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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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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岛湖炎热的水汽扑打在脸上,柳烬秋抹了把脸上的潮湿,眯着眼看正对的徽山书院,下学后的长歌弟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不远处的诗壁后刚探出半个脑袋,又瞬间缩了回去。柳烬秋打了个哈欠,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装作毫无所觉的模样。
好一会儿,那颗脑袋又试探着冒了出来。肤色白皙气质干净的少年偷偷打量着被罚跪的人儿,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眸子里却满溢着名为纠结的情绪。
“干嘛呢干嘛呢!”柳烬秋吊着不着边际的语调,目不斜视眺望远方,“小爷我看见你了,藏有什么用?”
少年如同受惊的鸟儿一般,刚听到声音就缩了回去,这次彻底不出来了。
“嗤——”好半天也没动静,柳烬秋侧头看去,对方似乎打定了注意要藏到底,“怎么跟个鹌鹑一样……”
两相无言,只有烈日将人的影子聚在身前的方寸之地,而后渐渐拉长,彰显着十足的存在感。不知过了多久,被烤得昏昏欲睡的柳烬秋头往下一点,骤然惊醒,烦躁地抓了抓额前的碎发。
“喂——”他将尾音拖得很长,语气嚣张,偏偏说话又得耐着性子,“小爷又不是不认识你,你是来陪我的吗?可别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恶俗理由,小爷我可受不起。”
诗壁后的身影一僵,转身探出头来,见柳烬秋还是吊儿郎当地跪着,分明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少年有些迟疑,但还是慢吞吞地从诗壁后挪了出来,声音很轻:“你……和他们不太一样。”
柳烬秋有些意外,拉长调子“哟——”了一声,转过头去看人。少年一身材质上乘的青色绣羽纹白衣,精致得如同大户人家才养护得起的瓷娃娃。他笑出了声,调侃的话没过脑子就蹦了出来:“这不是会说话吗?怎么昨天被欺负就哑巴一样?”
“抱歉……”少年立刻道歉,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受气包一样。
柳烬秋皱了皱眉,有些不满。他跪着,少年站着,但偏生好似他是欺负人的那个。他挪动膝盖转了个方向,面对少年,抬了抬下巴,语气不太好:“杨青羽,你过来。”
少年惊诧抬头,在对上柳烬秋的视线后又侧头避开目光,十分听话地靠了过去。
“杨青羽,我欺负你了?”
“没有。”少年声音很轻,但很果断。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
“抱歉……”少年抬起头看向柳烬秋,下意识想回避时被柳烬秋皱眉的动作打断,只好不自在地两手交叠拧在一起。
“我很凶,吓到你了?”
“没……没有。”少年这回顿了一下,却还是老实回答。
“那你道什么歉?”
“……”少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站在原地动进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很。
柳烬秋伸出手来,将少年拉得一个踉跄,不自觉弯下身来。他盯着眼前乌黑的发顶,在上面狠狠蹂躏了一番,故作凶恶语气:“再让我听见你说那两个字,我就把你变成鸟窝架子。”
他将少年扶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发人似的:“好了好了,快走快走,小爷我可不需要谁的怜悯。”
少年闻言松了口气,移开清澈澄明的目光,匆忙地翻身离开石台,连最在意的礼教都抛诸脑后了。
柳烬秋看着落荒而逃的身影,愉悦地笑了笑。真是有趣,不是吗?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应该……可以逗弄很久吧?
之后的两天里,柳烬秋总会收到莫名其妙的小动物送来的果子,有些是他认识的便宜货,有些奇形怪状叫不上名字。每当这时,他总能察觉到角落里躲着偷看的那道视线。虽然想不通发生了什么,但果子的来源可以不做他想。
出于某种天生的直觉,他并未将一切拆穿。在后来他横行江南的无数个日夜里,某只小尾巴都安分地如同不存在一般。
直到又一个午后,长歌门五年一度的骑射比试正值中场,柳烬秋百无聊赖地倚在场边的栏杆上,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拨动弓弦,神思发散着盯住地面发呆。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黑影将阳光遮挡了大半。刘衡骑在黑色的高头大马上,语气嚣张地喊他:“喂,柳家小子,发什么呆?和我比一场,敢不敢?”
柳烬秋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轻飘飘看过去的目光带的是十足的轻视,疑惑明晃晃地映在眼底,语气波澜不惊:“嗯?你是?”
话虽如此,其实,他哪能不记得对方。
在他来到千岛湖的第十四天,正是这位赵先生亲传的内门弟子身后跟着乌泱泱的一伙人,把杨青羽围住了欺负,他见那傻子一声不吭任由这伙人欺凌,没忍住把领头的按在了方先生的桌案上狂揍,才有后来那些事。
“算了。”他看见对方被气得憋红了脸,心情大好,但膈应人就是要乘胜追击:“管你是谁,比呗,不过是手下败将再添一位。”
哪来的什么再添一位,他口中意有所指的前几位手下败将,不过也都是眼前这位。
刘衡被噎住了,只能抬着头硬挺着骄傲,勒马掉头,施舍般丢下最后的挑衅:“我长歌门中可没有流氓,打架不过是不入流的手段。比试骑射,我还没输给过任何人。”随后扬长而去。
他身后一人骑马跟了上去,手中马鞭朝柳烬秋一指,端得是半分教养也无:“刘师兄,北地来的蛮子,你跟他费什么口舌?和那个死人脸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出息?”
另一人也随之上前附和:“是啊是啊,刘师兄,便让北地的蛮子瞧瞧上届榜首的实力,吓破他的胆!”
柳烬秋被这群人的乌合言行震撼到了,只觉得开了眼界。他冷笑一声,抬步就要去寻马,却被白衣少年拦住了去路。
“哟——”所有负面情绪在顷刻间烟消云散,未等少年开口,他就笑着揶揄道,“不藏啦,小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