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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寻访一代宗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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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舒点头,习惯性正色把别人发出的指令当个事情去办了:
“既然你开口了,那我尽量?”
薛怀跃显然不能对这个答案满意,在赛场上他无往不胜,冠军的求胜心代入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太多人爱他,身边显而易见的不爱太分明。或许他们两个人都是把情场当赛场、商场要分个高下的类型,肢体语言尽管已经打破了合适的界限,可以被划到情意绵绵的范畴了,唇齿交锋互不相让。
“那我挺荣幸的,毕竟,过往的恋爱里面,你好像没爱过谁。”薛怀跃记得,凌舒和他的某一队友,也曾是众人眼中金童玉女十分般配的一对。
后来分手分得毫无征兆,那个大男人夜里喊男队的几位一块出去喝酒,红了眼圈,讲凌舒这个人,心里头谁都没有。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气氛到了有普通情侣该有的海誓山盟,实则对待每一种关系像处理程序的机器人一般一丝不苟,人的血肉底下是一道道冰冷严格的程序。
那时薛怀跃还替凌舒说过话,说凌舒是个好姑娘。
队友几乎哽咽:“但是她他妈不爱我,她谁都不爱。”
搜寻了一下过往记忆里几个耐人寻味的片段,薛怀跃心说她还是有很爱很爱的人的。没跟任何人提出来。
“不客气,我会努力的。”凌舒笑得很开心,因为这样的情景本身就很值得人喜悦。
她没有因为薛怀跃隐隐的讥诮感到任何不快——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半斤八两,这样璀璨无上开创了一个时代的薛怀跃很缺她的爱么?
他正拥有的爱足够把他从脚淹没到头。全满贯,又全又满,她是他身边显眼的凹凸不平,干脆用爱填上,从此世事圆满。
男人都有征服欲,凌舒没对其他男朋友上过心,然后和他薛怀跃爱得死去活来,这样的剧本很能满足全满贯的虚荣心。
薛怀跃并不想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喜欢她,喜欢她在不归属于任何一方的利益链条上冲出来了一亩三分地,有余力时云淡风轻地给别人挡雨,喜欢人事浮沉一扭头凌舒却永远一脸冷淡地在身边。她也是喜欢他的。
符合逻辑的双向喜欢,少了些什么,有些古怪。
所以薛怀跃的吻终于落了下去。
开始是蜻蜓点水的轻微相触。
碰到的那一刻,两个人终于有关系实质性改变的羞赧,电路形成了联通,无声放电。躯体契合得异常,短暂流连后升腾起渴望,凌舒先前推拒式的肢体语言已被消解,腿软得站不起来,伏在薛怀跃胸口上,丢脸地闷笑偏头。
“没关系,看我。”薛怀跃的耳根子虽然也烧了起来,凌舒的反应给了他可以克敌的信号,常胜将军愈战愈勇,嗓音放软了哄诱。
“我不行,太羞耻了。”凌舒偏着头半捂着脸。
在今晚之前,他们还是一起从枪林弹雨中蹚出来的战友,革命友情感天动地,偶尔的肢体接触,凌舒心怀了一百个坦荡。结果一转头和战友发展成了嘴唇贴嘴唇的关系……凌舒首先不能面对的是自己。
薛怀跃承担着她大半个身体的重量,拉开了房门,把人带进去后又迅疾地关上。
没开灯,凌舒顶着薛怀跃的钳制摸索着走了几步,想要拉开距离,随便在沙发上坐一下,却弄巧成拙,栽进了柔软的床榻。
这样看起来更糟糕了。
薛怀跃嘲笑出声。
“你笑个屁啊。”床榻太软了没有起身的支点,凌舒翻身抄了个枕头往薛怀跃身上砸。
薛怀跃挨了这一下,不在乎地勾唇一笑,窗户透过来的月光点亮了他的眼眸,他按亮了床头灯,想叫凌舒看清楚,然后解开西装内搭衬衫领口的扣子,像是大战前的热身。
手臂前撑,圈出窄小的囚笼。
袖子被挽了上去,青筋显眼,一跳一跳,蕴含蓬勃力量的血液被运送。
凌舒依次抚摸他的小臂与大臂,发出叹服:“难怪你正手那么爆,没人顶得住,身体力量条件太好了。”
薛怀跃的脑袋低下来了,头发扎人,动作闻言一滞,带了委屈的腔调:“你只喜欢乒乓球,根本不喜欢乒乓球运动员。”
随后是一记深吻。饮过同一杯酒,呼吸无间,唇齿相依起来意外得熟稔,好像他们早就应该抛开其他,迈入这一步。
薛怀跃不满意于浅尝辄止,大拇指顶开齿关,便于他掠夺一切,横冲直撞地把女人的所有照单全收,他又成了掌控全局的人,总算可以稍稍安心。
指侧也有茧。不知道是通过什么训练姿势磨出来的。引发战栗。
松开之后,反而是凌舒脱力着大喘气。
薛怀跃笼着她,躺在她侧边:“试试吧?”
“嗯,试试吧……”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凌舒又笑,“我居然亲到了薛怀跃。我要还是二十岁的姑娘,一定发社交媒体炫耀说我亲到了薛怀跃。”
“你现在也可以。”
“啊?”
薛怀跃拿出了自己的手机,解锁后置于凌舒掌心:“哪怕你用我的手机我的账号发也行。”
还要怎样的诚意才能算是真心。
“不用的,我开个玩笑而已。”凌舒忙又把手机还了回去,没一点动心和犹豫。
她总是这样,全世界最动人的风景在眼前,全世界公认最好的球员把一颗心掏出来给她看,她亦云淡风轻地守着记忆里的几个残影,但会很有礼貌地讲谢谢。
薛怀跃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从床头柜早就准备好的首饰盒里拿出一根链子,缠到凌舒的手腕上。一条手链用了十来枚鸽血红佐以钻石镶嵌,鸽血红品相惊人,颗颗无烧鸽血,色泽纯正,光配套镶嵌的钻石就用了1.5ct。
触感冰凉,凌舒眼睛一抬,薛怀跃在她唇上点了一下,因为不想听道谢:
“我是想告诉你,我没一时兴起。”
从挑料子起,薛怀跃便盯着,镶嵌的师傅说这样的料子单拎出来做项链更大气,薛怀跃想到凌舒抱怨自己脖子短,不好戴项链衬得脖子更短,笑说做手链就行。
“嗯,喜欢。”凌舒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舍不得在这样无瑕的宝石上面留下指纹。
唯一不搭的是,腕子上原本就有了一条珍珠手链。一圆滑盈润,一锋利贵气,并不相衬。
薛怀跃问:“这串珍珠要替你取下来吗?”
楚归镝买的,有好几年了,那时候他在洛杉矶打商业赛,拿了第一,奖金是8000美元。他逛商场看到一条标价刚好是8000美元的珍珠手链,笃定这是上天给的暗示,奖金没捂热便砸了下去。之后过海关被税了一道,差点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
凌舒收到后真感动哭了,朋友圈连发了好几天。
凌舒瞧了眼薛怀跃灯光下的神色,思考了一瞬,说:“没事,叠戴挺好的。”
舍不得摘下来的意思。
薛怀跃忽而觉得很累,就着凌舒的手去抚自己快打结的眉头,问她能不能以后少管楚家的事情,毕竟她跟楚归镝没有血缘关系,人家有亲生的爹妈,事事操心拿主意外面要讲闲话。凌舒答应得爽快,说把孩子顺利打完全锦的事情弄完,再不多管多问。
答应得太顺遂,薛怀跃又不太乐意,哼哼唧唧,怎么样都不对。而后被催着洗澡,各洗各的,睡了个在成年人间几乎不可思议的素觉。
薛怀跃没什么睡意,一会儿问凌舒有没有睡着,一会儿问她记不记得某年的某场比赛。深夜怀旧,念及故人旧事,最后就剩枕边的一个了,于是薛怀跃与她十指相扣。
感受到她的体温明显比他高出了一截,自鸣得意:
“所以你还是会对我害羞脸红心跳。”
“……我是个正常女人。”况且她堂堂正正一辈子,最后还是和战友演变成了接吻的关系,太值得害臊了。凌舒撇薛怀跃的手,撇不掉,粘人得像八爪鱼。
最后凌舒困到灵魂出窍,警告他再多说一句废话,马上试验期宣布失败,薛怀跃这才闭嘴。
他们之间确实是用“试验”比较恰当。方方面面合拍,相互喜欢也有,却没有在一起的理由,所以捏在一块成了薛怀跃主导的一次试验。也许爆炸得很惨烈,也许成果很绚烂,谁知道呢。
早上薛怀跃手机震动,提醒他到了该工作的时间,他起身,顺便晃了晃身旁熟睡的人。
“起床了。”
“别喊我,我困,今天的现场我不盯了你加油。”睡得四仰八叉。以前本着对合作伙伴负责的心态,提前到场,提前排流程,每一个环节预先踩一遍。有些运动员抱怨比完赛就要进行拍摄行程太紧的时候,负责统筹的凌舒已经更久没合眼。如今能堂而皇之地摆烂,实在是愉快。
“狠心的女人,你变了。”
薛怀跃还说了一堆俏皮话,想激凌舒跟他斗嘴几个回合,然而凌舒睡下去的决心非常强,屏蔽了他一系列没营养的话。
最后在试验期男友出门前,凌舒听到钱包拉链被拉开,手指被抬起按下,闭着眼睛问他:
“请问你是在用我指纹偷我钱吗?”
气氛破坏大师。
薛怀跃说:“刚给你钱包里放了我的卡,密码是我生日倒过来,现在是把你的指纹录入我的手机。”
“为什么不是我的生日倒过来?果然还是心里没有我。”
女人一旦想无理取闹,薛怀跃无可破解,任她骂了,临走前招呼:“我走了啊。”
“快滚吧。”稍微应了几句,瞌睡跑了一半,凌舒很烦。
“早安吻之类的是不是还没?”
“太暧昧了吧。”凌舒把脸埋到了被子里。
而后是薛怀跃轻手轻脚带门很闷的一声。
代表上海参加全锦赛的名单定了下来,薛怀跃只有一项,打男子团体的一单。
他翻了翻其他省队的报名表,看到了甚至有上一代的熟面孔,年逾四十岁的大前辈们还有赛可打,单打双打两开花,□□得宛如清朝老兵。
全锦赛之外,年底其他两项世界级比赛也确定不会有他出战。领导说,新的奥运周期,小将们需要多历练。
然而薛怀跃这个年龄层,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的超长待机,小的屡次出战,好像只有他需要把名额让出来。有时候想功成身退算了,顶着现有的荣誉参加活动,名利双收,轻轻松松,可是27岁,怎么算都不是一个可以安心就此退休的节点。
拍摄的间隙薛怀跃看手机,微信常年99+,凌舒没发消息来,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睡觉。被阴郁的情绪裹挟久了,需要一些阳光对冲。
十六岁青奥会第一次见面,其实他们各自都有为之驻足的风景。薛怀跃没说的是,他后悔了,如果时光倒流,他绝对会不走弯路,直接牵起为自己不厌其烦一遍遍找参赛卡的志愿女孩的手,他们还要并肩十几年以及更久的时间,那为什么不早一点相知相爱。
朋友发来了浙江教练国庆节期间非公开的活动轨迹。看起来是在浙江某一深山老林度假。
全锦赛在即,争分夺秒,凌舒应该不会想让这位浙江教练度过数天安稳的假期。
薛怀跃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发给了凌舒。还想说,她要是不能马上在心理上和姓楚的切割得干干净净,他会不遗余力地占据她能够支配的时间和空间,嘴上说的却是:“赶紧带着圆圆去堵他吧,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凌舒接到消息,收拾出来几件换洗的衣服,拖着楚归镝和他的装备直奔机场。跟省队和学校请假都是在路上请的。
楚归镝难免好奇:“那是怎样一位教练?你们打哑谜打了半天了,我还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凌舒几次欲言又止:“这位大佬,乒坛绝对的一代宗师啊,不是我想打哑谜,关于他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见到面了后,你只管跟着他学就好。”
一代宗师,且绝对的腥风血雨。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好多程序并不是在阳光下走,掰开了揉碎了也讲不清。因而带了一身的腥风血雨,退场退得遗憾。是非对错跟小孩子讲不清楚,干脆不说。
这位一代宗师引领了第七代技改,获得了大满贯,与谢观应是同期运动员,在役期间始终是队内当之无愧的一号人物。正因为引领技改,又能打又会教还会思考,思路成熟老辣,几乎是把薛怀跃栓裤腰带上带大的,教过薛怀跃几招,屡破劲敌。
薛怀跃既然开口说这位能教,就一定行。
浙江富庶,全境没有荒无人烟的地方,所谓山区的度假村也不是凌舒原本设想的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竖着几栋别墅,商业化程度很高,建筑以木质竹质的小院为主,溪水潺潺,别有意趣,应和了名称“观自在”。
基础设施中建有乒乓球室,凌舒思忖着,或许一代宗师本人对这个项目都有入股,参与开发。
办理入住完毕,却在找人这个方面栽了大坑。度假村工作人员按规定不透露旅客具体门房号,也拒绝进行旅客间的牵线沟通。一代宗师的私人手机号总是打不通,给他助理打电话,助理端庄大气地来回重复一句话:
“您好,已为您进行课程的排队,预计排期明年三月。”
明年三月,那黄花菜都凉了,凌舒差点给气死。
咬牙想着度假村不就这巴掌大的地方,凌舒按着楚归镝的肩膀吩咐:
“圆圆,你先在球室里面自己练着球,我大不了出去一户一户找!”
楚归镝想说这条河还有后面两个山包都算是“观自在”的范围,真找人面积不小的,看她背影杀气十足,没好说。
球室没什么人,配置不错,握力器、发球机等备得很齐,空旷得可怜。
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拍子置于球台上,却没有练球的意思,正蹲在一块玩手游。
“hello?”楚归镝大概招呼了一下,不知道球桌是不是预约制,看那两位男孩点了下头没发表异议,找了张台子自己开练。
多看了一眼他们的球拍,嚯,是蝴蝶特注ALC,看来是专业选手,搞不好过会儿能相互讨教两招。
自己对着发球机练很是无趣,楚归镝正想友好地邀请他们一起,听到他们突然一声惊呼:
“我靠,导是不是说他四点钓鱼回来?四点半了,快点练!”
两个男孩子游戏挂机,连滚带爬在球台前面对拉,等着大人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