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小银 ...
-
车窗外的楼渐渐变得低矮，斑驳。
两个眼睛无神的孩子本来坐在墙角，看到车后，眼睛如同蜡烛般亮了起来，他们有说有笑地赤脚跟着车跑了起来。
狗蛋揉着沉重的眼皮，辨认出了他们的口型——“有人鱼肉吃啦！”。
拉着集装箱的货车超到了他们的前面，“521”这几个阿拉伯数字刺入了他的眼中。
狗蛋直接拉上了窗帘。他真后悔自己没多吃几条加了药的小银鱼。
狗蛋粗暴地把脸埋在了领子里，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难受，他只是在工作啊……
狗蛋跳下车，和其他饲养员们在空地上搭好了台子和水缸，开始把裹成粽子的人鱼按顺序放置到水缸中，方便地方负责人挑选。
台下的人越聚越多。
骨瘦如柴的人们眼巴巴地盯着缸里的人鱼。
狗蛋看着人们消瘦的身形，心里更加难受了。
他吞了吞口水，就好像之前的那块人鱼肉还在口中。
甘甜，清香，小白的味道。
他把小白拖到了最后的位置，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你干什么呢？521号应该排在……”
“你会为了让我吃饱割自己的肉吗?”
小明白了一眼狗蛋，“莫名其妙……算了，无所谓，反正在哪都一样。”
狗蛋望过小明，又看向人群，有的人拿着人类的肢体在周围晃荡。
同类相食。
他不想批判这种现象，毕竟进食是生物的本能，历史上这种事情屡见不鲜。
可是有的生物超越了这种本能……
狗蛋握紧了小白的手，他想在挽留这条笨鱼一会儿，哪怕把这条笨鱼的死亡时间延后一秒钟也行。
“狗蛋，这是在干什么?”
小白悠悠转醒了，睡眼惺忪地看向狗蛋。
狗蛋连他得心应手的“md”都骂不出来了，他怕他的嘴一动，哭声就憋不住地泄露。
他低着头，死死抓着小白的手，憋得眼睛肿胀。
“好，那我们就挑选七条人鱼。”
穿着较为得体的地方官员拿着话筒走向了鱼缸。
七条?
狗蛋抬起了头，望了望八条人鱼。
小白还有活下去的机会！
“502号，501号……516号……”地方官员朝小白这变看了过来，眼睛一亮。
md！狗蛋差点骂出了声。
他的眼前倏地滑过一个身影，把他和小白结结实实地罩了起来。
“520号！这条人鱼可真肥美啊！”地方官员笑着把话筒交给了小明。
暗银色人鱼缓缓转过了头，狗蛋在他暗银色的眼睛 里看到了小白的影子。
“md，你……为什么?”狗蛋很确定这狡猾的暗银色的人鱼是故意的。
“＊＊＊＊＊”人鱼低语着，扑了过来，尖牙轻轻地蹭破了他的脖子。
这神秘的语言如涓涓细流的语言加上这个动作，狗蛋明白它的意思——“我爱你。”
这个动作持续了没两秒中，暗银色人鱼就被同事们从他身上扒了下来。
“md，什么?”狗蛋捂着脖子，看着被人架走的暗银色人鱼。
暗银色人鱼好像搞不清状况，依旧笑着，“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md，我……”狗蛋的一时语无伦次，“我是问为什么?”
“哈哈哈哈……”人鱼笑得更开心了，好像狗蛋讲了个笑话，“你和小白谁也别嫌弃谁笨。”
狗蛋察觉到了不对劲，缸里的水珠在往外飘。他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
可水珠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汇聚成有攻击性的水环，而是慢慢地升上天空。
一颗水珠像蝴蝶般朝狗蛋飞来，停在了他的额头上。
瞬间他的眼前一片深蓝，脚下失重，跌入了大海中。
md!这又是什么新花招！?
狗蛋努力憋着气，憋到脸通红时，他才认命吐出了气。
可是海水并没有朝他灌来，他呼吸到肺中的还是新鲜空气。
狗蛋笨拙地在水中摆弄着四肢，想弄清状况。
一个银色的影子倏地从他身边游过。
这是一条通体暗银色的小人鱼，犀利的眼神已经和 如今的暗银色人鱼有了几分相似。
他把一颗卵放到了海葵上，抱着卵蜷缩成了一团，“＊＊＊＊，＊＊＊＊，＊＊＊＊＊。（放心吧，虽然妈妈不在了，但是哥哥会保护你的！）”
卵晃了晃，似在回应着暗银色人鱼。
小人鱼笑了，脸蹭了蹭卵壳，“＊＊＊＊……（你快点出来吧，我等不及听你喊我哥哥了。）”
水花飘过，他还是在海里，但是视线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到岸上正坐着哭泣的少女。
黑色的麻花辫垂在肩头，黑色的睫毛上挂着泪珠。
他越看越熟悉。
“md，姐姐！?”
狗蛋直接喊了出来。
可不管是姐姐还是暗银色人鱼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呜呜……妈妈……你做错了什么要被杀死……妈妈！！！”
无论是哪个物种，“妈妈”这个词的发音都相似得可怕。
暗银色人鱼本想离开的，但听到“妈妈”二字后，又游了回去。
人类少女喊着妈妈嚎啕大哭，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得背过气去。
啊……她也失去妈妈了吗?
暗银色人鱼抱着银色的卵，浮出了水面，“＊＊＊＊，（我也失去了妈妈，没关系的，会过去的。）”
姐姐看到突然冒出的人鱼，蹭地站了起来，黑色的斗篷下露出了银色的制服。“卧槽！?人鱼?”
看到熟悉的姐姐，狗蛋笑了。
不愧是姐姐，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人鱼饲养员。明明这么厉害，为什么要不到中年就退休呢?
等等，银色制服！?
狗蛋的笑容倏地消失了。
“跑！md，不，快游，快游走！！！”
狗蛋徒劳地冲暗银色人鱼喊到。
姐姐显然没听懂人鱼的话，但她听到了妈妈一词。
姐姐的眼睛因抽噎抽动着，她似是情绪崩溃了，一下跪到了粗糙的水泥地上，抱着人鱼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狗蛋的感觉和暗银色人鱼连着，他感到了它心脏不正常的跳动，和胃里的饥饿感。
暗银色的尾巴停止了摆动，抽出了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反抱住了姐姐。
“人鱼卵！！”
岸上跑来了几个人，指着暗银色人鱼大喊着。
暗银色人鱼刚想逃走，卵就被人夺走了。
他挣扎着想去抢卵。
“按住它！”
姐姐听到命令后死死按住了暗银色人鱼，暗银色人鱼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姐姐。
姐姐似被暗银色人鱼刺痛了，她的眼睛里有更多的泪水涌出，“谢谢你。但是为了人类未来的温饱，对不起！！！”
“*＊！”
“**！！”
“＊＊！！！”
暗银色人鱼朝那银色的卵绝望的喊着，那音节像是海底中软软的泡泡被无情地碾碎了。
狗蛋记得这个词暗银色曾对小白喊过。
简单的连个音节承载着超重的爱，这分明是在喊着——“弟弟”。
狗蛋的心都快被喊碎了。
姐姐似有同感，她哭着打向了暗银色人鱼的后脑勺，“md，鬼哭狼嚎什么！”
暗银色人鱼的视线渐渐模糊。
“一会儿你把这人鱼也拖回去。”
“是！”
姐姐立正站好，忍着哭腔答应着。
两个人渐渐走远了，暗银色人鱼渐渐模糊的视线让狗蛋看不清姐姐的表情。
但他听到了姐姐凶狠颤抖的声音，“md，下次别再靠近岸边了！！”
他感到屁股上挨了姐姐一脚，身体又重新被水包裹。
可是暗银色人鱼听不懂姐姐的话，狗蛋清楚地感觉到暗银色人鱼身上的寒冷，和那慢得几乎停止跳动了的心脏。
水花飘过。
他的面前出现了一条红发红尾的老人鱼，它的身后飘着数只愤怒的人鱼。
狗蛋这辈子还没见到这么多人鱼。
这些人鱼的愤怒都直指一条鱼——暗银色人鱼。
“爱丽丝和爱德华的故事没听过吗?”
面对老人鱼的质问，暗银色人鱼不敢抬头。
“听过……”
“那你还不吸取教训，喜欢上人类。去找你弟弟，什么时候找到什么时候回来！！！”
水花飘过。
暗银色人鱼一条鱼游荡在大海中，渐渐长出了如今的轮廓。
平静的海中出现了螺旋桨的噪音，闪亮危险的捕鱼钩从他眼前飘过。
潜入人类社会是不是就能更快地找到弟弟了?
狗蛋还没反应过来，暗银色人鱼就拿着钩子往腰上刺去，还用铁线在腰身上饶了几圈，生怕人类抓不住他死得。
“md，对自己真狠啊……”狗蛋感到自己刚才好像要被腰斩了，咬着自己的胳膊才没咬破嘴唇。
水花飘过。
狗蛋看到了自己。
那时的他把暗银色人鱼身上的铁丝扯了下来。
他感到暗银色人鱼一下子松懈下来，随及又警惕起来，可是胃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起开。
这么多年了，终于出现了一个关心自己疼不疼的人，可这家伙为什么是人类啊！
他一定是装的！
这时，水花疯了般舞动，海水从他眼前退去，灰蒙蒙的天空和饥饿的人群又出现在了狗蛋面前。
狗蛋看着被拖走的暗银色人鱼，往前跟了两步， “你……”
[停下，你会被发现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暗银色的人鱼闭着嘴，可声音去在狗蛋耳边响起。
狗蛋发现更多的水珠聚集到了他的耳边，立刻明白了这些水珠的用途。
狗蛋跟着同事收拾起了鱼缸。
[我固执地爱上了一个人类姑娘，害得弟弟被抓走了。我又无脑地爱上了你，你身为人类竟然会想着为我减轻痛苦，我好像吃掉你啊。但我看出来了，你和那人类不同，和爱德华不同。我不能吃掉你，该吃掉你的人不是我。我已经无颜面对同胞了，除非把弟弟带回去。帮我照顾好弟弟，好吗?]
狗蛋呆立在原地，看着越来越远的小银，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起来。怪不得……怪不得暗银色人鱼有这么厉害的魔法却不逃回大海呢……
[md，我才不会被任何人吃掉呢！你弟弟……]
狗蛋其实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人群中突然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暗银色人鱼轻松挣脱了两个饲养员的桎梏，拖着湿漉漉的尾巴爬像了鱼缸，立起身子来抱住了小白。
“＊＊。”
他发出了狗蛋熟悉的音节。
小白愣住了，他明明很讨厌伤害狗蛋的暗银色人鱼，此时他却没有反抗。不知为什么，他不忍甩开这只暗银色人鱼了。
狗蛋看着小白和当年那颗银色的卵一样晃了晃，反抱住了暗银色人鱼。
“＊＊（哥哥）?”
小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词，好像这个词刻进了他的dna，他天生就该对着暗银色人鱼说这个词。
暗银色人鱼不再坏笑了，他看着小白，暗银色的眼中终于流出了情绪融化的水，他用手摸了摸小白的银发，“＊＊＊＊（嗯！哥哥在。）”
暗银色又被饲养员拖走了，这次，饲养员加快了步伐，暗银色人鱼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照顾好我弟弟……]
狗蛋的手顿住了，手中的抹布因心一阵一阵的疼痛掉在了旁边人蹲着拆水缸的人的头上。
“你不长眼睛吗——”
[好。]
狗蛋突然发现这么久了，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520号可不是一个好名字。]
[我可没有人类的名字。]
[小银……小银怎么样。]
[小银，小银……真是一个好名字呢，和小白一听就是兄弟呢！]
“502号，501号……”食物分发棚那里开始叫着人鱼的编号。
一个又一个编号听得狗蛋心惊胆战，好像这不是编号，这是他的生命倒计时。
“520号！”
狗蛋手中的抹布又掉了下去。
“又来！?你这家伙真是的！”
他旁边的同事拿起头上的抹布扔向狗蛋，气冲冲地走了。
[小银！?小银！?]
狗蛋焦急地喊着，生怕对方没了回应。
[嗯?]
[当年那个人类姑娘是我的姐姐。她没有背叛你，她是为了救你。]
水珠在空中停住了，片刻像雨滴那样落了下来。
“520号切割完毕。请大家有序领餐。”
大家欢呼着涌向棚子。
一个小男孩指着厨余垃圾桶奇怪道：“那个银发人鱼好奇怪啊，明明都斩首了，为什么还这么高兴?”
狗蛋捂着小男孩的眼睛将他推回了队伍，“人开心就会笑，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狗蛋看着那血淋淋的头，那凝固在上面的微笑利剑般刺痛了他，“小银，我tmd一定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小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