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德斯特尼的命运（一） ...
-
最开始那道声音的态度其实就预示了成为玩家并不是什么多好的选择，但成为任人驱使的仆役才是林微生真正不想的，他18年来顺风顺水，从来都是别人照顾他的份，即便他为了一时的平安而成为仆役，那他的最终下场一定是倒在为仆役起义的路上。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送命题了。
林微生在桌子上找到了油灯，这应该是唯一的热源，里面油很充足。
林微生从衣柜里翻翻找找，找出一件长袖套在身上，虽然有很多破洞，能勉强防寒就是了。长裤没找到。
这些衣服估计是这里的特色，图案是千篇一律的绿色藤蔓，有的上面还长满花朵，让林微生想起之前的银蓝色面板，上面就有很多藤蔓缠绕。
房间里的气味很难闻，混合着腐烂木头的气息，还有些别的气味难以识别。
林微生没有久待，离开木屋向镇子中心走去，刚才一路走来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他住的那间房子和镇子上村民们的颜色差别很大，不是传统的木屋，屋顶的木头还用红色的漆刷过，这可以理解为村民对旅客的友好热情，特意将精心装饰过的房子给客人住。
但从那些村民警惕冷漠的神色看来，真相并非如此。
德斯特尼说是镇子，但狭小的面积其实和村子差不了多少，林微生腿长步子大，很快将这里的地形摸了个清楚，这里的建筑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唯有中央的教堂恢弘奇特，红色的尖顶直指黑色的天空，没有月光也没有星星，教堂隐匿在层层黑暗中，林微生打消了进去的意图，他在犹豫要不要回到那间木屋，很明显那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街边的小贩已经陆续收拾好摊子各自回去，他们佝偻臃肿的身影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让人联想到游戏里那些不走心的npc。油灯的火光在风中摇曳，夜色完全降临了，原本还有点人烟的镇子笼罩在令人不安的静谧中，有些过于安静了，连渡鸦的鸣叫也一并消失。
林微生最后还是回到深处的那间木屋，夜晚的温度比他想的还要低，他没办法只能回到房间取暖。
这里里镇子中心很远，像是与世隔绝，但又还在镇子范围内。只是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怕是很难和外面的人联系上。
林微生将衣柜里的布料全部堆到床上，再拿几件衣服当被子，躺到床上和衣而睡，半梦半醒之际，他听到有人在敲门。
“谁？”
无人应答。又是几下敲门声。
林微生翻了个身，“不说你是谁我就不开门。”
本来就快睡着了，现在被人吵醒让他很不满，聪明的怪物应该是在人无知无觉的时候下手，而不是礼貌地敲门把人从梦中拉出来。
“先生，我是镇长汤姆，请问您睡的好吗？”
林微生打开门，镇长肥大的身子艰难地进门，他依旧穿着那身湿透的军大衣，看起来并不像能摘下人脑袋那一类。
他一眼看到被木板堵住的窗户，镇长爬满皱纹的脸扭曲在一起，伸出粗长的手臂指着窗户，怒道：“先生，我不是跟你交代过窗户不能关上吗，您这是这么回事？！”
转头又看见桌上燃得正旺的油灯，镇长出乎林微生意料地往后躲了一下，他的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先生您犯了罪过，神明一定会摘下您的脑袋。晚上睡觉不能点灯，您快去把它灭掉。”
这么冷的天。
林微生动作犹豫，见镇长逐渐瞪大眼睛，怒气攀上脸，林微生很快将油灯灭掉，又将遮挡窗户的木板拆卸掉，冷风瞬间灌进来，镇长像是吸取到精气的妖怪一样突然容光焕发起来，他很满意似的感受冷风，朝林微生点点头，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否则您不会有好下场的，先生”然后离开。
外面夜色浓重，唯一的光源熄灭后整个世界都被黑雾笼罩，林微生勉强看见镇长的背影走进镇子中心，但和之前离开的方向不一样，林微生逛的时候将镇长的居所特意记下来，决不是那个方位。
他似乎往教堂方向去了。黑暗的环境似乎对镇长的视力毫无影响，他越走越远，直到林微生再也看不清。
关上门，林微生试图再次将油灯点燃，却怎么都点不亮，即便刚才吹来的冷风给屋里带来了很多寒气，也不至于让油灯完全失效。风在林子里肆虐，林微生裹紧身上的衣服，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隐约听到从林子深处传来厚重沉闷的鼓声，这个发现让林微生又留下一层冷汗，他想到电视里和一些志怪小说中的祭祀场景，一群脸和身子涂的花花绿绿或黑不溜秋的人围着火柱敲打皮鼓，口中念叨听不懂的咒语，然后抱着血淋淋的蛇跳舞。
他重新抬着木板靠近黑黢黢的窗户，外面似乎有影子在晃动。
在林微生准备钉第三块板子的时候，门再次被敲响。
响声急躁连续，仿佛要将门给敲烂。
林微生没搭理，将窗户封的严严实实，然后听到门外有一道声音穿过门缝，附在耳边。
“你遮住了我的眼睛。”
“嘭——”
林微生闪身躲开，飞扬的木屑溅在身上，烟尘滚动，他偏头闭上眼睛，瞬间一股刺鼻令人干呕的气味直入鼻腔，和房间里的气味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突然放大了好几十倍。
“什么东西?"
顶端尖锐的藤蔓像一柄挺直的长枪，直直刺破堵住窗户的木板，从林微生面颊擦过，在林微生脸上留下一道狭长的口子。
“啪嗒”
散发着浓重臭味的液体从藤蔓上滴落，林微生看着面前的一滩，抬手沾了一点放在鼻前，是藤蔓的浓稠汁水。
混合着腥红的血液。
这血液当然不会是林微生的，他脸上的口子不深。
是那些镇民？
藤蔓一击未中后重新挺直身子，粗壮的身影得意地晃动几下，像伺机而动的蟒一样向林微生扑过来，林微生打了几个滚，站起身往门口冲去。
“嘭嘭嘭”不料又响起敲门声。
“你遮住了我的眼睛，该怎么惩罚你呢？”
阴沉冷郁的声音再次从门后传来，怒气和寒意仿佛实体化，顺着窜上林微生的背脊，一副山雨欲来之势。
林微生却在心中冷笑几声，他马上拐了个弯，身后紧追不舍的藤蔓霎时刺穿了木门——
还有门后的人。
“管好你自己再说吧。”
林微生随口道，顺手带走桌上的油灯，从窗户飞快钻了出去。藤蔓如他所想来自树林，巨大粗壮的根延伸到松软的泥土里，将上半身窗户探进了窗户。
那短命镇长不让他堵窗户果然没安好心。藤蔓能够穿过木板，下次换成石头。
林微生独自一人奔跑在德斯特尼的街道上，扬起一片沙尘，整个镇子就像死过去一样，安静如坟。
这时候鼓声变得清晰可闻，先前并不是错觉，隆隆鼓声从最深处的地底传来，砂石震动，树皮剥落，穿透力极强的声波透过层层土壤与植物错杂繁复的根系，从大地的每一处褶皱里透出来，感到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巨大的黑影掠过树林，林微生抬头望去，却不见黑鸟的踪迹。
他的目光定格在天际，那是林海与黑夜相接之处。
遥远的山峦顶峰，树林茂密蜿蜒，此刻竟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半边黑夜都被冲天的火幕给照亮。
像是末日来临之时。
但很快那火焰就像海市蜃楼般隐去，滚滚浓烟也收敛存在过的痕迹，一切都变得和这个夜晚的表面一样风平浪静，连鼓声也一并消失了。
林微生迅速跑到镇子中心的周围，藤蔓没有追上来，覆在林微生耳边的那道冷沉的声音也消失不见。
他可以确定那声音的主人和镇长应该不是一伙的，后者一肚子坏水，一口一个“先生”把他往坟墓里推，而前者虽说着令人生惧的话，实则一直在帮他。
这次油灯顺利点燃了，林微生借着微弱的火光找到镇长的住处，他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
林微生直接打开门走进去，意料之中镇长不在这里。林微生快速将木屋探寻一番，他不能确定镇长什么时候回来，最重要的是，油灯即将燃烧殆尽，到时候没有光亮游戏难度直接翻倍，时间对他而言意味着一切。
可能因为这是新手副本，线索给得十分简单直接。林微生一晃眼，黑暗中一面墙壁上有一块亮着非常明显的银蓝光的图块，周围有一圈藤蔓缠绕，蔷薇绽放的图案。
是熟悉的图案。
林微生凑近一看，摘下那张从火焰中残留下来的纸张，只有手掌大小，边角还存留被火烧过的痕迹。
上面书写的文字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勉强看清寥寥几行，有些像诗：
[当蔷薇洇血呼唤起红色的烈火，
当九坟牢人也开始传奏石鼓，
当噬藤之鸟不再收敛巨大的羽翼，
当黑鸦翻转出羊脂玉的白光
……]
林微生没法从这无头无尾的一段话中得到什么信息，他看着最开始的两句，“烈火”和“鼓声”两个词一直在胸中徘徊。
忽然他脑中闪过什么，跑到其他镇民的家里寻找一番，发现整个镇子空空如也,德斯特尼竟然只有他一个人？
难道他们都被藤蔓拖走了？
但林微生并没有从镇民的住处发现凌乱的痕迹，这些人家里摆设都很整齐，不像是出了事的样子。
林微生将去过的木屋全部搜寻了一遍，搜来搜去又回到镇长房间里，他找到了一张镇子的地图，还有一张日历，上面红色的笔将今天的日期圈了出来，标注——神还。
神回来了？
这与镇长镇民离开德斯特尼有什么关系。
林微生想到最开始的声音口中的神。
那镇长和镇民又是谁，神的【仆役】？
地图上的德斯特尼和林微生那天看到的并没有太大区别，建筑陈列都很整齐，但地图上小镇周围却是无垠的沙漠。
这和林微生所看到的葱郁树林不一样。
而镇中心的地方，林微生记得那里就是教堂的位置，地图上则是在那里画了一只天使翅膀。
林微生将地图收在兜里，至于日历他没打算带走，容易暴露。他提起油灯，准备从窗子翻出去。
“汤姆，你家里有灯光！”
外面突然传来尖锐的声音，听起来像林间受惊的鸟鸣。
镇长回来了！
林微生快速躲到了木屋后面的树林中，他没有灭掉油灯，保不齐就像之前那样点不燃。他将油灯严严实实捂在怀中，完全和黑暗的林子融为了一体。
这里的人走路没有声音，迅速的动作和臃肿的身材完全不符，林微生刚躲在树林后，就听见镇长的声音在屋中响起：
“是林先生吗，您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半夜来到我这里？”
林微生当然不会回答他。
“不是林先生？那刚才是你们看错了。”
木屋中重新亮起灯光，是镇长点燃了自己的油灯放在窗前，十几分钟后林微生听到镇长上床休息的动静，等了一会，微微从树后探出脑袋。
巨大的爬满褶子的褐色的脸突然出现在林微生面前，脸颊周围还覆满白色的肉瘤，正往外冒着黄色的液体。
是镇长。
他的嘴唇很大程度地张开，露出细细密密的黄褐色牙齿，瞪大的眼睛里全是发现猎物的疯狂和嗜血。
林微生抱住油灯的手差点松开。但他竟然控制住了。
他没有任何动静和反应，一点细微的声响——哪怕是惊呼，都没有发出，他慢慢垂头，镇长那张脸下面没有躯干，没有腿脚。
巨大的脸像一张巨型面具，空荡荡地悬挂在空中。
油灯的灯火剧烈跳动，像是在拼命抵抗着什么，等了三秒，那张巨型面具像遇到阳光的雪慢慢化开消融。
一切安然无恙。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德斯特尼的命运（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