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以言表》有家熠

4、第4章 再见

　　“嘿，这中间超市排场好大啊，那么大一个牌子。”

　　“我去过，里面东西挺齐全的。”江侨出声。

　　陈江林两手揣着兜，有些意外，“就上回来了一次，你就连公司附近的超市好不好逛都知道了？”

　　这话里有三分逗弄来，江侨不搭腔，只是也远远地望了美玲超市一眼。

　　“想吃什么？”江侨转了话题，问陈江林。

　　陈江林仿佛宅男猛地掉进秋叶原，看着一排店思考到惆怅。

　　“牛肉汤吧。”他确实选了一个不怎么占肚子的。

　　一人一碗牛肉汤，汤清亮鲜美，配上现烙的葱花小饼，十分熨帖。

　　想到今天晚上的饭局，陈江林好奇：“诶？晚上这个饭局······是就吃个饭，还是是鸿门宴啊？”

　　江侨吸溜着汤里的粉丝，没直接回答，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突然觉得你选牛肉汤挺好的。”

　　陈江林停了筷子，不解地看着他哥。

　　江侨夹了一块葱花饼，道：“护胃。”

　　原来不是单刀赴宴的危险，而是有可能烂醉如泥的危险。

　　江侨拐弯抹角的话让陈江林喝了一大口汤。

　　牛肉汤下肚，不仅暖胃，身上甚至还发了些汗，两人站在牛肉汤店门口，享受着微风抚来的一丝丝舒爽。

　　“哥，我想回家睡一觉。”陈江林双眼有些失焦地看着路边的电动车，一下一下地眨巴着，看起来确实困了。

　　江侨直接问：“昨天晚上打游戏打到几点？”

　　“三点。”

　　江侨抱臂，看着陈江林。

　　什么话都没说，又什么话都说了。

　　陈江林还是开口为自己辩解了一下：“我以为那个任务很简单嘛，谁知道要双人才能完成。好不容易等来一个人，那我也不能任务完成就下线把人家扔那儿吧······”

　　说起来条条有理的，江侨也不想像操心老妈一样一直管着他，直接问：“超市不去了？明早吃什么？”一个字一个字地冷冷砸在陈江林的脑门上。

　　江侨严肃起来还是有些震慑力的，陈江林把江侨当亲哥但是也不妨碍他经常觉得江侨的冷脸很吓人。

　　“就······明天早上随便买点呗，菜······附近看看？”陈江林支支吾吾小声嗫喏，不知道是困得还是故意给江侨装可怜。突然想到什么，陈江林终于把眼睛从电动车上移开，转头看他哥，“前面那个超市，你刚刚不是说里面东西挺全的？”

　　回旋镖这一刻回转到了江侨自己身上。

　　陈江林一脸无辜。

　　“走吧。”江侨懒得多说了。

　　不过五十米，两人往美玲超市走去。

　　赵行刚收拾好货物，看了眼时间，朱景悦应该快来了。拍了拍手，左右扫视了一圈，发现人影后快步向冰柜那边走去。

　　连好正在专心致志地整理着冰柜里面的速冻水饺，肩膀不轻不重被人拍了两下，连好猛地瑟缩了一下。

　　连好回头，原来是赵行。

　　连好朝他微笑，柔软的浅棕色短发摆动着，他站起来，用食指在面前画了一个问号，好像在询问赵行有什么事。

　　赵行指指前边，又用手比了一个拿筷子吃饭的手势，意思是「吃饭了」，连好明白了过来，右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知道了。

　　赵行意思传达到，转身走到超市门口，似是漫不经心地往街边望。

　　没过一会，一个披着过肩长发，穿着短款风衣的女生快步走了过来。

　　“站门口干嘛啊！”女生声音清亮，有些莫名其妙赵行干嘛要站在门口。

　　赵行“嘿嘿”一笑，接过朱景悦手里提着的东西，简单说：“没干嘛，刚好看见你了。”说着让开地方让朱景悦先进，自己随后跟着进了超市。

　　朱景悦进门就看见连好站在收银台旁边，连好看见她，脸上绽开一个笑容。

　　朱景悦朝连好挥手，比划了个「吃饭」，赵行已经进了收银台后的小屋子，手里拿着朱美玲给他们三个准备的午饭。

　　朱景悦是美玲超市的老板娘——也就是朱美玲的女儿，自许多年前和丈夫离婚以后就一直独自经营着这家超市。赵行则是朱景悦从下到大的青梅竹马，小时候经常来美玲超市找朱景悦，懂事之后一来二去就时常打下手帮忙，再后来，就变成了这里的兼职工。

　　收银台后的小房间是朱美玲以前特意留下来的一小块地方。那时刚离婚的她没有办法同时兼顾超市和朱景悦，还在上小学的朱景悦吃饭、午休、甚至是写作业，都在这里。

　　赵行把餐具拿出来，接着又把三个三层的饭盒放在桌子上。

　　连好接过餐具，熟练地摆放好。橘黄色的是朱景悦的，摆在正对门的座位上，方便朱景悦随时看着店里有没有来人；绿色的是赵行的，摆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跑腿或者有客人找的时候都是他出去；连好的筷子是浅蓝色的，和赵行面对面。连好很喜欢这个位置，吃饭的时候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话题，却可以看着超市落地窗外的马路、行人、汽车，就像收音不好的电视一样。

　　赵行帮朱景悦把菜都摆在桌子中间，朱美玲基本上每次都备三个饭盒，他们三个却喜欢把菜都放在中间。朱景悦不爱吃的菜赵行会消灭干净，有营养的菜朱景悦会特意多夹一些给连好。

　　难得的，平静的时间。

　　朱景悦和赵行还在附近的学校上专科，吃完这顿饭他们下午还要去上课，这时候不知道叽叽喳喳在说些什么，连好专注地吃着饭，不时会看一眼赵行和朱景悦，偶尔点点头，给个反应。

　　就在这时，有两个个子不矮的男人往门口走来。

　　高一点的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矮一点的穿一件短款风衣。

　　连好用手碰碰赵行，知会他来人了。下一秒门铃感应器出声：“欢迎光临。”

　　赵行伸着脖子看了一眼，点点头，但是没起身，想一会结账时再过去。朱景悦则是听见声音后瞥了一眼，这一眼以后，她的心思就不在吃饭上了。

　　江侨拿了一个门口货架旁的购物篮，递给陈江林，两人边瞧边往里走。

　　朱景悦扒拉了几口菜送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起了身往外走。

　　连好听不见，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放下筷子跟了出去。

　　饭桌上一下子没了人，赵行回头伸长脖子看，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也云里雾里停下筷子起身走到收银台处。

　　朱景悦刚站定猛然觉得挤得慌，回头一看连好和赵行一左一右站在她后边。

　　“你们俩出来干嘛？”朱景悦不解。

　　赵行觉得自己才该问这个问题，解释：“我是看你俩出来我才出来的。”

　　朱景悦转头看向右边的连好。连好轻微地皱着眉，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朱景悦当下了然，双手对着他开始比划起来：「那个男生挺帅的」。

　　连好瞪大眼睛惊讶，没想到是这个理由。脑袋不自觉地转向里面，不知道朱景悦说的是哪一个。

　　赵行学手语不快，知道的手语也没有朱景悦知道得多，虽然如此他还是看出来了朱景悦这个时候在花痴的行为。

　　眉心慢慢蹙了起来，赵行瞥一眼，想转身回小屋接着吃饭，心底的好奇却让他没有迈开步子，而是继续站在那里。

　　三个人心思不同，谁都没有离开收银台。江侨和陈江林拿完东西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有点诡异的景象。

　　陈江林侧头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问江侨：“这家店的服务态度这么好？”

　　江侨看着上次见过的两个男店员，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女店员。

　　“欢迎光临~”朱景悦开口。

　　江侨的眼神在连好的脸上扫过。

　　他还记得上次发生在这里的离谱事件，连好似乎对他也还有印象，看见江侨的眼睛一亮，随后溢满笑意。

　　朱景悦的眼神则是时不时地往陈江林脸上瞟。

　　“要袋子吗？”朱景悦开口问，借着这个机会直直地盯着陈江林看。

　　江侨和陈江林刚刚拿过来的两个篮子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日用品和零食，陈江林似乎是很喜欢这家超市的氛围，手指比了比，“要两个袋子。”

　　连好看见了，从旁边扯了两个袋子，两只骨节分明的手搓开塑料袋，低着头拿起一个往里面装。

　　“哎，你的发色好好看啊，是自己染的吗？”

　　陈江林看着低着头的连好，自来熟地开口问，然后他就发现除了应该回答问题的这个人，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向自己看来。

　　陈江林正准备说“你们为什么都看着我”，他哥伸出手指指收银台上的那张纸，声音从旁边毫无感情地传来：“他听不见，不要直接说话。”

　　陈江林这才看见原来那里有张纸。

　　朱景悦和赵行都看了江侨一眼。

　　朱景悦出声解释：“不好意思，他是聋人，听力方面有障碍，所以听不见你在说什么的。”

　　这是陈江林所始料未及的，当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

　　朱景悦则是摇摇头，“没关系的。”说着她打着手语问旁边的连好关于发色的问题。

　　连好倒是有些意外，看看朱景悦，又看看陈江林，随后和朱景悦打着手语。

　　“他说没有染过，本来的发色就是这样的。”朱景悦替连好发言。

　　陈江林反思刚才自己的行为有点太自来熟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问朱景悦：“不好意思，能教我怎么用手语表达‘对不起’吗？”

　　赵行觉得这人属实是奇怪得很，拿过朱景悦手里的东西继续扫码。

　　“先像敬礼一样这样，然后用你的小拇指在这里。”朱景悦点点胸口的位置，“点几下。”朱景悦说完连起来做了一遍，“这就是对不起。”

　　简单两个动作，陈江林很快学会，自己又比划了一遍，然后轻拍连好的肩，非常正式的，对着他用手语表达出了「对不起」。

　　连好并不觉得刚才陈江林的行为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于是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在意。

　　“一共163.5元。”赵行出声，看了一眼江侨，随之视线不自觉的又看向陈江林。

　　江侨自觉打开付款码，陈江林走近，左右手各接过朱景悦和连好递过来的袋子，礼貌一笑，对着朱景悦说：“谢谢。”

　　“不客气。”朱景悦声音里带上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欢迎下次光临。”

　　连好也笑笑。递过袋子对陈江林礼貌点头。

　　陈江林也点头示意，随后跟在江侨身后往外走。

　　店里三个人还在收银台站着，朱景悦的眼神随着刚刚的两个人远去，一直没有收回来，赵行瞧着，也顺着她的目光往远处看去，什么也没有。

　　“饭不吃了？”赵行冷不丁出声问。

　　“哎呀吓我一跳！”朱景悦回头瞪他，随后像是掩盖什么似的推他一把，“吃啊为什么不吃，走走走。”

　　虽然连好也就比他们大一岁，有时候看着他们拌嘴打闹，真的有种看小孩子的错觉，

　　这边江侨和陈江林一人手里一个满满当当的袋子，慢慢悠悠地走着。

　　也有可能是牛肉汤喝多了走不动。

　　“哥，我又对你另眼相看了哇。”陈江林侧过头看着他哥，感慨道。

　　江侨没正眼瞧他，很明显，懒得听他鬼扯。陈江林不在乎，自顾自地说：“你就来了海县一次，这么细节的东西都能注意到，要是我，根本就发现不了店员是聋哑人。”

　　陈江林以为他哥会接着不理他，江侨开口：“注意你的用词，不要称呼他们为聋哑人，很不礼貌。”

　　陈江林的一时间有些茫然，“可是······大家不都是这样叫的吗？”在他的记忆里，不论是在街上或者是影视作品里遇到类似不能听说的人，大家都会称他们为“聋哑人”，有些人甚至会直接叫他们“哑巴”。

　　江侨摇摇头，“这样的称呼不礼貌，也不尊重他们。”

　　“那怎么叫？”

　　“称呼他们‘聋人’就可以。”

　　陈江林步子慢了下来，稀奇地打量着江侨，“怎么这种冷门的事情你都知道？”

　　江侨一时间没有回答，脑海中浮现的是刚刚在超市里捏起塑料袋时，那双骨节突出的双手，还有······在超市灯光橘色灯光下看起来很乖顺的发顶。

　　可能······又要追溯到以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