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当史官》山与风

1、1.隔离区99

　　炽热阳光，一经透明玻璃的过滤，瞬间柔和起来。玻璃罩之下，植被茂盛，好似盛夏的热带雨林。

　　各种树木、藤蔓围绕成四方的墙，墙内是一间没有屋顶的房间：青色玻璃地砖，地砖上，一张床、一张书桌，一间洗浴室。

　　一扇门框，孤零零地竖立在地砖与泥土的交接处，没有门。

　　一垒垒书籍，沿着植被围成的墙面堆放。地上堆着凌乱的纸张等杂物，各自安守在自己的角落里。

　　一位长发少女，十七八岁，身着橘红色连衣裙，坐在书桌前。

　　“孟知时录：零世纪78年9月26日……”

　　孟知时趴在藤萝缠绕的金属桌上，手握钢笔，在一张泛着银光、质地厚实的纸张上书写。百无聊赖。

　　“天气——”

　　她抬头，看见隔离罩上，阳光明媚，便低头继续写，“阳。”

　　“隔离区99，一切如常，土地质量良好，未被污染；供电良好，温度适宜。”

　　写罢，她放下笔，起身背上涨鼓鼓的蓝布挎包，简单扎一个低马尾，走至门口，穿上鞋，抓起靠在墙边的一个探测仪，顺便敲了敲一个金属长方体物件。

　　被敲头后，长方体长出“腰身”，变成两截，上头下身；头上亮出一个白色屏幕，屏幕里一双黑色像素圆眼睛和长条形嘴巴；身体上，伸出四肢。

　　轮子是他的脚掌，滚在地上，发出沙沙摩擦声。

　　“早上好！孟史官。”
　　“早上好，小花602号。”
　　“请叫我江小花，孟史官。”
　　孟知时耸耸肩，“好的。”

　　探测仪的头子在工作状态下接触地面时，指示灯会亮。如果灯光保持绿色，则说明土质正常；如果变成红色，则说明土地被污染。

　　自从孟知时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一个月以来，她几乎每天都在做这项工作。

　　据说隔离区99以前是一位官员为自己单独打造的隔离区，所以这面积不算太大；但对于孟知时一个人来说，绝不能算小。如果她只靠步行巡视，那一天的时间都得花在这上面；如果采用一些科技代步，一上午的时间就能巡视完。

　　采用哪种方式，全看她今日之心情。

　　“孟史官，今天您打算步行巡视吗？”
　　“嗯。”
　　“那需要我为您准备午饭吗？”
　　孟知时眉头一簇，“不用，我带了盒饭。”

　　正方脑袋上的屏幕里，圆形眼睛变成了两个“√ √”，嘴巴瘪成倒V。

　　她走进丛林之中，惊动树上的几只鸟儿。她拿着探测仪，扫着每一块土地。

　　“放点音乐吧，小花。”

　　江小花瞬间一乐，“请叫我江小花。根据今日天气，我将为您播放凯特斯特的钢琴曲：Nameless Sun。”

　　音乐奏响，孟知时轻快地踱步。

　　江小花道：“这是江史官最爱的曲子，希望孟史官您能喜欢。”

　　孟知时再次蹙眉。

　　一个月前，隔离区99里还住着一个名叫江茵的女人。是这个女人把孟知时从污染区带回隔离区99。

　　江茵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知性女人，孟知时现在所居住的房间，便曾经属于江茵。听江小花说，孟知时没来之前，江茵已经一个人在这里居住了三十年。

　　大抵走了一个多小时，孟知时来到隔离区边缘。

　　一面玻璃之隔，内外的土地颜色完全不同。被污染的土地呈现出五彩斑斓的黑色，其上除了挣扎地生活着一些零零散散的变异植株外，再无其它植被。

　　毕竟隔离区所在位置的周遭，污染程度相对较少，并没有聚集变异生物。

　　当孟知时面对这个陌生而恶臭的世界时，她一度彷徨、恐惧。江茵带她回来，告知她这是末世——零世纪。因环境极度恶劣、基因污染严重等问题，世界已经变得人类无法掌控、无法生存。

　　为了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存活，人类造出特质隔离层，硬度高，外形透明如玻璃，因此被人们俗称为玻璃罩。于是，一时间这个星球上诞生了无数个隔离区。

　　但不是所有人人类都可以生活在隔离区里。

　　与庞大的人类数量相比，隔离区数量还是太少。

　　经历过一段残酷的生存竞争历史，一部分有权有势之人占领隔离区。那些被隔离在外的人类，被病毒、基因污染病等传播，死的死、变异的变异。

　　但世界好像没想放过人类。隔离区刚建得蔚为大观，人类赖以生存的土地就被污染。

　　隔离区一个一个被消灭。

　　江茵不止一次在孟知时面前嘲讽：“人啊，不过是自食其果。”

　　那时，孟知时和江茵每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拿着探测仪，巡视整个隔离区，以确保土地还没有被污染。江茵离开后，便就只剩她一人。

　　这项工作好似非常重要。

　　因为只要发现一处污染土地，这片隔离区就会在短短几天之内变得寸草不生。所以她们必须抓紧时间向上级申请转移，趁整个隔离区被污染之前，赶紧离开这里。

　　不过江茵在这儿待了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发现污染区。

　　江茵曾经告诉她：“每个隔离区都会有史官这个职位。这个职位主要负责两件事，一是巡视，二是记录。”

　　孟知时也不知道自己的怎么就成了史官，好像只是江茵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满意地说道：“以后你也是史官了。”

　　既没有任命书，也没有入职合同。

　　孟知时来到一处湖泊，湖面波光粼粼，几只细长如丝、通体晶莹的玻璃猫鱼在水中缓游。

　　她坐在湖边，从包里掏出自热盒饭。

　　江小花道：“又是鱼香肉丝盒饭。”

　　孟知时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昨天我清点仓库，发现盒饭没剩多少了。”

　　江小花转动正方形头颅，脖子因扭动而发出声响，“两个月前江史官已经向上级申请了物资调配。”

　　“多久才能送来？”

　　“请耐心等待，隔离区之间的物资运送非常困难，耗时较长。”

　　孟知时漠然。她总能从江茵与江小花的口中听到所谓的上级，但从来没有见过。

　　江茵也从来没有见过上级，但她非常笃信他们的存在。

　　江茵曾和她讲了一个故事：“我十五岁那年，实在太孤独了，就以食物资源不足为由，通过太一系统向上级申请资源调配。结果呀，我等了很久很久，差不多一年多，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你都不知道这个等待有多煎熬，有多漫长。你问我后来？后来啊，我准备自我了结……你别惊讶……那天我准备最后巡视一次隔离区99，就在来到隔离区入口时，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是的，一辆载满物资的大货车停在外面，但车里一个人也没有。”

　　吃完饭后，孟知时起身，继续行走。江小花滚动着轮子，跟在她身后。

　　她来到隔离区入口：这是一道凸出的圆柱体通道，通道尽头是一扇透明大门，门外是焦灼的旷野，一望无际。

　　她叹息一声，转身继续手头的工作。

　　“请不要不开心，孟史官。我为您放一首欢快的音乐。”

　　孟知时好奇，“机器人也会看脸色吗？”

　　江小花眨了眨屏幕上的眼睛，笑嘻嘻道：“江史官告诉我，人类叹气就是不开心。”

　　孟知时看向江小花（这个只有她一半高的机器人），心里感到郁闷。

　　她问：“机器人会有感情吗？”

　　“抱歉，经过数年实验与检测，机器人很难理解人类所谓感情。”

　　“那江茵离开了，你难过吗？”

　　江小花抬头望着孟知时，眨了眨眼，“推测此处难过意为‘心情不痛快，伤心’，机器人没有心，无法难过。”

　　“那为什么你一口一个江史官，每天都是。”孟知时转身，继续行走。

　　江小花停在原地，思索片刻，忙得跟上，“如果提江史官会让孟史官您难过，那我可以不再提。”

　　“我不难过。”

　　没有穿越到这个末世之前，孟知时就是一个孤儿，挣扎在□□之中，每天过着朝不保夕、如履薄冰的生活。如今穿越到末世，好不容易遇见一个待她真诚亲密的姐姐，却也离她而去。

　　江茵离开那天的清晨，笑着对孟知时说：“太好了，隔离区99号也算是有人帮我守着了。”

　　那天晚上，江茵就消失不见。孟知时找了一晚上。

　　“孟史官，待会儿巡视完后，您有什么打算吗？”

　　“当然是记录了。”

　　“我是说您下班后。”

　　孟知时摸了摸下巴，“不知道。”

　　“不如看电影吧。”

　　孟知时低头看向江小花，江小花的眼睛变成两颗爱心。

　　孟知时忍俊不禁，“好啊。”

　　江小花眼睛笑成月牙，“好的，您想看什么类型？我先帮您检索。”

　　孟知时琢磨片刻，“爱情。”

　　“爱情……范围太广。”

　　“随便吧。”

　　“那我随机抽取一部。请稍等……五十一世纪由国际导演李黑拍摄的《丢盔卸甲》，如何？”

　　“行。”

　　孟知时步子轻快起来，不知不觉，她心里也开始期待这部电影。

　　她拿着探测器左扫扫、右扫扫，但心思全然不在上头。要不待会儿从温室农场里弄点蔬菜，做一点小菜？再去取一点儿零食？

　　以前她一直很憧憬和朋友、亲人、爱人一边看电影、一边吃美食。对于她来说，这便是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刻。

　　江小花倒也是个不错的“朋友”。

　　孟知时不禁嘴角上扬。

　　突然江小花爆发出刺耳的警笛声，孟知时手里的探测器也开始猛烈颤动

　　江小花脑袋上的屏幕显示出一个红色感叹号，扬声警报：“警告！警告！警告！发现污染土地！警告！警告！警告！发现污染土地！”

　　警告——

　　孟知时错愕低头一看，只见探测器的指示灯变成了红色。

　　登时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