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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厄运与诅咒之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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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的行商讲过这样的故事:女巫因与恶魔媾和,被神灵惩罚,无法闯入人类的屋子,除非被主动邀请。
这三名老妪长得怪里怪气,又披着黑斗篷,不正是故事里女巫的形象吗?
弟弟想起糖果屋的故事,一对在森林里迷路的兄妹,因为饥饿吃掉了女巫用糖果和饼干做成的房子,作为惩罚,女巫要把他们养肥了吃掉。
她们不会想吃了他吧?可是他还没尝过糖果和饼干的滋味呢?
康贝瑞拉在内心琢磨着对策,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留下,独眼老妪的嘴唇一张一阖,他紧张地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满脑子都在思考,韩塞尔和格雷特兄妹是怎么做的来着?
有了!弟弟主动发问:“三位婆婆是从外乡来看流星雨的吗?从没在村里见过你们呢。”因着这场轰动的流星雨,近期村里来了不少生面孔,还有村民靠提供住宿,从慷慨的大人手上赚到了金币。
三人点了点头。
“那你们看到了吗?”弟弟装出天真无邪的样子,上山路被骑士把守,其他的小径,若是没有本地人带路,外地人是找不到的。
果然,三人一齐摇头。
“其实呀--”弟弟拖长了尾音卖关子:“昨夜我和哥哥偷偷上山了,我们捡到了流星的残骸,是一个非常精美的盒子,但是打不开,我们带回了家,三位婆婆见多识广,不知道能不能帮忙看看呢?”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和窃喜。
独眼老妪还在端着:“既然如此,你便拿来瞧瞧吧,若是我姊妹三人不懂,这世界上也大概没有人懂了。”
弟弟走进厨房,找出装面粉的盒子。这本是城里某个有钱人家的梳妆盒,只是瘸了个脚便被遗弃。跟着师傅去做工的哥哥捡到了,瞧着可惜,偷偷带回了家。
胡桃木经过岁月的长期沉淀和打磨,表面的纹理更加清晰,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浓郁,产生了一种深邃而又独特的光泽。
也不知道能不能骗得过她们,弟弟忐忑不安地捧出了胡桃木盒子,放在三人面前的桌上。
三名老妇迫不及待地围了上去,弟弟趁机走到她们身后靠近门口的位置,找到了哥哥藏在门后的宝贝木剑。
弟弟知道,哥哥羞于承认当骑士的梦想,所以经常趁他睡着了,在夜色的掩护下练剑,弟弟起夜时瞅到过,为了不伤害哥哥的自尊,弟弟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又回屋睡了。
但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希望哥哥不会怪罪他。
三人比划着木盒上的花纹,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研究了许久后,终于决定一齐打开木盒。
康贝瑞拉跌跌撞撞地举起比他还高的木剑,在三名女巫被呛地连连打喷嚏的同时,从背后朝着她们的脑袋偷袭。
盒子里的面粉早已被替换成了芥菜、洋葱和辣椒的粉末,这些调味料磨成粉末易于保存,加进粥里风味独特,也可以和黑面包一起烘烤,让难吃的黑面包稍微容易下咽,兄弟俩屯了不少粉末,弟弟刚才一股脑全倒进了木盒。
木剑击打到了独眼老妪的脖子,她后脑勺着地,尖叫着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其他两人坐下的板凳被带翻,也跌倒在地,反倒躲过了一劫。
独耳老妪咒骂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我们原本好心想收你为徒……”
“明明是想拐走我吧?”弟弟吃力地拖着木剑向她的位置击打,独耳老妪翻身打了个滚避开。
嘴唇被缝住一半的老妪,面部疯狂抽搐,嘴巴越张越大,竟挣脱了缝线,像是一道裂开的伤口,黑血不停从线孔中涌出,恐怖极了。
她张开血盆大口,诅咒道:“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愿你的外在如你的内心一般肮脏丑陋。”
随着巫婆的话音落下,康贝瑞拉看到自己的双手长出了黑毛,手指也变短了,手掌圆滚滚地握不动剑。木剑从他的手中跌落,弟弟趴在地上,爪子在地上刨,尖锐的指甲塞满了尘土,才掌握平衡,四肢着地站了起来。
“你把我变成什么了?”弟弟大声质问道,喉咙咕噜着奇怪的响声。
裂嘴女巫扶起地上的尸体,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大蝴蝶。康贝瑞拉定睛一看,蝴蝶翅膀上的诡异花纹,竟和死去的独眼女巫的面孔一模一样,别提有多渗人了。
妖异的黒色蝴蝶飞走了,独耳老妪从黑袍中掏出一瓶灵药,咕隆咕隆地灌了下去,顷刻间也变成了一只老鼠,准备从门口溜走。
如果巫婆跑了,就再也变不回来了。弟弟顾不得细想他变成了什么东西,驱动四肢追赶。
追逐中,脖子上紧箍的绳子断了,一个小小的木雕掉到了地上。这是哥哥的第一件作品,材料用的是做家具的下脚料,工艺也很粗糙,但雕像刻的小男孩,是参考康贝瑞拉的模样。
虽然弟弟嘴上嫌哥哥雕得不好看,却一直美滋滋地戴在脖子上,逢人就要拿出来炫耀一番。
原本绳子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变形后,弟弟的脖子也变粗了,本就松散的绳子被磨断了。
这可是他最珍视的宝物!弟弟急于追老鼠,便把木雕含在了舌头下面,好在他现在嘴巴很大。
弟弟不知不觉竟追着老鼠跑到了村子的中央。村里的主路上围满了村民,老鼠趁机在人们的脚下溜来溜去,很快就不见了。
他挤不进去,咆哮着让开,但是没有人能听得懂他的话,人们依然挤在路边熙熙攘攘,兴致勃勃地议论着什么。
有个坐在爸爸肩上的男孩听到声音回头了,这孩子总是缠着弟弟一起玩,像是跟屁虫,此刻却露出了惊恐万分的表情尖叫,人群的视线下移,终于注意到了弟弟的存在,一张张曾经熟悉亲切的笑脸都变得脸色惨白,大惊失色。
他到底变成了什么?
好在骚乱的人群给弟弟让开了视野,他看到主路上行驶着一辆马车,前后分别跟着八个护卫的骑士。
马车?弟弟意识到这是公主返程的队伍。
看着护卫骑士噌亮雪白的盔甲和佩在腰间的长剑,他有些退缩,又眼尖地看到老鼠沿着马腿爬上了装饰豪华的马车,细长的尾巴得瑟地朝他摇来摇去。
弟弟的眼前蒙上了一层红雾,他感觉自己的四肢从未如此矫健有力,几步就能爬上树,纵身一跃,精准地跳到了马车的车顶。
老鼠吓得往马车里遛,弟弟也追着想往马车里钻,被车夫恶狠狠地抽了一鞭子。
好痛!弟弟灵巧地躲过了第二鞭,另一名马夫又拔出了短刃。
这要是被捅到可不得了,弟弟这么想着,一根灵巧的尾巴就从马夫手里偷走了短刃。
这是谁的尾巴?弟弟没来得及细想,又被自己的力气震惊到了,缠斗间,他把两个马夫都推搡下了马车,一掌一个。
公主惊慌地伸头张望,看到弟弟的样子,吓得晕厥,头直愣愣地往后倒,又躺回了车厢。
他到底变成了什么?
骑士们调转马头围了上来,又怕伤到公主投鼠忌器,不敢动剑,这倒是给了弟弟可趁之机,他甩开骑士的手和盾,趁机也钻进了车厢。
没有车夫的驾驭,马儿像是发了疯般玩命地跑,后面的车厢被甩来甩去,颠簸地难以保持平衡。老鼠在公主层层叠叠的裙摆间钻来钻去,弟弟把车厢咬得破破烂烂也没抓住巫婆变成的老鼠
窗外的骑士们咒骂着如何砍断车辕,弟弟探出半个头,又被骑士们的剑赶回了车厢,但仅仅只是一瞥,熟悉地形的他也意识到,这些受惊的马竟然在拖着马车奔向悬崖。
疯狂的马儿越跑越快,任是骑士们如何夹紧马肚、快马加鞭也追不上。
糟了,他们会一起掉下去的。弟弟当机立断,衔着公主的衣领往外拖,齐齐跌下了马车,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公主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剧烈咳嗽,像是被什么东西卡地喘不过气。她的礼服胸口被撕拉出一个大口子,露出被鲸骨束衣包裹的雪白□□。
行商们试图在村子里兜售这种商品,他们说城里高贵的女士都会在裙子里穿上鲸骨束衣,这能让她们的胸部更加挺拔,腰肢更加纤细。
年轻的姑娘们尝试了,最终无人买下,不是因为价格太过高昂,而是大家都说:“穿着这紧绷玩意儿,一口粥都咽不下去。”
弟弟猜测,公主是在刚才的翻滚中,呼吸道被胃里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食物上涌堵住了。
如果放任下去,她会窒息吗?
好心的弟弟试图帮公主解开胸衣,毛茸茸的爪子显然难当其责,他用嘴咬,又怕锋利的牙齿伤到公主比丝绸更娇嫩的肌肤,大张着嘴半天使不上劲。
所以当公主稍微喘过气苏醒后,看到的便是这幅光景:自己衣衫褴褛躺在陌生的地方,浑身上下涂满了口水,好像在被某种奇怪的生物啃噬。她害怕地尖叫道:“救命!你不要靠过来!”
弟弟想要解释,喉咙却只能呼噜呼噜发出奇怪的响声,公主美丽的脸庞因恐惧而狰狞,弟弟也被吓到往后退了几步,尾巴传来一阵剧烈地疼痛。
回头竟然是哥哥,他举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剑,脚下还踩着他细细长长的尾巴。
“你这野兽快走开!”尽管双手双脚都在颤抖,青年却依然剑锋指着康贝瑞拉的鼻尖,绕到了公主面前,勇敢得像一个真正的骑士。
“哥哥?是我呀!我是康贝瑞拉!”弟弟的嘶吼因焦急而变得格外尖锐急促,连他自己都意识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这不是家禽会发出的咆哮。
外表大变样,该怎么证明他是康贝瑞拉?弟弟突然想到嘴里的信物,他吐出沾满口水的木雕,讨好地放到哥哥面前,希望哥哥能认出自己。
熟料,青年看到木雕,畏惧的表情变成了愤怒,在黑夜中练习过千百次的动作很快,快到康贝瑞拉灵敏的神经来不及反应。
“你竟然吃了我弟弟,野兽,我与你誓不两立。”乔邦尼举起剑砍向了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好的弟弟,利刃刺到了康贝瑞拉原本就瘸着、反应慢半拍的右腿,殷红的血迹落在地上。
哥哥,你怎么可以伤害我?你不是说要一辈子守护我的吗?眼泪簌簌地从康贝瑞拉的眼眶里流下,和血迹混作一团。
青年像是陷入了野兽的眼泪带来的震惊,没有再动作,又在公主的催促中回过神来,再次挥舞手中的剑。
其他的护卫骑士也陆续赶来,每个人都拿着一把锋利的长剑,康贝瑞拉留恋地看了一眼哥哥,在被合围前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一场大雨掩盖了他的痕迹,也把他淋成了落汤鸡。毛发黏在身上的感觉很难受,弟弟躲进山洞里舔舐着伤口,等待雨过天晴。
在水坑边,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样子:
全身上下覆盖着黑色的毛,修长的躯体,粗短有力的四肢,长长的尾巴。
康贝瑞拉变成了一只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