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诱火》夏里长香

13、地下室

　　这是一个不大的地下室，里面的布置一览无余，四面墙角放着半人高的烛台，蜡烛无声无息地燃着。

　　正前方有一小案，案上摆着一棋盘，棋子未收。似乎在前一刻，这里有人正有人对弈，他们一来就消失了。

　　茶水腾腾冒着热气，无人执棋，棋却自动，两人走上前，黑白两方杀得有来有回，险象丛生，不觉看入了迷，大橘猫在旁边焦躁地来回踱步。

　　将离想起来了，他们踏入神庙之后莫名其妙到了这里，而后被棋盘吸引，不知不觉地就看入了迷。

　　合夜一半的魂魄存放在了橘猫身上，及时从幻境里脱身，才能费力把将离给弄出来。

　　墙上雕刻着图腾，多是些上古异兽，仙人神兽，主要是装饰作用，叙事倒未看见。

　　而这一小块，靠近小桌案旁的这面墙上，远看时与其他墙面并无多大差别，凑近一看，就能发现不同，墙上所刻也是仙人异兽，却多了一些东西——远古的人。

　　远古的人追求与自然融合，追求术法的天授意味，往往会刻意地在修炼时将自身的形体增加一些其他生灵的部分，意为“和”，他们相信这样，能够获得其他生灵修炼的奥秘。

　　墙面上刻下的就有这样的人，并且数量很多，其间最引人注目的是中间靠上浮雕，他与现在的人的形体更为接近，与所刻的其他生灵和远古人不同，他是这面浮雕的主体，身姿巨大，顶天立地，一手捉云，一手护卫地下子民，再往旁面看，这个“人”不见了，仔细一找，他混迹在了人群之中，和所有生灵一样劳作，修炼，后面又发生了改变，顶上刻的应当是天雷，一道一道劈向地上的生灵，画面变得混乱不堪，那人身姿涨大数倍，抗住天雷，但最后倒下，接着应当又有了大灾难，画面中的人都呈趴伏状，面目惊恐。

　　合夜凑近了看，发现有个很奇怪的画面，在这些倒下的人身边，生出一些像藤蔓一样的东西，死去的生灵又“活”了过来，方才巨人的身体已然不见。
　　生灵们朝着巨人倒下的地方跪下来。

　　画面主体聚焦到一座山，仔细辨认，能够发现就是他们来的那座山，生灵们修了一座神庙，供奉着这位巨人——最初的北荒大帝涣海君。

　　神庙的来历？

　　以前听族中长辈说过，在人界和神界还未彻底划清界限之前，地上的神灵不是如今的这几个，如今的就是些人界出身的神仙，远不像当年那些神一样，享有通天彻地之能。

　　浮雕到人们跪于神祠前结束。合夜将离二人又从头看了一遍，这就是很普通的浮雕，没什么特别之处。

　　将离咦了一声，手停留在跪拜的人群中间，细细摸了一遍，在某处停下。

　　“怎么？”合夜问。

　　“不对劲。”将离指了指上面的“人”，“他们的表情好像……”

　　“不情愿。”合夜接过话，就着将离的手按了按。

　　浮雕立马发生变化，合夜站远了一点，视线仍未移开。

　　上面的“人”面部表情刻画得十分逼真，原本呆滞的神情一改，怒目圆睁，凶恶地盯着神庙。

　　神庙的台阶上仰躺着一个人，神情痛苦，胸口上插着一把三叉戟。

　　头顶咚咚地响，像是有人拿着皮球在地上砸，将离甩出把长□□向上方，头顶处的石板却整块往下沉，响声变得越来越大，着孩子的笑声和咒骂，癫狂错乱。

　　合夜抱起猫站在将离身边，喊道：“给他掀翻！”
　　将离神色一凛，“好嘞！”他大喝一声，长枪在手里挽了个漂亮的花，铿的一声杵在地上，砸下一个深坑，石板飞速落下，跟长枪相撞，擦出一串火星，将离用力击了一掌在枪杆上，石板登时四分五裂。

　　就在此时，眼前突然一黑，灯灭了。灯台夹杂着风声朝两人刺来。

　　合夜捞起棋盘，挡住朝他袭来的灯台，手上吃痛，刀光剑影之中才看清，哪里是灯台，分明是无数把利剑，柄柄都指向他们。

　　“没事吧？”将离在间隙之中问道。

　　合夜低头看了眼，伤口贯穿手掌，剧痛之中仿佛又有万蚁在啃噬，“没什么大事，小心别被伤到了，剑上有毒。”

　　两人一心注意着四面八方的毒剑，并不曾留意方才浮雕上的“人”都站了起来，怨毒地看着二人，倒地的那“人”已经爬起来，手中拿着三叉戟，正对将离的脑袋。

　　忽然，头顶泻出光亮，刀剑哐哐当当掉了一地，浮雕上的“人”不甘地回到原位。

　　“大人？！”将离惊喜道。

　　幸好他们没直接往上跑，除去他毁掉的那层，在它之上，还有数层，冲上去无非头破血流。

　　祁尘扫了浮雕一眼，然后道：“上来吧。”

　　二人上来一看，他们仍在刚刚进来时的田垄上。再回头，他们待的那个地下室已经不见了。

　　“庙呢？”合夜问。

　　言辞扬扬下巴，“那呢。”

　　往生镜碎掉以后，神庙显现出它本来的面目：仅仅只是间破茅草棚子而已，风吹得再大点儿能一把给掀了。

　　其他人看不见，言辞闭着眼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邪念浓郁，黑气张牙舞爪，里面还有数十个人被紧紧缠住，生死不知。

　　“里面有人。”言辞沉声道。

　　这意味着他们无法靠近，邪念蛊惑人心，激发人的欲念，使人拼死搏斗，到最后，要么死得一干二净，要么独留一人活着，疯傻一生，放去人界，引诱其他人来。

　　一时间陷入沉默，祁尘道：“我和将离去吧。”将离去找魔族圣物，他将邪念引渡到封印大阵中去。

　　祁尘的真身在封印大阵中，受到的影响很少，至于将离，他只是在外围找找他要的东西的踪迹而已，待的时间并不长，这两人比起合夜一个凡人以及带着满身邪念的言辞的确更适合进去。

　　言辞冷着一张脸不说话，慢吞吞地把花红小蛇掏出来给了祁尘。

　　“走吧。”将离握住长枪跟在祁尘身后，仅仅走了几步，两人身形便凭空消失了。

　　合夜蹲下来给猫顺毛，一个不注意力气大了点儿，橘猫就从他怀里跳下去了。

　　“诶！别跑远了，死了就没命了！”合夜朝着猫大喊。

　　言辞：“……”

　　合夜蹲下来坐在田垄上，从兜里掏出根烟递给言辞：“要么？”

　　“这什么？”言辞垂眼看着，没有接。

　　合夜瘪瘪嘴，叹了口气，“这可是好东西，吸上一口啊，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说完点燃自己那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

　　言辞在他身边坐下，“给我一根。”

　　他学着合夜的样子吸了一口，腹诽道：这怎么就成好东西了。

　　一口烟呛得他面色通红，强忍着没咳出来，眼角泛起泪光。合夜没看他，只道：“憋不住就咳呗，我难不成还要笑你。”

　　言辞掐灭烟，随手扔了，仍看着茅草棚子的方向。

　　合夜转过来，问他：“你跟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言辞想了想，没想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于是想到多嘎叽叽喳喳跟他说话时听到的一个词，“室友。”

　　合夜一口烟呛得前俯后仰，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还以为会听到什么师父，亲人，或者爱人之类的。

　　感受到言辞的视线，合夜摆摆手，平复好呼吸之后才问：“您知道室友是什么意思吗？”

　　言辞瞟了他一眼，合夜讪讪道：“啊……抱歉，我以为你和大人……”

　　“以为什么？”言辞不懂他一句话为什么要磨蹭半天。

　　合夜坐得离言辞远了一点，“说了你别生气，是我看走眼了。……我以为你跟大人是……爱……爱人关系。”

　　言辞扬手就要将蛇抛出来，才想起蛇不再他这儿，猛地站起身，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合夜此时也怵了，暗怪自己太过八卦，险些丢命，慌忙作揖赔罪：“晚辈有错，请大人勿怪。”

　　言辞气极，又不能真把合夜怎么样，拂袖走到另一边去了。

　　“啊！啊——鬼啊！”茅草棚子里传出一声惨叫，紧接着什么也听不到了。言辞凝神闭眼，在浓郁邪念中搜寻着祁尘的身影，连衣角也没看见。

　　面前冲出一个人，侧身避开，正要拦住，虚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拍向那人。

　　情急之下，言辞徒手抓住白骨一样的手，往后用力一撅，生生掰断。

　　那人瘫坐在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不敢相信言辞就这么徒手将恶鬼挫骨扬灰了。

　　言辞朝他走过来，那人抱住头拼命往后退，嘴里不住祈求：“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

　　言辞止住脚步，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本来离得远远的合夜见状，还是压下尴尬的念头过来救场。

　　合夜将手轻轻搭在那人肩膀上，那人惊恐地尖叫，眼看就要无头苍蝇一样又要钻向茅草棚子那边，被合夜死活拉住了。

　　“你等等！我们是来救你们的！你睁眼看看？你……睁眼啊？！”合夜无能狂怒吼道。

　　那人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崩溃道：“我……我不敢啊！”

　　合夜脑子灵光一现，福至心灵道：“……how...how are you?!”

　　年轻人：“I'm fine……啊？”合夜退到一边，把位置给言辞让出来。

　　言辞问他：“里面什么情况？”

　　“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好多鬼……全都是鬼……”

　　白问。

　　合夜看着言辞难看的脸色，换了个问法：“你看见穿着穿着一黑一白衣服的两个人吗？”

　　年轻人显然对跟他一样穿着现代衣服，抱着猫的青年更加信任，仔细想了一下认真回答：“……我看见了，但没看清楚……我……我以为是……黑白无常……”

　　半个白问……

　　“行了，你就呆这儿吧，等会儿把你送出去。”合夜长叹一声气交代。

　　言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见不到祁尘就觉得心慌，才醒过来的时候还不明显，自从见到祁尘之后就越来越严重。

　　合夜慢悠悠走到言辞身边，想了很久，还是打算把地下室里看见的东西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