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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伊谢丝淡然地看着这面容扭曲的男人,他不自觉地痛哭流涕了,不知道是为了伤口的疼痛,还是为了精神上的绝望,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滑稽又可笑。

      这似乎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她的父母之间并没有任何爱情存在,二人都是女神手中的人偶,被捉弄着摆布一生,而她则是这场苟合的产物,却不是所谓爱情的结晶。

      然而伊谢丝不能理解、不能接受。她的父亲将自己人生被毁的仇恨全然投入到了妻子身上,而忘却了真正的主使,甚至于说他人生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伊谢丝泠泠说道:“你去恨奥菲利亚。你为什么不恨女神?不是祂让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摧毁你的未来的么?懦夫,你不敢冒犯神明,只敢把仇恨倾泻到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身上。”

      她如今终于明白了自己从小到大体察到的父亲对母亲仇恨的来源。

      然而越是了解伊谢丝却越是感到讽刺和可笑:一个教会手上的人偶,不敢恨女神,不敢恨主教,恨意无从宣泄,竟然去恨与自己同样是人偶的妻子。

      伊谢丝略微眯了眯眼睛,忍耐自己一瞬间因为恶心而诞生的晕眩。她将自己的剑从父亲的腹部抽出,带起无数受伤的心脏与骨骼的运动——随即转换方向,向上直直刺向了他的心脏。

      都铎先生看向那剑的锋芒,其上的火焰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甚至可以驱散他失血所感知到的寒冷……他能够感受到自己正在迅速失血,身体也没了力气:这是要死的先兆了。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去死,却又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正在执行女神的命令”这一信条,还是仅仅怕死,而忍耐住了,如今他终于算得上是得偿所愿,而死神是流着他血的女儿,这是否算是一种自刎的代偿呢?

      都铎先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看向伊谢丝的面孔——失血,晕晕乎乎的,眼前发黑,看不清她的表情。他努力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伊谢丝……你也要死了。教会的人很快就会来,你也会被处决……我们一家三口全部去死,等到地狱团聚的时候,还可以像是生前一样彼此伤害,彼此折磨……我们都不得好死……”

      伊谢丝将剑抽了出来,她的父亲便立刻口吐鲜血,头歪在一边,失去了身体的支点,倒向床边的围栏,死去了。

      伊谢丝看着他的尸体,沉默,看着血从他的伤口处流出,直至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床单,作为方才发生惨案的案发现场证明。直到这时,她才难以忍受似的,转身离去。

      伊谢丝穿过那被她烧成洞的门,走到了走廊之中。

      她感受到无数的视线——都铎府上有许多仆人,他们的目光统统看向她,又在她的回视下惊恐地垂下了脑袋逃避。方才父女二人的谈话不知道被听到泄露了多少,然而从都铎先生的房间跑出了春光乍现的莱娜小姐,随即不久伊谢丝便提着染血的剑出来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若是他们及时进去再看看,都铎先生的尸体或许都还没有凉透呢!

      这仿若一场精彩的家庭悲剧,而最终以死亡结尾,也算得上是完满。

      伊谢丝看向哪里,哪里的仆人头颅便垂下,如同杨柳无法抵抗春风那样,无法抵御自然或者力量的压迫。一旁一位没有被看着的女仆小姐小心翼翼地看向伊谢丝那正在往下滴血的剑尖,心神一震。

      她不禁垂首,用手在胸前虚虚点了个形状,作祈祷状,低喃道:“女神保佑……”

      然而就在这女仆抬头之时,便看见那杀神一般的女骑士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地方,伊谢丝歪着头,仿佛一个疑惑而求知的孩子,她笑着,脸上溅起的血滴像是一种极艳丽的妆面,使得她的脸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艳色。

      她问:“亲爱的,你刚才在说什么?”

      那女仆与伊谢丝如此接近,能够清晰闻到她身上的馨香与血腥味交杂的味道。她眼前发晕,正想低头逃避伊谢丝的目光,却又看见她衣服上沾着的血,更加恐惧了。

      她哆哆嗦嗦的,牙齿打抖,几乎要咬了自己的舌头,说道:“伊谢丝小姐……我说,我说,女神保佑……”

      她松了一口气:伊谢丝在听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也许算是过关——?女仆小姐的视线偏移了,可是她没有歪头也没有转头,同时感到脖颈处一阵炙热传来,又涌现出一阵凉意。

      她的头落在了地上。

      伊谢丝承接住了女仆小姐倒塌下来的身躯,拥抱着这无头的女人。她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像是对待最亲近的朋友、最喜爱的孩子。她的声音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像是死神的低语。

      她说:“别说那个。女神,啊,女神啊……我憎恨女神,祂是我永远的仇人。”

      伊谢丝随手一扔,那女仆的身躯也倒在了地上,像是一袋被丢弃的垃圾。伊谢丝浑不在意地转身离去,而所有人唯敢看着她的背影,像是目睹一位失去了一切的王君。

      她一路向上,前往阁楼,重回了奥菲利亚的房间:她将奥菲利亚从床上抱了起来,背在自己背上,让她的胳膊搂着自己的脖子,仿佛对方是还有自己的意识,是主动为之一样。

      伊谢丝就这样和母亲一起走,姿势像是小时候奥菲利亚背着年幼的她。

      伊谢丝的步履沉重又沉痛,像是要走进坟墓里。

      一路上仆人们战战兢兢的,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和响动,然而伊谢丝的目光却忍不住在这些人身上流连。平时没有观察过,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身上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件首饰都象征着女神的意志,代表着对女神的忠诚。

      他们总是言语温和:这是女神所鼓励的;他们总是步伐均匀:这是女神所喜爱的;他们的衣物是女神倾向推崇的白色;他们的首饰是女神支持售卖的黄金。他们的所有组成,都沾染了女神的气息。

      在这个国度的每一个人都是女神的子民,他们信仰祂,这是理所应当的事,就像太阳东升西落,遵循着一种神秘而不可违抗的自然规律。

      然而伊谢丝感到恶心。

      她不可抑制地想:这些人是教会派来监视的眼睛么?他们正在监视她么?既然连她的至亲父亲都可以是女神的走狗,那这些最卑微的人们又怎么可能不是呢?只要他们信仰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即使没有接受诏令,他们仍然会自愿且自动的监视她,加剧都铎家这笼中鸟的身份认证,化作组成金笼子的栏杆。

      伊谢丝感到恶心。她心中燃起了一阵冲动:她要烧毁这一切,像是火可以融化北地的坚冰,火同样也可以涤荡都铎家族的罪孽。只要让整个都铎家的人全部死去,烧成无数具焦尸,想必女神便不会再注视过来了吧?否则那不是脏了祂的眼么?

      死亡会成为一切的归宿,而火的热烈则是带来公平的死亡。

      伊谢丝背着母亲,最终走出了房屋,来到了花园之中。

      她将母亲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像是最绅士的舞伴那样吻她的手。她牵引着奥菲利亚的身体,让她踩在自己的鞋子上,像是对待最柔嫩的羽毛那样对待她,伊谢丝在花园中与奥菲利亚跳舞,或者说,伊谢丝牵引着奥菲利亚的动作,仿若舞蹈。

      伊谢丝的嘴里哼着三拍子的舞曲,音节优美,不禁让人动容,这是最时兴的演奏团的新曲……这轻微的哼歌声音很快被她们身后那座宏伟的房屋所传来的声音掩盖了。

      仆人们贵族们惊恐的尖叫、绝望的祈祷响起来,如亡魂在风中哀鸣。然而在大火燃烧时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音里却只是昆虫无力的鸣叫,都铎家的房子多使用名贵的木头,与一般的房屋构成有着微小的不同,听闻是因为某一任主人偏爱用这样的方式显示自己的富贵,彰显自己的品味。

      伊谢丝从前并不理解这样的偏好,她讨厌木头,因为光脚踩上去时偶尔会割脚,但她现在不得不感谢那先祖了:木头燃烧起来很容易,一点火便难以熄灭。选材是好木头,烧出来有芳香,仿若舞池的馨香。火光冲天,燃起无数的烟气,照亮了圣彼得港阴霾的天际,在旁不了解的人看来,或许是都铎家这一奢靡的门阀正在举行某种惊人的庆典。

      伊谢丝与奥菲利亚在人间炼狱面前翩翩起舞,像是几个月前,她们在舞池中起舞,像是最亲密的伴侣,月亮女爵与她的骑士,本该如此。

      伊谢丝看向奥菲利亚干枯的嘴唇,紧闭的眼睛。她让奥菲利亚在自己怀里做了一个转圈的动作,她温柔地说:“妈妈,你会感觉冷吗?我点了一场好大的火……为你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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