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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我很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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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倩倩陪着她的客人小月姐走到门口,殷勤地叮嘱她:
“姐,这一个月千万不能晒太阳,多敷面膜,不要去蒸桑拿。”
小月姐四五十岁,此时银盘一样的脸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芝麻粒大小的痂。
她笑着拿出一个肉色真丝口罩带上,额头和纹着的两条发青的眉毛诡异地一动不动,她心情愉悦地回答:
“我有数,不是第一次做了。”
苏倩倩细心地帮她调整了下耳朵上的口罩挂绳,把几根夹在绳里的发丝拉出来,她轻声细语地说:
“这是公司送的面膜和护肤品,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等您脸上的疤掉了,我带您去省城。”
苏倩倩穿着公司统一的制服,白色的掐腰上衣,白色的一步裙,这衣服让她傲人的曲线藏也藏不住,但又一点都不色情,修身得恰到好处。
她身上一股淡淡的花香,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让女人都心神荡漾。
小月姐接过纸袋,非常受用地说:
“放心,倩倩,我肯定找你,别人我谁也信不过。”
倩倩又温柔小意地说了几句,直到小月姐进了电梯,才敛起笑容,转身回办公室。
她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一手拿着小月姐的档案,心情颇为愉悦。
假设下个月小月姐去省城做干细胞的事真能成行,这提成就是以万打底了,多了不封顶的。
这样想想就让人心潮澎湃,恨不得这中间的三十天一眨眼就过去,明天就能去省城。
她蹬着高跟鞋脚步带风地走近办公室门口,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她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你们以为她是什么人?十几岁在男人堆里打滚出来的,拿捏几个女人不是易如反掌?所以说你们不要和她比,咱们都是良家妇女。以前她靠男人吃饭,现在拿着哄男人那套来靠女人吃饭。”
有人不敢置信,怯生生地问:“不能吧?是不是传得离谱了?”
“道南就这么大的地方,你们去打听打听啊,谁高兴造她的谣啊。她十几岁就天天在街上混了,睡过的男人没有成百也得大几十了,这事谁不知道?这几年,想吊个男人上岸了,你看看有谁敢接手的,有几个男的一开始要死要活的,一听说她的名声,跑得比谁都快。不然,以她的姿色现在还单着呢?”
苏倩倩抿着嘴,站着一动不动,她眼睛落在对面的镜面柜子上,那镜面把自己白色的身影拉到变形,面目模糊,那柜子上有一瓶白色百合的鲜切花,那花蕊金黄金黄的。
那个女声还意犹未尽,又说:
“这都是小事,毕竟是她的私事,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们知道吗,她以前给人打玻尿酸,出过事故的。也不知道我们公司知不知道,这样的人招进来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屋里响起另外几个人的抽气声,像是听到了惊天八卦。
苏倩倩深吸一口气,挺起腰,大步迈进办公室,她“蹬蹬”地走到白元元面前,拿起后者身旁桌子上的水杯,对着她的脸利索地泼过去。
白元元没来得及躲,发出惊恐的叫声,水顺着她妆容精致的脸流下,打湿胸前半个衣襟。
屋里的其他几个人被惊得呆若木鸡。
苏倩倩笑着说:“不好意思,手滑了一下。我睡的男人有点多,想不太起来,不过你爹的档次,我应该看不上,你在狗叫什么?”
白元元抹了把脸上的水,尖叫着朝苏倩倩扑过去,被其他几个人拉的拉,拦的拦。
苏倩倩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几个人拉拉扯扯,语气不高不低地说:
“工作凭本事说话,不要搞这些下三滥,管好你自己的嘴巴,不然我这样的人,反正不会让你痛快。”
屋子里的几个人拉着白元元“呼啦”一下全走了。
苏倩倩扯了几张纸,扯了下裙子,蹲在地上,把米色复合地板上的水一点点擦干。
她觉得自己心里一点波澜都没有,这些言辞都已经很熟悉了,但是在某个瞬间,她的心里闪过一阵空洞,泛起熟悉的虚无感,连阳光看着眼里都惨白荒凉。
她把手里吸饱了水的卫生纸扔到垃圾桶里。
她的人生连那团卫生纸都不如。
她在窗边能照到阳光的地方找了位置坐下,手机上周逸群问她:晚上我和陈池他们吃饭,你来不来?
很奇怪,看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她心里突然感觉到一点迟来的难过,难道是她的反射弧比较长?
她想象了一下刚刚那个场面被周逸群看到的情景,冷笑了一下。
“不了,我晚上要加班。”
她用戴了长甲片的手指熟练地回道。
下班的时候,小莫来找她,“走,一起吃个饭。”
过了个年,小莫好好的一头乌黑发亮的短发染成了金黄色,配上她的金属耳钉和瘦长的脸,更像二次元的人物了。
她身材瘦高,穿了一件到脚踝的灰色西装领呢大衣,颇有The Row的风采。
一路上,小莫一直在接电话,她屡次看着苏倩倩跟她用嘴型无声道歉。
她不胜其烦地耐着性子跟电话里的人说一些安慰和敷衍的话。
等终于挂了电话,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服了,过个年我妈已经疯了,她侄子比她亲女儿还亲,天天让我给他介绍对象,说我身边女孩子多,随便拉一个就有了。我说一百遍,我身边的姑娘看不上我表哥,根本不听,觉得我在贬低人家。我要是敢多忤逆几句,她要开始攻击我了,问我为什么不找对象。我倒是想啊,我要敢说我喜欢女的,她马上一头栽地上。”
苏倩倩笑着给她倒了一杯橙汁,问她:
“你表哥什么条件啊?”
“我表哥人倒是不错的,过日子的人,但是你说我周围的姑娘哪个想要个这种老实人?过年我见了他三四回,每次都是同一件羽绒服,问他赚钱怎么不知道买几件衣服,人家倒是大大方方,说,平时在店里穿工作服也用不上,自己也不太会买衣服。对我外婆和他爸爸我大舅倒是大方的,所以我说人不错。就是嘴笨,没有花头的老实人,家里也没有妈妈张罗,一拖就拖到30了。”
这句没有妈妈触动了苏倩倩的心,她不知道怎么就觉得有点亲切,她问:“他干嘛的呀?”
“自己开了个五金店,就在工人路拐角那,一年能挣个十来万吧,我外婆跟我夸宝贝孙子呢,说他自己一个月两千块都花不了,给她买个金镯子舍得花两万多。”
苏倩倩跟着附和了一声,
“这人听起来还不错啊,这样的男人按理也有人喜欢,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喜欢能言善辩的,长得过关吗?”
小莫随手拿起手机,滑出一张照片递到苏倩倩眼前,倩倩定睛一看,照片里的男人头发乌黑如钢丝般支棱着,随便套着一件灰扑扑的羽绒服,看起来像没在自己外表上花过一分钟,冲着镜头笑得爽朗满不在乎。
倩倩突然想起她小时候大爷家养的一条黄毛土狗,有圆圆的眼睛和湿漉漉的鼻子,天天跟她后面跑。
她笑着说:“不然你把我介绍给他吧?”
小莫惊得差点把手机掉火锅里,她盯着苏倩倩上扬的桃花眼看了几秒,发觉她不像在开玩笑,脱口而出:
“你逗我玩呢?你考虑他不如考虑下我?”
火锅店此时热闹得很,牛油和辣椒的香味充斥在鼻尖,她们中间的铜锅升腾起乳白的蒸汽。
小莫毫无预警地扔出一颗石子把她们之间薄薄的窗户纸砸出一个口子,还好只是颗小小的石子,不至于就把这窗户纸整个撕掉。
倩倩笑着说:“你别害我,我这人生过得够艰难了,你行行好,扶我一把,让我安安心心走在大路上。”
小莫有双琥珀色的眼睛,看得人心慌,她盯着倩倩看了一会,收起脸上的神色,笑着说:
“你要是真有兴趣,我给你介绍,但你可想好了。你自己挣得都比他多,他也不会逗你开心,也没什么手腕,你找他这日子是一眼望到头的,只能奔着过日子去的。”
苏倩倩垂着眼皮,搅着手里的勺子,把那麻酱搅得越来越粘稠,她回答说:
“我就想好好过日子,只要人好,钱我可以自己赚的。只要他能接受我的情况就行。”
平凡的人间烟火对有些人来说是要逃离的庸俗,对有些人来说是可望不可及的梦。
道南的另外一头,苏绾在学校宿舍门口等陈池。
她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初春的傍晚温度还是低,就算是纯羊绒的大衣也抵挡不住寒气。
她爱美,下了班专门换了身衣服,穿了一件到脚踝的长大衣,露着穿着丝袜的脚踝,在梧桐树下瑟瑟发抖,那画面像法国文艺电影里的画面。
她抱着胸口缩着脖子在原地跳来跳去,像只长脚蚂蚱。
陈池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他坐在驾驶座上看苏绾哆哆嗦嗦地爬上副驾,一坐下,敞着的大衣往两边一落,露出里面裹着黑丝袜的长腿。
他眼神落在她的腿上,在上面盘旋了一会,落回她脸上,眼睛里带着亲昵,逗她:
“刚从海南回来?”
苏绾脸都冻得不利索了,她扑进陈池的怀里,把手伸进他衣服里,含含糊糊地说:“冻死我了。”
她吸了吸鼻子,闻见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心里就晕乎乎暖洋洋的,整个人就像穿过寒冷然后终于泡入温水池子里。
陈池伸出双手捧着她两颊用手掌给她捂着,骂她:
“冻成什么样了,我再晚来会,冻死算了。”
他帮着捂了一会,感觉怀里的人终于不抖了,又开始训上了:
“以后我让你出来你再出来,车等人,不用你等车。一会下车你穿着我的外套。”
“我才不穿,阔版大衣外面穿件夹克,丑死了。”
她小声嘟嘟囔囔,像只偷了东西藏首藏尾的耗子。
“来来,这么牛X别躲我怀里,躲我衣服里瑟瑟发抖算怎么回事?”
他作势要把她拉开。
“陈池,”
苏绾拽着他的衣服,恼羞成怒地叫了一声。
陈池嘴角上翘无声地笑起来,大手先是在她的腿上流连了几下,然后顺着往上。
苏绾身体一僵,扬起手“啪”地一声把他的手拍掉。
“那年你在我车里睡着了,穿着丝袜,裙子卷到腰上去了,你内裤的蕾丝边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压在嗓子里,流里流气的,故意让人有遐想的空间。
苏绾心头一震,眼睛瞪得圆溜溜,她居然完全不知道!
她眉头一竖,骂他:“你还有没有人性?我都睡着了,这种情况,你居然还看,非礼勿视知不知道?偷看女人裙底有没有品啊?”
陈池捏着她的脸,轻佻地看着她恼羞成怒的脸,眼睛里泛起笑意,
“那得看是谁,比如你,我不光想看,我脑子中还有更多的画面,你想不想听?我见了你经常hard得疼,怎么了?我都没动你,看看不行?”
“不~行”她努力张嘴说,“咱们俩还没在一起,你就占了我多少便宜,你算算。”
陈池笑着低头亲她,咬她娇嫩欲滴的嘴唇,哄她说:
“说明咱们注定就要在一块的。自从你说了你小时候打架的事,我经常会想起你那时候头发歪扭七八的小样,每次想起来心里就说不出什么滋味,我就想,当时我要是知道就好了,我至少可以蹲下来拍拍那个小崽子的头,问问她‘你知道我是谁吗’。咱们要是生个女儿是不是就长那样?”
苏绾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坐回副驾上,扒拉扒拉脸上的头发,撇着嘴跟他说,
“你别想了,至少五年内这事不会发生。咱们走吧,他们该等着了。”
周逸群的确在等着了,陈池搂着苏绾进来的时候,看见他低着头,刘海耷拉着,百无聊赖地拿食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
他穿了一件高领的黑毛衣,不张口说话,一副雅痞的模样。
他抬头看看陈池搭在苏绾肩膀上的手,又在苏绾露在外面的腿上扫了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一句,“你们家春天来得挺早啊。”
另外两个人不搭理他,陈池问他:“陈河呢?”
“来不了了,他儿子在家发疯把门砸了,他老婆哭着喊着让他回家了。生了个讨债鬼。”
苏绾不着痕迹地俯身想看看周逸群在桌上写的字,等看清了,扭过头抿着嘴笑。
陈池瞥了她一眼。
等压下那个笑,苏绾问周逸群,“怎么不叫倩倩来?”
周逸群反问她,“干嘛叫她来?”
他伸出细长的食指在桌上的水渍处胡乱划了两下,把那团水变成无规则的形状,把自己昭然若揭的心事藏起来。
陈池稀奇地问:“你那个肉/体朋友?你还挺长情。”
苏绾转头瞪他,狠狠拍了他手臂几下,一副护犊子的母鸡样。
陈池嘴角含着笑,伸手放在她脖颈上,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哄她。
周逸群不爽了,他问苏绾,
“今天你准备好钱了吗?打算吃多少钱的,还是吃100的?”
苏绾还没反应过来,陈池脸沉了下来,拿食指点他,嘴角绷成一条线,
“这顿你请,她愿意吃多少吃多少,你不要嘴欠到她头上。”
苏绾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她倒不往心里去,笑眯眯地说:
“我得跟倩倩说说,我可不喜欢骂我的人。”
周逸群一听这话就像突然没了电的唱片机,本来斗志昂扬,突然疲了下来。
吃完饭,苏绾缩着脖子挂在陈池胳膊上往车里走的时候,周围寂静无声,路灯昏黄的光线穿过香樟树的枝叶投到路上,一阵北风吹过,卷起路上的黄叶打着卷。
她把手伸到陈池口袋里,冻得窸窸窣窣,嘴里“冷啊冷啊”叫个不停。
陈池没好气地骂她:“该!给你衣服你嫌丑偏不穿,以后再穿成这样,我陪你在外面好好散个步,散到你改为止。”
“咦,你口袋里这是什么东西?”
苏绾突然提高了声音问。
陈池一楞,伸手去口袋里一掏,手一碰到那东西,他的眉眼渐渐被融化了,染上了一点笑意。
他拿出那个小东西,食指和拇指捏着,放到眼前看了看,沉沉的目光投到苏绾脸上,等她说话。
苏绾脸上挂着笑,笑里多少有点局促,她故作随意地说:
“喜欢吗?送给你的,我拿我自己的工资买的!”
陈池看见她的羞涩和忸怩,心里越发得鼓涨,好像有热血冲到头顶四肢,他压下跳到喉咙口的心跳,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好像海边千年的砂石,
“这是什么意思,苏绾,你在求婚?”
苏绾脸发烫,低着头用脚尖踢他的脚尖,懊恼地说:
“你知道什么意思,讨厌!你上次还让我给你面子,你现在就故意为难我。”
“我不为难你,你看着我,好好回答我,你是不是想跟我结婚?你说出来。”
“是啊,我想嫁给你,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灯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有火在燃烧,她年轻的脸上有热切的渴望。
这个美好得像梦中幻想出来的人是他的,并且回报给他同样热切真挚的爱。
一阵汹涌的浪潮在陈池的胸口澎湃,他抿着嘴,把那个银白色的素圈套进自己的无名指上。
他急切粗暴地捧起苏绾的脸,低头把自己的嘴唇压到她的上面,吞掉她的呼吸和温度。
一辆黑色的奥迪呼啸着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卷起几片黄色的落叶。
“小崽子,我们谁也跑不掉了。”
他在苏绾的耳边说。
他感觉自己像喝醉了,走路飘飘然,头脑发昏。
这一切都像梦境,他从来不知道他的心可以如此平静又如此狂热,仅仅几年前,以他贫瘠的想象描述最狂野的梦,也描绘不出此刻的幸福。
他觉得很幸福。
苏绾娇声娇气喋喋不休地抱怨,“我就是为了这个时刻专门穿了好看的衣服,你就一直骂我,我冻个半死,还被人骂。”
陈池的心化成水,连带着声音也能捏出水,“我的错。谁知道你有这么多的花招。今天你要是感冒了,罚我陪你,我回去不穿衣服站院子里站两个小时,陪你一起感冒。”
男人大脑被荷尔蒙控制的时候,自己的女人就算要天上的星星,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响,没有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