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诱火》夏里长香

11、平地起神庙

　　远处有一个人，倚坐在车头上，旁边还趴着只超重的橘猫。

　　“不好意思，刚刚耽搁你们了吧。”合夜推了一下眼镜，微笑着道歉。

　　将离突然变得很激动，“你怎么来了，我就知道你什么都记得，可你来了又有什么用呢？一凡人？”

　　合夜淡淡道：“我自己的命自己有数，不劳大人担心。”

　　“你！”将离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

　　合夜的猫十分合时宜的喵呜了一声，祁尘微咳一声，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道：“来了就一起走吧。”

　　合夜在行李里翻出了些乱七八糟的法器，看得将离直叹气，干脆揪着他的领子，一手抱着猫去追前面两个人。

　　走到一处，祁尘停下来，眉眼间有犹豫之色。四处都有邪念的味道，一时倒是找不到哪处最为浓郁。言辞便说：“拿我试试看？”

　　祁尘望着他道：“你拿自己当什么？”

　　言辞想也不想：“捷径啊。”

　　祁尘蹲下身子，笑道：“那可不巧，我喜欢绕路。”

　　言辞：“……”

　　祁尘在手边上捡了几块石子摆弄几下，随后在中央一按，脚下一股巨大的吸力铺天盖地涌来，将所有人囫囵卷了进去。

　　掉下去，发现地底又不一样，整个北境跟套娃一样，一层包着一层。此刻他们站在一片焦土之上，空气中白雾茫茫，天空黑压压一片，悬于头顶，天地像是被突兀的分割开，沉闷的气息压的人心烦气躁。

　　祁尘面色如常，偏过头问言辞：“玉佩带好了吗？”

　　“在身上。”言辞抚上胸口。

　　祁尘点点头，又嘱咐一句：“记得定神，不要失了心智。”

　　“这里已经是幻境了吗？”言辞问道。

　　祁尘在虚空中拢了一把，缠绕在手间的白雾顿时变成各种各样的虫子，祁尘手掌一翻，又化为白雾，“并不是，邪念所造的幻境跟普通的不同，他能迷惑人的心智，心神一旦不稳，他能知晓你的一切，你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欲都将在他手里。你看到的也许是你最想要的，也可能是过去的时间里你忘不了的。你之所见，是幻境，亦不是幻境。”

　　话音甫停，白雾倏然散开，脚下的焦土分明是累累白骨。

　　黑压压的天空里人影攒动，有时突然朝人扑来，如同被剥了皮的猴子，血淋淋的，大张着嘴，眼里流下汩汩血泪。

　　“这是真的。”言辞肯定道。

　　祁尘没有反驳，而是说：“他们只是一道屏障，阻拦外人的。”

　　言辞抬头看着天空中哭嚎的影子，说：“有心人为之。”

　　他兀自走到一具白骨面前，一道柔和的白光自手间源源不断泄出，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着还有无存活的生灵。

　　祁尘没有阻止言辞，善念是最不该被阻止的东西。

　　若要解决一处的邪念，必得直找源头，也就是最浓郁的地方。或传渡进封印大阵，或暂存于自己身上，无论哪一种，都不需要言辞去动手。

　　将离不知言辞在干什么，也静静等着，他从跟着祁尘进入封印三千年，目的只有一个，找到魔族圣物，唤醒魔族子民，仅此而已。对于邪念他知之甚少，只有祁尘他们几个神仙了解到的最多。

　　“不对。”言辞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看。”

　　之间言辞手上白色光华逐渐变红，颜色越来越深，直至变黑，眼看着就要融入体内，言辞将玉佩拿出来放了进去。

　　“这是……”将离瞪大了眼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浓郁的邪念！”

　　祁尘定定地看着玉佩，不知道在想什么。

　　数量庞大的白骨和黑影似有感应，全部调转着方向，冲着他们这些外来人，白骨抬起脑袋，眼睛张望着中央，就像是在冷冷地注视着他们一样。

　　言辞垂下手，起身往回走时发现这些死物的目光跟随着他，他每走一步，圈子就缩小一圈，于是他站定，停在原地，微侧着头，含着警告意味的目光向那些东西扫过去。那些死物感受到了威压，被迫往后退却。

　　言辞走到祁尘身边，还没开口，面前突然递来一块素白帕子，言辞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手腕处不知何时沾了些尘土血迹，于是接过来，祁尘走到前面去了之后，他才慢吞吞地把帕子好好收起来，塞进袖子里。

　　就在这时，白骨突然动起来，合夜差点没站稳，将离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扶住了。

　　“白骨里有东西！”将离喊了一声。

　　言辞他们当然也看见了。脚下一动，白骨纷纷碎裂，激起的余波将另外几人往后推开。

　　将其他三人隐匿，言辞把自己当作诱饵，站在最中央。不到片刻，罡风大作，密密麻麻的白骨里渗出粘稠的黑水，全都向言辞涌去，不多时，就竖起一座高墙，将阵中间的人密不透风的包裹起来，活像是要将他吞吃入腹。

　　言辞在黑暗中原本闭着眼，有一条奇怪的东西穿梭在其中，似蛇非蛇，速度极快。

　　言辞睁开眼：“找到你了。”而后用力往虚空中一拽，耳边立马听到一声怒吼，黑水里立刻伸出密密麻麻的触手挥向言辞。

　　言辞翻身避开，触手打在白骨之上，白骨立即化为齑粉。

　　言辞神色未变，感知着潜藏在暗处的那股力量。

　　大地轰然震颤，言辞立于半空，俯身望着地面撕裂的口子，源源不断的爬出白骨，涌出黑水。尖刀般的触手直冲面门，就在这时，言辞终于在浓稠的黑气中捕捉到了那东西的痕迹。

　　袖间一动，花红小蛇飞一样朝着某处窜去，看不见的地方立刻传来撕咬与斥骂的声音，下一刻黑水退去，白骨像最初见到的一样，真正倒在了地上。

　　言辞身上有伤，一不留神，竟然叫白骨抓了一道，手背上一道狰狞的口子暴露在空气中。

　　言辞略扫一眼，不甚在意的将手背在背后，向远处涨大数倍的花红巨蟒招招手，巨蟒将身下的东西抛起来，一口叼在嘴里，扭动着身体欢快的跑到主人面前邀功。

　　言辞让开些许，啪的一声，一块连原样也看不出的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看腐烂程度样子应该已经死了很久，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恶臭。

　　祁尘不知从哪儿摸出块手帕掩住鼻子，垂眼看着脚下的东西，还未曾开口，合夜就道：“这不是我魔族的东西吗？”

　　将离脸色一变，走上前来看，“确实是……不过这东西早就被上任魔君铲除了，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此物叫做脓双，三头三目，周身脓包，形似长蛇，以生灵魂魄为食，生于地下污秽之地，为魔族镇守地门，却因生性贪婪，戕害族人性命被魔君下令铲除。

　　脓双常常处于半生半死状态，神志不清，极易遭人利用，加之贪生怕死，欺软怕硬，更易掌控。

　　这个想来已许久未进食，耳不清，目不明，贸然出现才被言辞给收了。

　　在抓住他的那一刻，言辞明明感受到它身上异常浓郁的邪念，可现在一丝都查探不到。

　　要找源头，就得循着邪念的气息一直走，可这次邪念如同有了神智，怎么也抓不着，言辞不由自主望向祁尘。

　　祁尘察觉到视线，像刚刚回过神一样，偏头看过来，眼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茫然。

　　“你……”言辞欲言又止。

　　祁尘点点头，道“我去了一趟残将渊，不妨事。”

　　“是去问其他大人了吗？有什么办法？”将离问道。

　　“别动。”祁尘这样说，“马上就到了。”

　　这话刚说完，面前的场景再一次发生了变化，言辞心里烦闷异常，尽力将把那股奇怪的感觉压下来。

　　这一次，跟刚刚的环境天差异别。四处都是田垄，山林，河渠。即使已经荒芜破败，也依稀能从其中想象到之前人们在这里耕作生活的画面。

　　“这就来啦？”将离发出感叹。

　　“北境之神在相助吧。”合夜看着祁尘说道。

　　祁尘点头，随即把视线投向身边的水田。他们站在旁边，水里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紧接着轰然一声，几人早有准备，飞身后掠，一座高山拔地而起，毫无预兆。

　　这座山生得突兀，在一众死物之中它显得别有生气，一片苍翠欲滴，山间雾气缭绕，生机勃勃。

　　可怪异之处也很明显，所有的生机浮于表面，在山下，听不见一丝声响，没有风，花草树木像是一层幻象，一动也不动的被描画在原地。

　　一阵钟声响彻山间，缓慢有力，听得人心神激荡，不自觉要往山中去。

　　言辞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远处的山巅，显露出殿宇飞檐的一角。

　　在久不断绝的钟鼓声中，殿宇不断变大，言辞他们一步未动，就已经站在这座神庙的面前。

　　它的全貌就这样落入众人眼中，虽不弘大，但胜在精美，从瓦片梁柱来看，建造者必是倾注了很多心血。

　　门上悬着一块大匾，书写着涣海祠三个大字，字体鎏金，龙飞凤舞。

　　三面门开，里面黑漆漆的，看不真切里面的布置，更别说看见供奉着什么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