的血液氤氲开来,血腥气在海水里散开。
狂跳的心脏,身后紧追不舍的船员,擦身而过的子弹,无一不挑战着辛崇脆弱的生命。
可是生死一瞬激发出来的,除却恐惧,竟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愉悦。
辛崇闭上了眼睛,嘴唇勾出了一个笑。对,就是这样,生与死的追逐,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逐渐沉入深海,却并未用任何水下呼吸的道具,单凭自己憋着一口气。
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那艘船,他依旧不敢贸然浮出水面。
那些船员失去了他的踪迹,段时间内肯定不会离开,一定在周围逡巡,现在出去就是死。
憋得险些背过气去的时候,辛崇感觉周围的水波一阵波动,好像有光从身后透过来。
拼着最后一口气往那边游过去之后,辛崇看到了一道水屏障,另一边模模糊糊地映着另外一个世界的光影,他伸出手去触碰水膜,轻而易举就穿了过去。
胸腔内有限的空气让他无法思考更多,毫不犹豫就整个身体穿过水膜。
在穿过水膜的一瞬间,他身上属于鲛人的特征悉数褪去,恢复了原样,与此同时,新鲜的空气涌进了他的胸腔,之前因为空气被挤压殆尽而产生的疼痛满满缓解。
辛崇坐在浅浅的水滩里喘息不定,用手将额前湿漉漉的额发往后一耙,青年微微一笑。
果然赌对了。
自己刚才应该是误入了某个独立空间,空间的主人是个鲛人,他受到影响也表现出了鲛人的特征,他所经历的一切,应该都是那个鲛人所经历过的。
他对鲛人族的东西一知半解,之前在那个假的水牢里发动阵法时可能出了点差错,以至于被传送到了错误的地方,或者是那些鲛人对阵法动了什么手脚。
不过那都无关紧要,现在要紧的是找到那个族长,拿到钥匙。
现在已经找到了不是么。
辛崇站了起来,用手将滴滴答答淌水的衣服拧干了些,抬头看向被重重锁链捆缚在石壁上的鲛人,嘴角的笑容逐渐扩大。
那鲛人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带着微卷的弧度,凌乱地散在身前,一条银蓝色的鱼尾闪动着漂亮的光泽,整个鲛人身形颀长,估摸着最起码有两米多。
鲛人裸露的胸腹肌肉紧实,线条优美,苍白的皮肤上沾着已然凝固的血液,有的地方长着星星点点的鱼鳞,很小,也很美,就像是一些璀璨的宝石镶嵌在美丽的艺术品上。
数个冒着冰冷寒气的冰棱一样的东西洞穿了这鲛人苍白的皮肤,露出了小半截尖尖的角,上面凝结了幽蓝色的血液,血腥而又暴力。
鲛人都长得很好看,这被囚禁在此的鲛人也不例外,他的五官精美得和艺术品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苍白而美丽,只是眼睛紧闭。
辛崇慢慢走近,凝视着鲛人的脸庞,“你就是鲛人族的族长?”
原本他也没指望这鲛人能听懂他说话的,但不料他话音刚落,始终紧闭双眼的鲛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银蓝混着翠绿的眼眸像一泓清泉,颤动的白色眼睫毛簌簌而起,像是落了一万年的寒霜。
鲛人嘴唇轻轻蠕动,“不是,你找错人了。”
他的声音晦涩喑哑,因为久未开口而有些变调,却是清清楚楚的人类的语言,不是辛崇听不懂的鲛人语。
真是奇也怪哉,传说中鲛人族一向不喜欢人类,更不屑与人类有任何往来,按理来说是不会说人类的语言的。
可他眼前的这个鲛人,不仅能听懂他说的话,还能对答如流。
辛崇暂时压下心底的好奇,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鲛人,却惊讶地发现,这年轻鲛人的面容、肌肤都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衰老。
而那双银蓝混着翠绿的眼睛却没什么情绪,只是始终带着一点悲凉。
辛崇几乎可以肯定眼前的鲛人就是自己的目标,传闻中鲛人长生不老,如若不是因为受到神明降罚,是绝对不可能衰老的。
青年轻笑了一声,“哦?你不是鲛人族族长,那谁是呢?我听说鲛人族族长被关在水牢赎罪,特意来找你做个交易的,这里可没有别的鲛人了,你想抵赖也没用啊我亲爱的族长大人。”
鲛人并没有继续否认,只是低垂着眼睛低低地将“交易”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嗤笑一声,“我早就不是鲛人族族长了,又被关在这里三千多年了,连离开这里都做不到,也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辛崇顿了一下,察觉到了他的抵触情绪,是不喜欢“族长”这个称呼吗?那也无妨,叫名字便是,他记得那《起居录》中说这鲛人叫曜灵。
“哦?你说你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这么说你是很清楚我想要什么了?”
杂糅着细微的笑意的眼神落在辛崇身上,曜灵微笑着道:“无非是想要海神殿的钥匙罢了,我还不至于连自己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不知道。在你之前,已经有无数个人来跟我要过那东西了,你并不是第一个。但我只能告诉你,钥匙不在我身上。”
辛崇其实不算意外,以曜灵现在的处境,确实很难将这种重要的东西保护周全,定然是找到值得托付的人帮忙保管才对。
那就从他嘴里撬出来钥匙到底在谁那儿好了。
别看曜灵表现得一副温文尔雅的脾性,言谈举止间却柔中带刚,想要从他嘴里套话,还是有点难度。
思绪分散时,辛崇的目光无意之间落在了曜灵胸前杂乱的头发上凝固的血迹上,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曾在鲛人族的藏书阁角落找到了一本大概可以翻译为《起居录》的册子,里面详细记录了鲛人族历任族长的生平,平时的一些习惯和爱好,里面自然包括曜灵。
不过可能是成书时间太早了,里面记录的最后一个鲛人,并不是鲛人族现任族长,而是曜灵。
辛崇初步推断那可能是在三千多年前完成的,否则提及这个让鲛人族记恨了几千年的族长,根本不会用那种推崇备至的语气。
书中记载,鲛人族第二十五任族长曜灵,乃鲛人与人类混血,细致讲究,对头发格外重视,鲛人天生种族优势让他们的外表几近完美,头发如绸缎一般,可这族长却还要浪费多余的时间来保养他那本就很好的头发。
除此之外,他还会格外注意穿着打扮,身上的配饰无一不精致得宜,将鲛人爱美的天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可是如今呢?那么讲究又喜欢打扮的鲛人,狼狈地被困在这处不见天日的水牢中,尽管他已经尽力避免了,那一头被他珍视万分的银白色长发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污,以至于显得杂乱潦草,可惜了……
辛崇不由自主地捞起了一缕银白色的发,捻开了上面因为血液凝固黏连在一起的发丝,“传闻你向来精致讲究,尤其珍惜你这头发,在水牢里的几千多年来都是这么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就真的不想出去吗?那就和我做交易,我能放你离开,我保证,这对你来说会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
曜灵平缓的呼吸好像停了一瞬,极力克制自己想要躲避的本能,自嘲似的,“连自己都无暇顾及,哪来的心情去疼惜这无关紧要的东西,反正也没人会看到,至于出去,那并非是我想走就能走的,海神留下的封印,除了他没人能解开……别碰了,脏。”
他的头隐忍地偏向一边,于是那一缕发丝便从辛崇指尖滑落。
辛崇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在意这无时无刻不在生长的东西,以至于被别人看到一点不妥都会让他略显狼狈。
那个“脏”字,也不知道是嫌他脏还是说头发脏,按照鲛人与人类势同水火的关系,倒很有可能是说他脏。
“所以你是拒绝我了?曜灵,你已经被困在这里几千年了,应该知道要出去的希望有多渺茫,如果你错过了我,等下一个人来还不知道要多久,可能又是数个千年,你真的就甘心被困在这里吗?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得到的,想要挽留的东西吗?就比如你那遭受了数千年苦难的族人们,既然三千年前你愿意为了他们被困在这里,那就证明你还是在意他们的。”
“可能是与世隔绝太久了,我发现你可能并不太清楚现在的局势,那我不妨和你说说……你们鲛人一族自从三千年前犯下过错被海神降罚,就遭受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戮,你的族人们有的被抓回去,沦为娈宠,痛苦化作的珍珠也会被收集起来做成美丽的首饰;有的被抓回去,研究身体价值,就算死了,尸体也会被打捞回去榨干一切剩余价值……你以为,现在还是当年的鲛人族盛世吗?”
辛崇嬉笑着伸手戳了戳鲛人身上的鳞片,看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好笑地抬起头去找寻那双漂亮的眼睛,“或许你还有一个天大的误会没有解除,那就是你的族民们,他们对你是怎样一种感情,感激?敬畏?你以为是这样吗?哈哈哈哈哈……只能说你太天真了,触怒海神的过错被他们归结在你身上,失落的神力也被归咎于你,族人的死亡也被归咎于你,曜灵啊,你说的没错,你是鲛人族的罪人,就算在刑台蹉跎一百年,一千年,乃至一万年,也无法消解你犯下的错,在这里躲着的三千年里,你的良心还安稳吗?他们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你啊……”
曜灵原本无所谓的态度骤然转变,面部肌肉不自觉地紧绷,像是被辛崇的话触动,他眉梢微动,“看来你对和我交易是势在必行了,我的态度如何,影响不了你的决定对吧?你说的对,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年,找到这里来的人确实不少,他们每个人都说能帮我离开这里,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还在这里。所以你拿什么证明,你能帮我离开?”
那双银蓝混着翠绿的眼睛射出冰冷而沉郁的光,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辛崇,身上属于上位者的压迫感有如实质落在辛崇身上,竟让辛崇觉得有些莫名地熟悉。
无他,只是曜灵眼角眉梢透露出来的强势的独裁者的气质,说话的抑扬顿挫,竟让辛崇恍然间以为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好啊,我可以先给你展示我的筹码,届时你再考虑和我的交易也无妨。”
辛崇笑看着曜灵,目光隐隐带着一丝欣赏。随后他掏出一根长长的红线,先将红线的一头拴在自己的手上,然后牵起曜灵冰凉的手,将另外一头拴在曜灵的手上。
待绳结落下,一阵红光从红线上向四周透射,这线竟然开始像血管一样鼓动起来,片刻后红光骤歇,两人指尖的结自然松开,红线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经历了一阵眩晕之后,辛崇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地上的低着头的“自己”,低笑一声,“现在你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自由活动,以此来验证我确实有本事能让你离开这里,这是我的诚意,我希望能听到你肯定的答复,曜灵。”
地上的“辛崇”活动了一下四肢,感受着久违的自由,带着惊异的目光看向被重重枷锁禁锢住的自己,“你确实让我相信,你能做到之前的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情了,既然你已经做到这一步,我可以现在就给你答案,我同意。只不过,这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还请留给我单独享受。”
“辛崇”露出了纯粹的、狡黠的笑容,转身往浅滩中走去,忽然消失在了辛崇的视线里。
曜灵本就是鲛人族的族长,对这水牢肯定比辛崇熟悉,没有了限制后,想要离开更是轻而易举,辛崇并不意外他会选择离开,也猜到了他离开之后会去看鲛人族现在的状况,甚至还可能去找他托付保管海神殿钥匙的鲛人,以得到更多的消息。
谨慎、多疑,曜灵并不完全信任自己说的话,所以他会去求证,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后,他就会回来履行和自己的约定,以换取更长久的自由。当然,他也可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不会再回来,留下辛崇替他被困在这里。
辛崇愿意给他这两个小时的时间,自然也把这些风险算计在内了,既然曜灵信任的鲛人花费三千年都没能做到,那就更不可能突然想出办法帮曜灵完全脱困,他有把握曜灵会回来。
两个小时,辛崇等得起……
两个小时说慢也不慢,辛崇在心里掐着时间,转眼时限已经快到了,曜灵却还没有回来。
辛崇不动声色地想,狗日的喜欢踩点的小兔崽子……
辛崇计时数到最后几秒时,眼前凭空掉下一个人,踏过浅浅的滩涂,微笑着朝他走过来,“我很守时的,你不必担心我会出尔反尔。”
此时两个小时的时限彻底结束,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两人视角交换,辛崇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抬头看向曜灵,“确实很守时,其实你可以再晚一点也没问题,最好和你那会面的好伙伴多待一会儿,让我看看你们到底在商量什么,也未尝不可。”
他说这话时表情正经,语速不急不缓,曜灵却明明白白地听出了他话里挤兑和讽刺的意味,却也不生气,只是低声回了一句“我错了”,认错态度不可谓不诚恳。
将掉在地上的红线捡起来收好后,辛崇冷哼一声,“哪里,可能是贵族的习俗吧,只希望朝令夕改不是贵族的另外一个习俗就好。既然你已同意交易,那就告诉我海神殿钥匙在哪里,待我拿到钥匙后,自然会帮你离开。”
“好,我同意。不过在那之前,介意和我立个誓约吗?立誓者以血起誓,违约者受生老病死、血肉消磨之苦,周而复始,无穷无尽。既能保证你不会拿到钥匙后就一走了之,也能保证我不会给你使绊子,两全其美,可好?”
曜灵假装没有听到前两句,眼底的笑意如同涟漪般散开,倒是一点也没有了之前冰冷沉郁的影子,仿佛辛崇之前觉得他像自己也是错觉。
他说的没错,如果这个誓约确实如他所说,那确实可以保障两人的利益,那如果曜灵骗他呢?他又不是鲛人,如何能确保誓约确实是仅用来监督双方遵守誓约,而没有夹带私货?
索性他在鲛人族藏书阁看到的书有记载类似的誓约,只要由他起誓,就可以避免被曜算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