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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第 83 章 ...

  •   排着队领取信件的人们如同昨日一样。这应当是此地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固定流程。

      姜芜麻木地将信件派发给人们,看着他们脸上各异的表情,直到队伍来到末尾,裁决者出现,静默地看着她。

      他脖颈上的伤口用纱布粗糙地包裹着,不过包裹得未免太过随意,割口的末端都从纱布下探出一点红痕来,想来起不了多少疗愈的作用。

      裁决者的面色冷漠又疏离,面对姜芜这位信使时与其他的少年们的态度并没有任何分别,仿佛昨晚他们之间的交流从未发生过。

      他似乎笃定了自己不会收到任何来信,因此等队伍排到他时还没等姜芜说话,他便作势要离开的样子。

      “五十号。”姜芜喊住他。

      裁决者转过身来,向她投一个问询的眼神。神情仍然是漠然的,看不出任何端倪。

      “……有你的来信。”姜芜说道,她从五十号的信箱里取出了那封信——实际上就是她自己写的。不过此时此刻姜芜也不得不装作自己只是负责中转的信使邮差。

      裁决者略微睁大了眼睛,看到封皮上那端正的、却在笔画的末尾旁逸斜出一点无意义的弯钩的收件人名。他抬起头来,向姜芜露出了一个吝啬的笑容,随即拿着信转身离开了。

      按照一日的流程,姜芜关上房间的门去吃饭,并隔着单向的玻璃墙看着一墙之隔的裁决者。

      裁决者一边阅读一边进食,颇有食不知味的样子。姜芜在心中想: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生活习惯。还没等姜芜在心中再发表什么对未成年人生活习惯做出点评的大论,不过短短几分钟,异变横生。

      不知道裁决者是否读完那封信。一位健壮的少年在进食完毕去递交餐盘的时候路过他的桌旁,居高临下地随意抽走了他手中的纸张。

      裁决者只错愕了一瞬,便愤怒地谈起头来,向那掠夺者说了几句什么。姜芜听不到对面居室的任何声音,却仍然能够从裁决者的脸色看出他心情的极度不愉快。

      那掠夺的少年看见裁决者的样子,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他的体格与裁决者相比不可谓是不庞大,倘若说裁决者瘦弱得如同一个鬼魂,模糊了身上性别的概念,那么此人则肌肉丰满健壮,简直像是某种猛兽。

      他将餐盘随意放在了裁决者面前的桌子上,堆叠在裁决者的饭菜上——这一行为无疑是一种轻蔑,也污染了裁决者还没有用完的食物。然后在一室安宁之中,他一拳将裁决者打倒在地。

      少年羸弱的身躯在桌椅间磕碰,相撞之处便顿时膨胀出鼓包。裁决者却并不露出吃痛的软弱情态,只是恶狠狠地、仇恨地看着眼前的施暴者,丝毫没有驯从之意。

      对方显然被他的表情激怒了,抬脚踩了裁决者手脚,才冷哼一声,作出“不与你计较”的嘴脸端着餐盘走了。

      裁决者躺在地上,闭上眼睛安静了大约半分钟,才爬了起来——姜芜写给他的信已经被这粗鲁的施暴者撕成了碎片,被随意地抛洒在地面上。他拾起其中一片纸张的碎片,手掌上不知划到了哪里而流出的血便黏糊糊地滴在了纸片上。

      液体的浸染速度很快。那洁白的纸张碎片迅速便被血浸得完全看不见了。裁决者低头静静地看着这小小的纸片,闭了闭眼睛,将其捻在指尖,搓成一团,丢弃了。

      整个事件是一个显明的欺凌行为,然而对面居室的其余孩子们却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们或是进食,或是交递餐盘,动作没有因为惨案的发生而产生任何的迟钝或者停滞,更罔论转过头去看热闹了。

      倘若他们不是按照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姜芜只能推断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非常常见,不会比一个人寻常普通地吃东西更加猎奇,故而甚至吝啬于投去一个眼神。

      裁决者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不在意自己的饭餐被方才那施暴者污染过,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吃起来。

      姜芜自始至终都看着对面,而她也隐隐观察到其余同僚们在聊天之时也间或往对面投去了观察的几眼。然而他们的态度也极其冷淡,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像是面对着什么晦气的、倒胃口的东西,而非一位少年在被另外一位少年欺凌。

      姜芜默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只悻悻地吃着有些冰凉的食物。她惘然、迷茫的注视显然落在了他人的眼中,惯常坐在她身边的、那位口舌敏捷的女士轻轻揉了揉姜芜的脑袋,说道:“那个最弱的小怪物,应该很快就要死了吧?”

      姜芜抬起头来,看着她。说话者与她一样,都穿着修道院内统一的素白服饰。这位女士年轻、饱满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怜悯之情,反而充满了某种不由自主渗透出来的恶意。

      姜芜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希望他死么?”

      那女士闻言露出一个微微惊诧的表情,像是被“死”这个直白的说法惊了一下。她腼然笑了,轻轻说道:“你说话真粗鲁……”

      “这些贵族的小崽子,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不过他要是死了,也许我会有点高兴吧……?”

      姜芜安静地看着她,这位女士为她的目光触动,感到不好意思一样吐了吐舌头。她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是我妄言了……女神与乔神父教导我应当冷静地对待这些受训之人,是我掺杂了自己的私人情感。”

      她收敛眼睫,姜芜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问道:“为什么?你可以告诉我原因。我发誓我会保守你的秘密。”

      这女人抬头哑然看着姜芜,沉闷半晌才摇头笑了笑。她苦笑,说道:“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很多人都知道……我的父亲是被贵族施政冤案害死的,即使教会为他翻案了,但死者不会因为案件的反转而复生。”

      “我憎恨贵族。即使这些受训者也许与害死我父亲的贵族没有任何关系——不然他们也不会沦落到此地。但本质上他们都流着相同的血。我相信是贵族的血脉本身就带着邪恶。”

      “信使小姐,您也已经看见了他们之间发生的事。他们彼此殴打,彼此欺凌。即使本身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还惦记着咬别人一口——贵族就是这么恶心低劣的存在。即使他们打得头破血流,你也不要怜悯任何人。被欺凌者也只是没有力量而保持默然,倘若他们拥有了力量,他们一定会果断地出手,进行同态复仇!”

      越说话语速越快,絮絮的、逐渐急促的声音昭示了这位女士内心的情感,与其说她在与姜芜说话,不如说她在以对话的方式发泄着心中的情绪。在言尽之后二人对话的动静已然惹来了周围人的注视,她这时候才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对着周围投来关切眼神的同僚们报以歉意的微笑。

      她转过头来,以一种寻求认同的方式看向姜芜,轻声说道:“你能理解我的,对么?”

      姜芜点了点头。安慰一般地温柔看着她,说道:“我理解你。”

      用餐的人们已经大多散去了,姜芜也拿起了自己的餐盘准备离开。那与她对话的女士抿着自己的嘴唇,自知失言,在门口与姜芜分别之后便与她踏上了不同的通路。

      这些同僚们的居住之地与姜芜并不在一处。在白日里姜芜百无聊赖,在圣墙隔出的、她可以自由行走的“安全区”里闲逛的时候,已然发现了除去她这样工作简单、可替代性很强的人员之外,大多数人都住在统一的楼房之内。

      这也许昭示着姜芜目前的职务非常之低,但与他人隔绝的居住地却给她提供了许多的便利。

      她抬头看了看昏沉的、如同笼罩了一层沉湿棉絮的天空,判断出来:也许要下雨了。

      姜芜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里,取出了伞,在修道院中散步。

      同僚们大多数已然下工,四处闲逛着、交流着。在开始下雨之后便各自回到了居住之所。姜芜撑伞走在雨中,却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她现在所处之地正是同僚们居住的房屋。在楼房外的空地上,人们都回去了,显示出了几分寂寥。

      姜芜叹了口气,在雨中向着昨夜过去的、与裁决者交流的那栏杆缝隙的地点走去。

      说来也是幸运。在今日的观察之中,姜芜发现那里竟然算是最能够观察到“圣墙”之内孩子们的地方了。那里脚下是泥土与草丛,有一旁生长旁斜出的植物遮蔽了栏杆的罅隙——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建造者才保留了那罅隙,给姜芜提供了能够往内探望的机会。

      即使这样耗费心力,她能够看到的,却也只是圣墙之内的一小块草坪,与草坪上或许会有的人。

      她又一次靠近了那里。泥土被雨水浇得湿滑,姜芜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着,以防自己滑倒。

      她看见了罅隙之内的人影:裁决者背对着栏杆,坐在地上,靠着栏杆。他没有打伞,浑身被雨淋得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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