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店老板》落墨

1、1

　　棺材店老板

　　不知道在几几年，反正就是九几年左右，也不知道在哪里，哪个县哪个城，有一家棺材店，老板是个男人。很年轻很年轻的男人，但是看上去又很老很老。这并不矛盾，也许是棺材店老板的职业病。说道棺材店老板的职业病各位估计第一时间想起那《XX城堡》里来去无踪的幽灵老管家……咳，是有一点，当然不会太严重。毕竟这年头研究那玩意的不多——一口棺材，不管雕花多精致构造多牢固，也不会有人嫌钱多买一口摆大厅里邀请客人入座的，除非那人的脑子被水浸过了。

　　而董烟，这个男人，不太老，不太嫩，就是那种好像三十岁左右却没有经历什么大风浪的男人，虽然他经历的风浪太多太多，不过群众的眼睛经常会失明。他不胖，偏瘦，很白，比女人还要白，但是很好看。一个好看的男人。

　　那种好看，是素色的，好比在水乡的回首一瞥，因为画纸太旧引起淡淡的燥黄色，掺着草灰。那并不碍眼，反倒有另外一种味道，好比一杯酒，总要历经岁月，才能够醇厚可口。

　　董烟那种男人，咋一眼，惊艳，而且耐看。女人很容易爱上的那种——淡淡忧伤，淡淡柔和，一分清高，两分素雅，三分神秘，四分温柔。

　　而他却没有女朋友，自从他就业了以后。

　　因为敢嫁给棺材店老板的女人，脑子不仅被水浸过，八成还有一些精神失常。

　　所以，以全市第一的理科成绩从全市第一的大学毕业的董烟先生，有了稳定的工作，可直到三十岁将要迈入不惑，身边，居然连一个红颜知己也没有……

　　董烟自己也不在乎，他对女人一向寡淡，自己也是天性冷然，他都计划好，以前做那工作留下的五十万美金，足够自己节俭过完下半辈子，再开家小店，遇的到知己就在一起，遇不到就孤老一生，无所谓。他不会怎么孤单。

　　1．

　　小镇叫做白桦镇，可是却在南方。不热闹，大约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村子里唯一一棵年龄足以做男人爷爷的榕树，在男人眼里枯的也是差不多了。镇委三天两头来宣传保护绿化维护什么什么平衡，回过头镇东小军子就冲树根撒泡尿。

　　董烟觉得好笑，于是他每天都过得很愉快，很满足。很多自封为哲学家的人都问人类为什么存生存到底为了什么，董烟只能说大家一起朝着成为一捧伟大的骨灰努力，混的好些几十年几百年后某某辅导员还会指着你的骨灰教育祖国貌似纯洁无邪鲜花一朵实际内心里严重有问题的后代们这就是谁谁的骨灰啊他生前如何如何伟大啊同学们要向这骨灰学习啊之类，要是那帮小花里有所谓的同人女存在，那么骨灰就不要妄想拥有纯洁的过往了。实在是不错。当然如果没出什么意外董烟基本与这情景无缘了。

　　董烟唯一的爱好，就是在夏天的黄昏，听知了叫叫，光着膀子坐店门口抽着烟，看漫天火烧云，有点像思春期少女，不过他偶尔也喜欢花痴一把。人要一直那么严肃一定会死的很早。乐观心态很重要，尽管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得倒他。

　　隔壁的一个老人，是个退休教师，退休前是一个高等教师，只不过大概因为眼睛里揉不得沙子所以和他那些同行相比钱不多，也是来这小镇颐养天年的，一眼就看穿董烟，别人以为这男人是落魄至极，他则拍拍董烟，“年轻人，有生之年就要尽情享乐，趁你还玩的动。锋芒要是都像你这样藏，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董烟道，“个人爱好。至少不会为老不尊。”

　　老人笑道，“你是个角。若说告诉别人这里有你一定很有趣。”

　　董烟冷笑，“看来我还真成党国片里代号是黑桃老K或者宝岛一号了。”

　　老人道，“不。你是红桃皇后。”居然还挤眉弄眼。

　　董烟脸部抽了几下，“若您现在就光顾我的生意，我一定倒贴您钱。”他真的觉得老人睿智眼神捉弄自己像捉弄一只老鼠。

　　老人居然真的去看棺材，还摸了摸，“材质太差。再说我以后要火葬，遗书一定要写为年轻人你屈身于此含冤。”

　　董烟当场就败了。从此看见老人就像看见了鬼，能躲多远就多远。他得出个结论：果然，人生在世不可能没有烦恼。一个人一生注定要怕一样东西。

　　不过老人之后就没有怎么骚扰过他，原因是老人的孙子终于把他接回去了，估计已经很有这方面的经验了，大约知道自己爷爷怎么欺负人的，一个劲向大家赔不是，离家出走连地址也不留的老人家最后还拍拍董烟的肩膀，“年轻人，不送我一点离别礼物？”

　　董烟一让身，开店门，“里面三十具棺材您老看上哪口就搬走，本店不负责搬运。”终于是出了口气。

　　老人指着墙角那口，“那雕花不错，我喜欢。”

　　老人孙子连忙把人拉走，“对不住啊真是对不住，我爷爷就是喜欢和人开玩笑不要在意啊呵呵……”

　　董烟嘴角一扯，“不错，那怎么去当教师不去当国安局谈判员呢。”

　　那男的也是冷嘲热讽听惯的，“那是那是……”

　　董烟横他一眼，“那你怎么不去当追踪员呢，你爷爷从上海跑成都居然还能被逮到你说你厉不厉害？”

　　年轻人一愣，“原来我爷爷连住哪里都说了看来董先生和爷爷的关系真不错啊。”

　　老人家叫嚷，“我从来没有说过。”

　　董烟冷哼一声，“你说了，不过因为记性太差忘记了。”

　　老人走后，董烟的日子一片光明，就差没放声高歌走进美好新时代，要不是他查到老人的原住址外加他孙子家的地址再含沙射影的写篇文章哭诉如何被老人精神虐待贴到那人的个人主页上，只怕现在世界还是一片黑暗。姜不止是老的辣，嫩的姜虽然不够味，但是有毒。

　　比如现在，他估摸今天是没有生意的于是关门今日休业，准备好好补个觉，一时半会太兴奋睡不着，就拿着本书看，刚刚有些睡意就听见了楼下的敲门声。董烟皱皱眉头穿上鞋下楼开门，有人死了？

　　明显不是。

　　门缝外是个男孩子。清清爽爽的年纪，大约十八九岁，浑身湿透——董烟才发现原来下雨了，懒洋洋开门，“有事吗？”他还注意到男孩手中的东西。

　　男孩的左手握着个塑料带包住的棍状物，见董烟看到，道，“我的伞坏了，”——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可以让我在这里修一下吗？”

　　董烟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个连谎话都说得虎头蛇尾的孩子，“我的店那么偏僻，为什么来这里？”

　　男孩有些杵，不过估计谎话是说的很熟练的那种孩子，立即接口道，“因为我的伞就是在离大哥你店不远的地方坏的，所以就来了。”他挪了下脚，董烟没有请他进门，“外面雨好大，我可以进来避一下吗？”

　　董烟慢慢侧开身子，“进来。”他一直都保持正面面对男孩。

　　孩子笑着，“谢谢大哥。”他进了门，忽然看见侧院那蓬蓬下堆着的东西，表情僵了一下。

　　董烟恶意的笑，“我是棺材店老板。”顺便欣赏男孩脸色的变化。

　　看得出孩子承受能力不错，很快缓了过来，董烟道，“可以修伞了。不行我帮你。”

　　男孩神色略微慌张，忽然打了个喷嚏，在董烟耳朵里假到有些玷污演员这个职业，“大哥……我……我想喝杯水……”

　　董烟耸肩，“成，我去给你倒。”

　　于是他背过身对孩子。眼角还看到那塑料带从左手换到右手，缓缓举起——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这样，当然他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还有锻炼一下反应速度：转身的瞬间，塑料带里的铁棍就会……

　　破风声呼的传来。

　　董烟居然保持了一个完美微笑。躲过，手一折，劈过铁棍，脚下一勾，少年重重被他摔到了地上。一声闷哼。

　　一定摔的很痛。啧啧。

　　他挑眉，铁棍在他手中灵活耍了一个圈，男孩想起身，被他踩住。

　　“说吧，你想要什么。”

　　扬扬手中的铁棍，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