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奔跑与留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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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耀楠每天都要面对这些吗？她只来过王耀楠家寥寥几次，更多时候她们都是在学校自习室或者图书馆一起学习，而这不多的几次都是如此。那王耀楠呢？对于自己而言尴尬的不知如何应对的这些场景，却是她的日常。
争吵哭闹声从后面穿墙而来。文雁星一个人坐在满桌子菜前，心里沉甸甸的。
“砰咚！”一声巨响如惊雷劈地，将文雁星吓得一哆嗦。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个门帘耷拉的午后，她脸色一沉，推开椅子冲向后屋。
入目皆是一片狼藉。
箱子摔在地上，里面的衣服撒落满地，书桌上的文具烂的烂碎的碎，书本被撕开，桌上的水壶摔破口，水流出来把它们洇成一片。
下铺的床铺全是湿乎乎的脚印，床板从中间被踩断，整个床都陷下去。
小男孩站在床边，死死抓着床杆子。王耀楠背对着她，手里抓着弟弟的胳膊，浑身都是具象化的愤怒，好像快要燃烧起来。厉圆一边抹眼泪，一边努力把二人隔开。
文雁星上前想拉王耀楠的手，却一时愣住，被定在原地。
王耀楠的眼里充满戾气，是不断挣扎的某种兽类，想要冲破牢笼的最后一搏。浓雾一样的愤怒，愤怒之中沉没着绝望。
“我告诉你王子泰，我睡大街都能睡。你别想每次都让别人听你的。你今天就算闹翻了天也得把这些弄坏的收拾了。”
小男孩也被吓住了，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
一场生日宴就这样在无声中结束了。厉圆去收拾餐桌，她们三人在房间里打扫残局。
王子泰此刻安静得有些畏缩，乖乖地把弄倒的东西复原。文雁星也想帮忙，王耀楠不让她插手。她只能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王耀楠麻利地把床单被套换下来，又提来一个工具盒补起床板。
文雁星回想起学期之处初见到王耀楠的艳羡。一个像白玫瑰，像言情女主角的女孩，一个注定耀眼，与她完全不同的女孩。在她的想像中应该是在衣食无忧，受人喜爱中长大的。
她看着她的侧脸，依旧是白皙、美丽的脸庞。汗珠从她的额头滑落，模糊了文雁星脑海中那脆弱的、矜贵的白玫瑰模样。
她从来不是不禁风雨的娇花，她想。
——
文雁星打开玄关的灯，暖黄色的头顶灯给这两个刚从冬夜寒风中穿行的人带来一点温度。文雁星从鞋架上拿了一双拖鞋，放到王耀楠前面。
“你穿这个，我妈给我新买的，还没有穿过。”
王耀楠沉默地蹲下来解鞋带。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实在让她大抒一口闷气，文雁星随手把钥匙丢到玄关屏风旁的长柜子上，进旁边的厨房倒了两杯热水。一口暖饮下肚，这才感觉寒气散去。
文雁星端着水杯出来，见王耀楠换好了鞋，还站在玄关。
“快进来，我家没人。”
她把水杯递给王耀楠，见对方难得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叔叔阿姨呢？”
“我爸出长差，我妈应该在附近阿姨家打牌，今晚…不一定会回来。”
说到后面，文雁星自己都没察觉的声音低了下来。
——
时间回到一小时前。
“龙骨断了两根。得明天去买个支撑器。”
“那你今晚跟我睡吧。”厉圆看着断裂的床架，叹了口气。
“他今天不回来吗。”王耀楠用胳膊擦了下头上的汗，手上都是黑乎乎的印子。
厉圆这才想起什么似的，眉头皱了起来，一时间没有答话。
“店里的椅子摆一下也能睡。”
“那不行！这么冷的天…”厉圆立马打断她。眉头始没有松下来。倒是王耀楠始终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跟我走吧！”
那是谁在说话？文雁星感觉到发声时胸腔的共鸣感，这就是丹田发力的感觉吗？为什么唱歌的时候总是做不到呢，得记住这个感觉，下次去K歌好好练练。
不对，是她说的啊啊啊！
两个人都停下了，回头看她。
文雁星脸“蹭”一下红透了。
“我是说…我…可以回我家的，我家就在附近…”
她低下头磕磕巴巴，越紧张，语言逻辑系统越混乱。
我的嘴！在说什么啊！
“我家不是，呃，很远…就是那栋楼。”
文雁星闭上眼，干脆摆烂了。
“跟我走吧！”
空气安静了一秒、两秒，也许是一分钟，文雁星好像丧失了时间感知能力。
“好。”
女生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就像春天绿叶做成的叶笛脆声。
文雁星抬眼，望见她在对她笑。
——
“刚才也没吃多少，你饿了吗？”
客厅空调温度一起来，人就后知后觉感受到疲惫和饥饿。文雁星摸了摸肚子，觉得还得进点食。
王耀楠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与躺成一滩烂泥的文雁星不同，她总是坐得很端正，身体像一棵昂扬的白杨。
“我还行，你想吃什么？”
文雁星掏出手机，准备点个外卖。
“我有一家吃了很多次的店，他们家可以打电话叫外卖。吃卤肉饭怎么样？”
王耀楠看了看厨房，回头问她:
“你家还有什么食材吗？我可以做点吃的。”
文雁星有种隐秘的过家家兴奋感。按理说一个读高二的人会一点基本的厨艺是很正常的。但是一想到做饭首先得备菜，手忙脚乱做饭一小时，十分钟就能吃完，最后还要面对一堆要洗的锅碗，她就放弃了。
她做得最多的就是康大傅红烧牛肉面、鱼板面、酸菜面等。简单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手法——有手就行。
文雁星家的厨房很大，一个大天鹅的灰色冰箱紧靠在门边，一体化抽油烟机和天然气灶，下面还配备了消毒碗柜。就整洁程度来看，要么是做饭的人很爱干净，要么就是不常开火。
王耀楠拿出冰箱里的西红柿看了看，有点蔫，但是也还能吃。
“西红柿鸡蛋面可以吗？加点剁辣椒。”
文雁星自然是猛猛点头。
“这个抽油烟机的按钮在哪里？”
文雁星回想了一下，找到侧面几个触摸键。
王耀楠点点头，环顾了一圈确认后，先把西红柿和青菜洗好后放到案板上，又拿出一个小碗调料汁。
文雁星坐在餐桌椅上，托腮看着厨房里的人熟练地切菜、起锅。她是那种即使是流落荒岛也会有办法活下来的人。与之对应的，文雁星嫌弃地想，自己是那种生存技能为零，脑袋空空，一命秒速呜呼的人。那可不行，明天早上她还想吃豆浆天使呢，不能那么快呜呼。
豆浆天使！文雁星“唰”地直接站了起来。
“你先做着，我出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啊！”
说完不等对方回应，她就抓起一旁的羽绒服往外冲去。
一定不要关门啊！文雁星感觉自己的泪都进了脑子里，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她该不会是什么日剧跑女主角吧？
临近九点，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今天的气温好像又下降了一个档。凌冽的寒意刮得耳朵生疼。文雁星快速穿过后面的小路，来到大路边第一家的蛋糕店。
店内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仅有的一位店员被她弹冲进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您好，请问…还有……还有生日蛋糕吗？”
文雁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生日蛋糕都是现做的，您如果没有预订今天是做不了了哦。”
她有些失望：
“那还有什么蛋糕吗？”
店员指了指旁边的透明冰柜。
“今天我们还有黑森林蛋糕哦，快结束营业了可以便宜给您。还赠送生日蜡烛和餐盘哦。”
那是一块大概一到两人份的圆蛋糕，通体是黑色的，外面裹满了巧克力碎，上面的粉色奶油点缀着几颗腌渍樱桃。标签写着：黑森林慕斯蛋糕，售价35。
文雁星想起上次自己过生日的奶油慕斯蛋糕，很好吃，她想让王耀楠也尝尝。
“就要这个了，麻烦您帮我包起来，谢谢。”
回到家时王耀楠正做好了，在把面捞到碗里。文雁星假装不经意地把蛋糕往身后的柜子上一推，和一堆杂物摆在一起，小小的盒子也不打眼。
“洗手吃饭吧，刚好。”王耀楠把两个碗端出来，瞥到她，看上去没有在意到别的什么。
一碗很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西红柿沙沙地融入汤头里，炒鸡蛋的铺满半边碗，满满的汤汁飘着翠绿的小葱和金灿灿的油花。一口热汤下去文雁星感觉脑子里急冻的泪又回到了眼眶里狂飙。
“太好吃了——！”
王耀楠被她逗笑了：
“你要不要再夸张一点。”
等文雁星吃饱了拍拍肚皮，王耀楠才起身把碗收到厨房里。
“等我，我跟你一起洗碗——”其实她现在就跟午后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小动物一样，根本懒得动弹。而王耀楠在这点上也足够了解她。
“待着吧你。”
文雁星蹑手蹑脚地起身，把蛋糕端到桌子上，怕被发现，又把蜡烛带到浴室偷偷点燃，再小心护送出来。
看着王耀楠整理完了，她掐准时机关了灯。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黑暗中只能看到两个蜡烛在荧荧发光，依稀可以辨别蜡烛的轮廓是数字1和6。好像再没有别的声音，窗外呜呜作响的风刮得窗户颤动，屋里只有文雁星的歌声和蜡烛燃烧的微弱声音。
“这个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一个小盒子被塞到手里，借着蜡烛光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溪岗市图书馆 ，后面则是她的名字。
她感觉到海浪在身体翻涌着，呼啸而过，奔向四肢百骸。
“快许愿～然后吹蜡烛！”她听到文雁星轻快地说。
许什么愿望呢，以往的每一个生日，外婆都拉着她对漫天的星星许愿。那时她许了什么愿望呢？
其实她有很多事情该虔诚地祈求神明。可是她也从很小就知道，她所祈求的不是获得新玩具、去哪里玩，吃好吃的，这种说出来父母就会带着去实现的愿望。她早已失去被疼爱的条件，她所祈求的，只能靠自己。
“许个愿吧。”她看到文雁星握起她的手放到胸前，闭上了眼睛。
如果有神明，她想，她已经赐予我许愿的资格。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奔跑与留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