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悅》莲未

3、千金坊

　　事無大小，必許千金。

　　這八個字，是千金坊的金字招牌，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只要你付得起千金，那無論是貓狗走丟的雞毛蒜皮小事，還是怕遭仇家毒手要請護院保鏢舔刀口的差事，只要你帶夠金銀走進千金坊，就等於板上釘釘的事兒了。

　　話説白了，千金坊做的就是有錢人的生意。凡是走進千金坊，必先面見大掌櫃周鶴生，説明事情緣由，由掌櫃定奪價碼。所謂千金不過是個統稱，周掌櫃會根據事情的輕重緩急決定價格，周鶴生心思細密，頭腦精明，出得價碼往往是來者可接受的底綫，似乎可以看穿人心，千金坊有他坐鎮穩如泰山，財源滾滾。在價碼敲定后，事情就交由四大門主分派下去。千金坊的四大門主各司其長，清風武藝超群，尤其是一手好劍法。皓月善追蹤，搜集情報，黑夜中可化身鬼魅。疾雨的暗器飛出去真如疾風驟雨般叫人猝不及防。落霜深諳各種奇毒，但最擅長的卻是醫術。

　　至於千金坊當家的四姑娘，一般人是沒有見過其真面目的，傳聞平日裏有大掌櫃和四大門主撐著門面，只有遇上天大的事才會驚動四姑娘，人們便對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四姑娘心生好奇。

　　李毓不屑地想著坊間傳言，說得那個神秘哪！還不是因爲他的好姐姐天性疏懶，把麻煩事都丟給周叔他們操心，自己就瀟灑快活地收銀子！人家都是偏愛吉利的六啊八啊什麽的，問她爲什麽叫四姑娘，結果得來一個腦門上的彈指，連歆玥舒服地伸著懶腰，為李毓的無聊問題頗感無奈：“你覺得六姑娘或者八姑娘好聽過四姑娘？”

　　連歆玥無視李毓大大的白眼，自顧自地想該如何對付等會要見的三王爺。先皇逝后，太子登基，三殿下被封為王爺，作爲當今皇上唯一的兄弟，同時也是聖上疼愛的弟弟，三王爺在京城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果是普通大戶人家，還好打發，偏偏這次找上門的是這個惹不得的三王爺！

　　阿玥連聲嘆氣，越想越頭痛！正當她揉著太陽穴的時候，皓月在一旁閑閑地說：“三王爺快到了。”

　　阿玥白他一眼，知道你耳力好！她端正好坐姿，一副兵來將擋的模樣叫四位門主哭笑不得，平時大小事都不管的甩手掌櫃這時看起來倒十足十的當家人氣派！

　　景辰踏進千金坊的大門，信步走到大廳，入眼便是端坐在主位上的赤衣女子，紅色是新婚時大吉的顔色，平常鮮有人穿，但這身暗紅绸裙穿在她身上却是那么适合，黑发垂在颈间，黑与红形成鲜明对比，更衬得她一双眸子熠熠生辉，是个美人，虽然不是绝世的容颜，自有她独特的吸引力。原来这便是传闻中不常露面的四姑娘！

　　景辰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風度翩翩地行了個禮道：“得見四姑娘，小王深感幸焉！”

　　連歆玥從椅子上站起，從容不迫地道：“小女子不過普通生意人，擔當不起王爺的大禮！”

　　景辰眉毛一挑沒有說什麽，身後站著的顧留年卻面色不予地冷冷看著阿玥，阿玥覺得好笑，故意毫無顧忌地瞪著他，直把顧留年氣得不行，這女人不但對王爺說話毫不客氣，現在還理直氣壯地瞪著自己！他剛按耐不住想要發作，就聼景辰輕咳一聲，頓時想起此行的目的，只能壓下不滿，恨恨地又瞪了阿玥一眼。

　　阿玥瞧著三王爺身後那張被憋得漲紅了的臉，心裏暗笑，那人明明明看自己不順眼，偏還有所顧忌不敢言語，真是有趣！看來是有求于她啊！

　　“王爺，顧大人，請坐！”周鶴生感覺到氣氛越來越扭曲，忙打圓場道。

　　阿玥笑眯眯地坐回原位，隨手拿了一個小點心吃著，等待下文。景辰也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絲毫沒有開口的意思，這兩人不知在打什麽啞謎，只把顧留年一人晾在一邊乾着急。大廳内流動的空氣似乎更加詭異，周鶴生和四位門主有低頭數螞蟻的，有望天發呆的，就是沒人吭聲。

　　正當顧留年把忍耐耗盡之時，景辰終于放下茶杯，擡眼朝阿玥看去，緩緩説道：“我與顧大人此次前來是有生意要跟千金坊做。”

　　“哦？”阿玥來了興趣，“什麽生意竟要王爺親自跑一趟？”

　　“這件事比較特別，朝廷不方便出面，小王想替皇兄分憂，借千金坊之力解決難題。不知四姑娘是否聽説過江淮一帶的市井流傳？”

　　阿玥略一思索，便道：“王爺所說難道是那座千年古寺？”

　　“正是！”景辰瞧著阿玥的神色慢慢説道：“傳聞龍隱寺乃先祖發跡時建于蘇州，一直以來被視爲龍脈的發源地，不料皇兄登基不過兩年，蘇州民間便流傳新帝非天命所歸，觸怒了龍隱寺地下潛藏的蛟龍，自年前開始，蘇州便陸續有朝廷命官離奇身亡，兩個月前派去暗訪蘇州的欽差劉大人也在幾日前傳來死訊。現在蘇州民心動蕩，百姓皆道蛟龍動怒引發天譴。所以小王想請四姑娘親自跑一趟蘇州！”

　　阿玥越聼眉頭皺得越緊，這三王爺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來就扔給自己一個又頭痛又麻煩的難題，偏偏又礙在他王爺的身份不好拒絕。阿玥垂著眼眸沉思，自從千金坊開門做生意那天，兩年來自己一直小心不跟官府打交道，正所謂再有錢的人，遇到個官也得點頭哈腰，這可好，一來來了個王爺！

　　景辰也不急著阿玥回話，給夠她思考的時間。

　　片刻后，阿玥終于擡頭與景辰直視道：“王爺剛才說欽差大人已于幾日前喪命蘇州，朝廷派出去的人尚且如此，王爺又如何有把握我區區一女子能解決此事呢？”

　　景辰聼得阿玥語氣裏有回絕的意思，笑眯眯地說道：“別人也許認爲這千金坊辦得大事的是四位門主，小王卻不巧知道四姑娘來自安然山。”

　　阿玥聼到景辰知曉自己底細，臉上尤帶著春風般的微笑，心裏卻把他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個遍。果然是有備而來啊！阿玥暗嘆了口氣，看來這差事自己是不得不接了！

　　“王爺有求于千金坊，小女子必是全力以赴的，只是任務艱巨，恐難應付啊！”

　　顧留年聼她這麽一說，心頭的火氣又升了上來，什麽叫有求于千金坊！本來三王爺要來這千金坊，他是極不同意的，他不相信一個只顧賺錢的生意人能解決這件讓人頭痛的問題。

　　“小王先付姑娘四万兩定金，待四姑娘從蘇州歸來另有四万兩。考慮到此行艱險，顧大人會與四姑娘一同前往，小王也會派人保護四姑娘安全，另外蘇州會有小王的至交好友協助姑娘查案，必不會讓四姑娘涉險。”景辰說這麽多，只是想讓阿玥知道，這件事于她是沒有壞處只有好處的。他沒有在意阿玥説話的語氣，本來嘛，自己是有求于人，況且商人講求利益本就是天經地義。只是，要顧留年一同前去他有些擔心，留年清高的文人氣質，有些看不慣商人追逐錢財的本性。

　　阿玥轉著眼珠子，似乎也覺得這件事看起來有百利而無一害，除去有些危險，但那些倒不是她所擔心的。顧留年要跟自己一起去？那個顧大人明顯看不慣生意人，這回要與自己共事，不捉弄捉弄他怎麽對得起自己？思及此，阿玥倒覺得這個差事有趣了些。有錢拿，還有人供自己戲弄，何樂而不爲呢！

　　“王爺放心，千金坊定不會白拿王爺的銀子，容我三天準備時間，兩個月后必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案！”阿玥笑盈盈地説道。

　　“好！四姑娘不愧是爽快人！小王再許你一件事，只要不觸犯朝廷律法，姑娘說得出的，本王爺必為姑娘辦到！”

　　“那就多謝王爺了！”阿玥心裏暗笑，想我心裏舒舒服服地完成這件事，你不脫層皮必然是不行的！

　　送走了三王爺和顧大人，阿玥這才仔細回想整件事，景辰竟然知道她是從安然山來的，她可從來沒有告訴過外人，而知道這件事的人是決不會透露半分的，他究竟從何而知？還有蘇州的龍隱寺絕對是問題的關鍵，她還要想想該怎麽辦才好。

　　“姐姐，咱們幾時出發啊？”李毓見阿玥沉思不語，忍不住開口問道。

　　“小子，沒有咱們，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帶你去的？”

　　李毓一聼着急了，什麽！不帶他去？

　　“那我……”

　　阿玥擺擺手止住他的話，“你剛才也聽到了，我這次可不是去遊山玩水的，到時我可沒時間顧得住你！唉！這年頭銀子不好賺啊！”

　　李毓不死心還想爭辯，看到阿玥眉頭緊鎖愣愣地在出神，話卻說不出口了。罷了，這兩個月好好跟著清風大哥學武，只要自己變強了，姐姐就不用再顧慮自己的安全。

　　“阿玥，”周鶴生出聲詢問，“這次你要誰跟著去？”

　　“其實阿玥你自己去也行啊，王爺不是說給你找了幫手嗎？”皓月竊笑，平時閑來風流快活的人終于有事要忙了。

　　阿玥目光一一從清風，疾雨，落霜身上掃過，繼而沖皓月勾勾手指，甜甜一笑道：“那就你跟我去好了！”

　　皓月的臉立馬拉得老長，叫他跟了去，苦活累活麻煩事還不都要他包攬了！

　　阿玥似乎能看出他内心的哀號，不懷好意地笑道：“放心，不會累了你，不是還有個看我不順眼的顧留年嘛！”

　　皓月頓時笑開了，心想這顧留年招惹誰不好，偏惹上了阿玥，算他倒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