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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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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不清楚是困还是醉意,总而言之姜芜的意识一直模糊着,迷迷瞪瞪感觉到有人正摆弄着自己的身体,动作非常轻柔,唯恐带来任何疼痛和不快。
她被抱着,下了马车,又被放在一个柔软的东西上躺着,有湿漉漉的毛巾擦拭着她冒冷汗的额头。姜芜喃喃自语,说道:“没有必要……”
没有这种被照顾的必要。她残存的理智如此说道。她从来就是一个人孤零零活着,身边最多不过是有几只孤魂野鬼,也多停留几日便去投胎了,所以她擅长于照顾自己,或者接受自己处在任何境地之中。
她时常因为醉酒在山野之中睡去又醒来,因为是鬼差的缘故,鸟兽畜虫不打搅她,让姜芜能够安安稳稳地享受酒精带来的麻痹。待她醒来的时候,不知时候几何,无人找她,也无人在意她的生死。
天地之大,没有一个栖息的地方,她是鬼差,在生死的边界踏足,冥府和人间都不属于她。
姜芜习惯了醉酒之后仰躺在山野之间所感受到的降温或者骤雨,因此对自己正体悟着的温柔感到一种无所适从,然而德莱只是用毛巾的一角擦着她额角的汗,动作充满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爱怜。
“很有必要呢,刈割者阁下,若非我如此贴心地照顾您,您哪里有一丝的可能性对我产生哪怕一丁点爱怜的情感呢?”
姜芜嘟哝着什么,但显然是没有听清楚他所说的话。德莱笑了笑,捋平她眉峰的凸起,让女人的面目平和些许。
他是个无知无觉的凡人,不知道姜芜体内正有着虎视眈眈的三只恶魔,只等他流露出任何恶意,就破体而出将他撕咬成肉块。
然而他是这样的妥当、温柔、贴心,甚至顾虑到姜芜是否会睡得落枕,遂将她的头颅用自己的手扶着,调整出一个舒舒服服的姿势。
哪怕有一万只窥视的眼睛看向这一幕,也顶多感叹他实在是个忠仆,倘若此举发自内心,便可以说他对主人的用情至深,而若是出自一种机关算计的目的,想要刻意表现自己,也是实实在在花了心思。
从他们回到姜芜的住宅,在沙发上休息起,约莫又过了半个小时,姜芜终于有些清醒了,能够睁开眼睛自由活动,然而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实在是太好,让她发自内心地怠惰起来,不愿意起来做些什么。
在这一片寂静中,却响起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咔哒”一声,锁针运转,机械结构的解构发出迅速的声响,门开了,德卡斯特自然地走了进来,边走边说话:“你为什么……”
他的声音吞了回去,因为他看清楚了眼前的场景:姜芜正睡在一个酷肖自己的男人身上,闭着双眼,呼吸均匀,看不出是酣睡还是闭目养身,那男人一手用毛巾替她擦拭着额头,一手用手指搅弄把玩着她的头发,把那黑直的发丝裹缠在自己手指上,像是蛇一样环绕,面目温和宁静。二人的相处如此融洽,叫人打扰不了。
那男人看到德卡斯特来了,便伸出一根手指在唇前一比,作噤声状,才轻轻晃了晃姜芜的脑袋,说道:“请您起来,圣子阁下来找您了。”
姜芜听到这话,意识还是模糊的,被德莱撑着身体坐直了些,一睁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面色复杂的德卡斯特。
她那被酒精灌麻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还在想他为什么那副表情,突然被一个思维的闪光像是落雷一般击中了脊髓——姜芜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德莱的脸,又看了看德卡斯特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面颊。
像!太像了!德卡斯特也必然能第一眼就看出这一点……
所以在德卡斯特眼里,就是我被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男人抱着,行为举止甚至还非常暧昧……姜芜简直要捂脸了,无论她心里如何想,事实反正是摆在这里了,事实是眼见即所得,不可辩驳的。
她猛然坐直了身体,挣脱了德莱的手,在软沙发上绷直得像被受训的新人士兵,干笑了两声,说道:“哈哈,你怎么来了,尊敬的圣子阁下。”
德卡斯特从门口走过来,坐在了离她最远的那个沙发上,面容看起来既警惕又迷茫,他说道:“我不是说了,你今晚还要到我那里上课么?你走了,我以为你到我的阁楼上去了,找不到人,便过来找你了。”
……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姜芜竭力回想着,尴尬地发现自己确实是爽约了。她喝醉之后脑子一转不转,只想着回去好好休息,完全没想到还有上课一事。
她哈哈又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看向德卡斯特,问道:“现在我们过去,还来得及么?”
德卡斯特看了看自己的怀表,摇了摇头,“都快到约定好的结束时间了,再上也没有意义了,今天就算了吧。”
姜芜作遗憾状,她双手十合作摆脱状,声音虚弱:“白费你的时间了,实在不好意思……”
德卡斯特古怪地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道:“这个倒不是什么事,明日也会上的——”他转眼看了眼一直笑眯眯不说话只看着姜芜侧脸的德莱,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还有事要问你——我们出去说。”
姜芜看清楚了他正在打量德莱的举动,心里悲壮地想道:完了。
她站了起来,德卡斯特先推门出去了,她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庭院,唯将德莱留在那一室温暖之中。
冷风把姜芜吹了个哆嗦,他们找了套桌椅,对坐着,姜芜看清楚了德卡斯特纠结又犹豫的表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便等着对方的回答。德卡斯特迟疑了很久很久,沉默像是水一样淹没了他们。他最终纠结地问道:“……呃,‘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姜芜自然知道他说的是德莱。哪还有别的人能够在刚才惊世骇俗的场景之后再加入进他们的话题里?她险些闪了自己的舌头,只能够无力说道:“你听我解释……”
德卡斯特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悲怆,他说:“你要是养面首,有几个情人什么的,我管不了你,那也和我没关系,那是你的自由——但是那个男人未免太像我了,你不能否认这个,这才几天,你哪儿来这么一个和我酷肖的面首?”
姜芜简直是仅有进气没有出气了,她绝望而无力地解释道:“那不是我的面首……”
德卡斯特瞪大了双眼:“那是你的丈夫?!”
与其面对这种争论,姜芜恨不得自己能够被打一顿来代替,她无语凝噎,简直要吐出血来:“不是,他是……呃,他是,那个罗宾先生送给我的礼物。”
德卡斯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思考、沉默、思考,他说:“罗宾先生我知道,他会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而送你礼物我也是理解的……所以他为什么要送你那个人?!”
姜芜瞪大了双眼,用问句回答了问句。她说:“我也想知道啊?!”
德卡斯特又是一阵思考:“罗宾先生是个擅长投其所好的市侩商人,送礼物没有叫人不满意的,想必对你也是一样……”
他恍然大悟,一拍手,看向姜芜,诚恳真切地问道:“你喜欢我?”
姜芜简直要因为他这个反应晕倒,“不!你也能看出来我没有喜欢你的意思吧。”
德卡斯特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觉得,我没看出来你对我有什么想法——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比较会隐藏的缘故。”
因为他那后半句,姜芜简直想跳起直呼自己清白。然而德卡斯特又拧起了自己的眉毛,追问道:“还是说,你喜欢我的脸?”
他贴近了姜芜一点,那张脸由此也贴近——实在是漂亮,女神的宠儿也莫过如此,看久了让人不禁畏惧造物主的巧夺天工。
姜芜缩了缩自己的脖子:“还好吧……”
德卡斯特用一根手指指着自己的面颊,非常不解非常迷茫:“我不好看么?”
……果然漂亮的人总是对自己的外貌有着充足准确的认知,不会出现美而不自知的局面。
姜芜恳切地点了点头,承认道:“好看。”
她详尽地说明着今晚发生的事,德莱的由来,竭力让自己的语言变得翔实生动,不带有私人情感,听完之后德卡斯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圣子如此说道:“所以说,那些人以为你喜欢我的外貌,所以找了个昂贵的赝品送给你?……真是下作可笑的礼节,即使在教义里取缔了奴隶的定义,贵族们还是那么热衷于把人当作牲口一样送来送去。”
姜芜瞧着他的脸色,发觉他似乎并没有非常的愤怒,不由得松了口气,她问道:“那你要准备对德莱呢?因为他侵犯了你的肖像权,所以你惩戒他?”
德卡斯特作无奈状,他说:“那个人现在是你的私人财产,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愿意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即使他有着和我一样的脸,我也不会产生任何感想——当然,希望你也是这样,把他当作他自己来看待,而不要把和我有关的什么情感投射给他。”
姜芜尴尬地点了点头,德卡斯特接着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我对那位赝品先生,只感到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