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龙历险记]成小玉成长日记》晋戈鹤归云

2、其二

　　其二是个夏天，成小玉同学十八岁

　　6月22日晴
　　最近总是很烦躁，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各种文件书刊在桌子上堆了老高，经常有坍塌的风险，还经常把事情搞得一团糟。哎呀，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好烦好烦好烦！我的脾气就像我脸上的粉刺一样大。（这是什么比喻？）就在这时，我接到了爸爸妈妈的电话，那时候他们已经在机场了，他们专门来到美国是要带我回香港去，我才不要！
　　我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于是我就偷着跑去了墨西哥——这种事情可是我的强项！帕克见到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呢。我们两个就像小时候一样，龙小组的两个成员开展了属于自己的秘密行动……好吧，我们只是在墨西哥的几个城市里转了转，但是我们遇见了几个老朋友，他们也变了不少。喂，怎么好像只有我和过去相比没什么变化呢？“虽然个子长高了，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是成小玉。”他们就是这个意思，真让人伤脑筋！
　　后来的事情……我还是被找了回去，爸爸妈妈那个时候已经同意让我留在旧金山，我不知道该对他们说些什么。我第一次见到爸爸流泪，他说他为我骄傲，妈妈也说只要我开心，怎样都好。哦，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有些难过，因为许多事情我不能让他们知道，他们会认为我疯了。
　　当我站在机场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总感觉我不再是过去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了……
　　停停停！不能这样！不管怎么样，还是一个好的结局，不是吗？

　　01.
　　老爹古董店的饭桌上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压抑的氛围，连过去恶魔扬言毁灭世界的时候也不曾有过这种时刻。天色已黑，温暖的灯光配上红色的桌布本该是极温馨极协调的搭配，配上此时的气氛却是分外不搭。特意摆出来的长桌取代了厨房中原本的八仙桌的地位，桌上的残羹冷炙被晾在那里无人去管，两个面容温和、此时面上却满是严肃的中年人坐在长桌一侧，夹在两个人中间的小玉死死地咬着嘴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老爹坐在面朝大门的座位上一言不发，成龙坐在老爹的对面也若有所思，唯独不见了特鲁。很明显，这是一场辩论的中场休息时间。
　　“求求你们了，爸爸、妈妈，我想继续在这里读书。”小玉还是开了口，她两只手紧紧地捉着自己的衣角，在父母的包围中略显促狭。她的眉毛蹙起，胸口上下起伏，正不安地呼吸着。
　　“小玉，你为什么不想回去呢？”坐在小玉右手边的中年男子有些疲惫地开口问道，“你难道不想与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小玉立刻为自己辩解：“不，我没有，只是我觉得我已经喜欢上这里了，我喜欢呆在这里！我……”
　　坐在小玉左手边的中年女子叹了口气：“当初我们送你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让你留在这里这么多年呀。”
　　“可是这里就像是我的第二个家，”小玉深呼吸了一口气，她能感受到自己紧缩的喉头与痉挛般的呼吸。[成小玉，想想你在十三区受过的那些控制情绪的方法，呼吸，呼吸……]
　　“那你在这里有很多朋友吗？很积极吗？成绩非常不错吗？”
　　“有，怎么没有呢？我长大了，我能自己做主了。”小玉低下头，冒险之路上她结交过一大群朋友，可她不能再像小时候一样对着父母去讲这些旁人难以相信的故事啊。[我还有十三区的工作呢，我喜欢在那里，我不能走。]
　　“小玉在这里是个很好的孩子，”许久没说过话的老爹终于开了口，小玉头一回在老爹的声音中听出无助与彷徨，像个孩子，“你们难道会不相信老爹吗？”
　　“不会，当然不会了，我们还怕小玉留在这里会给您添麻烦呢。”小玉的父母急忙否认。
　　“欣欣，我想小玉已经是个成年的孩子了，我相信她能做出理智的选择。”成龙方才在争论的间隙一直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小玉的情绪起伏，他犹豫了好半天才对着表妹劝解道。
　　“我知道，可是我们也是为了她好。”小玉看着妈妈的脸庞，想起当年他们也是打着为了她好的理由送她来了美国。[天哪，就像做梦一样……]
　　爸爸此时也开口：“她常年不在我们身边，我们也会想她的。”
　　小玉又想说些什么：“我……”
　　“小玉，你让爸爸妈妈好好想一想，你也好好想一想，等明天我们再讨论，好不好？”妈妈将手轻轻放在小玉的手上，那种温暖的触感让小玉情不自禁有种要哭的欲望，她翻转自己的手，与妈妈十指相扣，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尖叫，却没有人在乎。她垂着眼睛，低声说道：“爸爸、妈妈，我有点儿困了，要先回房间睡觉了。”
　　在古董店二楼属于小玉的房间内，她的护照规规整整地摆在她的书桌上。

　　02.
　　当小玉还是个小女孩儿的时候，无论大人们怎样瞒着她，无论任务怎样艰辛，她都会随时出现在他们身旁，或是哂笑着被他们发现，或是自在地宣告自己的到来。如今她似乎不能再用这种过于要求当事人体型与年龄的招数了，于是她收拾好行李，通过古董店的窗户，飞也似地逃出了这家老店——像龙叔曾经教过她的招数，拦了辆出租车，去往机场。当父母还在与龙叔和老爹争论成小玉的去留问题时，她已坐在前往墨西哥的飞机上忧心忡忡地翻着飞机上的无聊杂志了。
　　飞机舷窗外的美丽风景只吸引了小玉约莫半个小时的注意力，当她的眼睛望向那有些陌生的夜景时，她竟一时有些愣神，将将从方才那种躁动的状态里解脱出来。[我在做什么？]她将脸埋到双手中，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只是出门散散心]，她告诉自己，[我要抗争]，她的头向后仰着，很快便沉沉睡去，在黯淡灯光的怀抱中度过了在飞机上的第一个午夜。
　　而几个小时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快要准备落向大地，当睡眼惺忪的帕克打开房门看到门口还是留着那头利落短发的老朋友时，非常明显得吃了一惊：“小玉？嘿……等等，我是在做梦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很难用言语解释成小玉现在的心情，一看到过去曾一起经历过许多冒险的朋友，旧金山城的那张餐桌上的一幕又一次大剌剌刺入她的脑海，父母看似温和却不容置疑的质问还回荡在她的耳畔，她走上前，喟叹一声：“哦，帕克，能再见到你真好。”
　　“你怎么来了？龙小组又有任务吗？”帕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将小玉让进了屋内。小玉提着自己的小箱子进了房门，这是个有些气派的房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但从装修风格来看便一眼能瞧出仅作旅居之用。她将小箱子放下，坐在沙发上，丝毫没掩饰自己的意图：“我出来散散心，因为是临时做的决定，所以没通知你。”
　　“我可没告诉过你我在这里，”帕克有些疑惑，但又心下了然的自问自答起来，“也对，你是成小玉嘛。”
　　小玉耸耸肩，注意力又被小桌上的海报吸引了注意力，她走过去捡起那张海报，放在手里晃了晃，笑容灿烂：“但你可没告诉我我们的新锐摔跤手今天晚上有一场比赛呀。”
　　在各方面与过去大相径庭的帕克顿时羞红了脸，一把抢过那张海报，丢到一边去：“这只是无聊的宣传。”
　　小玉也笑出声，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后便四处打量一番：“不过，牛战士没和你在一起吗？说实话，我在路上还想了许多应对他的说辞呢。”
　　“牛战士先生想锻炼我，所以我就自己过来了。”帕克叹了口气，顺手接了一杯水，递给小玉。
　　“多谢，”小玉接过来一饮而尽，“我还没吃早饭呢。”
　　“你要在这里待多久？”因为受到小玉这样一个大活人突然站在自己面前的巨大冲击而有些迟钝的帕克现在才反应过来小玉的形单影只，“等等，你怎么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你的龙叔呢？”
　　“我不知道我会在这里多长时间，是我自己过来的，不用管其他人，”小玉回答得干脆，将头发别到耳边，“我只知道我今晚肯定有时间，现在我买比赛的门票还来得及吗？”
　　帕克调侃道：“那你需要坐贵宾席。”

　　03.
　　将时间倒着拨回七个小时之前，旧金山唐人街的一家古董店内，小玉的父母拒绝了成龙于此落脚的邀请，回了下榻的酒店。老爹坐在柜台旁不知在想些什么，成龙刚转过身去便瞧见一直躲在房间里的特鲁挪着庞大的身躯走了出来，自小玉的父母说明真正的来意后，特鲁便躲了起来，成龙知道他在难过。
　　“成龙，你们讨论的结果怎么样？”特鲁眼巴巴地看着成龙，“小玉会回去吗？”
　　“嗯……呃……这个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的讨论，”成龙挠了挠头发，他走上前，拍了拍特鲁的身子，耐心劝慰道，“相信我，特鲁，我们会努力的。”
　　“小玉呢？”老爹一手撑着柜台，侧着头一直沉默着，这时突然抬头发问，“她头一回上床时间这么早，老爹有些担心。”
　　“好的老爹，我去看看她。”成龙望了望小玉的房间，心中所想却不同于老爹，过去小玉转眼便消失的故事历历在目，只是今夜他们都沉浸在由小玉的去留问题所带来的压抑情绪中，尽数忘了这一层。
　　成龙急忙跑上二楼，轻轻地走到小玉的房间外——小玉虽说一直住在十三区，但有备无患，古董店内好不容易专门腾出来了一间小库房作为她的房间，他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小玉的房门：“小玉？”
　　果不其然，房间内空无一人，床上的陈设不曾动过，哪里还能找得到小玉的踪迹？窗户大开，米色的窗帘被夜风轻轻吹起，有一张在书桌上挣扎许久的纸条终于脱离了压在上面的手机的桎梏，飘摇来到成龙的脚边。成龙急忙捡起那张纸条，上面是小玉狂放的字迹，用黑色水笔写就：“离家远行，择日就回。”在纸条背后还画着一个丑丑的短发小女孩的头像，她的脑袋旁画了一个小小的箭头，指向“墨西哥”这个词。
　　接下来便是成龙飞速下楼，将小玉的留言拍到桌子上：“小玉去了墨西哥！”
　　“墨西哥？她为什么会去那里？”老爹面上茫然。
　　“我不知道，”成龙摇头，“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现在又到了哪里。”
　　“也许她去找帕克和牛战士了，她会保护好自己的。”特鲁深知小玉个性，虽说他也不免着急，但还是劝慰道。
　　成龙一巴掌拍到自己的脑门上，懊恼悔道：“可是她才十八岁！还是个孩子。哦，我真是糊涂了，方才我就应该一直看着她的，都怪我。”
　　“明天小玉的父母还会过来的，那时候我们该怎么办？”特鲁问道。
　　“如果小玉想出去走走，那就让她去吧。那是她的父母，她在这里没法多说什么，交给我们就可以，成龙。”老爹看向自己的侄子，成龙沉默许久，点了点头，许久又说：“现在我们必须得瞒着小玉的父母，再把她到。”
　　“先生，让我去找吧。明天你们没法抽身，我可以去。”特鲁撑着桌子站起身来，他恨不得现在就要去买飞往墨西哥的机票。
　　老爹摇摇头，站起身来，背着手向书房走去：“特鲁，不急。我们需要做一个寻人魔法，这种魔法老爹曾经教过你。”
　　“好的，先生。”既然老爹已经发话，特鲁只得跟着师父。
　　此时四下寂静，只有收银台处点着一盏小台灯，成龙坐在收银台的座位上，撑着脑袋，长叹了一口气，他的视线落到摆在一个广彩花瓶旁的红色相框上，里面的照片已经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那是小玉十二岁时他们两个跑去照相馆兴致勃勃拍下的一张合照。他久久看着那张两个人大笑着比耶的照片，拿起了电话。

　　04.
　　墨西哥。
　　一辆破车晃晃悠悠地开过一条土路，车里坐着两个年轻人，被阳光晒迷了眼睛，有说有笑。前方是一个略显残破的村落，有几个墨西哥的孩子在门前玩着独创的不为外人所知的小游戏，山羊在围栏中挤作一团。这是两个年轻人的临时起意，毫无计划，毫无打算。管他呢，他们还年轻，还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想走就走，随风飘摇到他们想去的任何地方，时间还长。
　　“我总感觉这里有些熟悉。”小玉跳下车，“我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你还记得曾经那个被食羊兽造访过的村子吗？”帕克笑说，他伸手一指前方，“这里就是。”
　　小玉惊叹一声：“我记得，那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我和牛战士偶尔还会来看看，”帕克一摊手，“我想他们肯定也会欢迎你的。”
　　“那我们走走看看吧，”小玉迈开脚步，大步向前走，“实在是太久远的记忆了，我都要忘记了。谁能想到在这里会有一头吃山羊的大怪物呢？”
　　“那是因为我们经历过太多的冒险，不是吗？”帕克向过来打招呼的村民热情挥手，同时也不忘与小玉说话。
　　小玉扶了扶头上的帽子，看向围栏中的山羊，还在悠闲地甩着尾巴，她笑道：“是啊，以前我们还都是傻小孩。”
　　与小玉的坦然相比，帕克提起往事则有些羞愧：“我以前是个很不成熟的孩子，很差劲，帮了很多倒忙。”
　　“好吧我承认，以前我确实不怎么喜欢你，”小玉耸耸肩，“不过那有什么，我还曾经变成过黑暗忍者的女王呢。”
　　“我也戴上过黑影兵团的面具，因为我的任性，哦，那真是一场灾难。”帕克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小玉暗笑他越来越像牛战士了。
　　“嘿，别这么说，”小玉则安慰道，“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带上鬼影兵团面具后能自己把他摘下来的，真是太了不起了！”
　　“谢谢你，”帕克低头，熟练地用了个比喻，“那时候我还很幼稚，身板也像根豆芽菜。”
　　“现在你可比我成熟多了……嗯，身心都是，”小玉想起两个人小时候针对牛战士与成龙而展开的无数次争论，又看了看如今帕克略带稚气的成年男子的面孔与非常明显的摔跤手身材，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以前你连我都打不过呢。”
　　“现在也未必，小玉小姐，”帕克又故意地开始油腔滑调，熟悉的墨西哥口音在小玉听来只觉得像回到了十一岁在墨西哥街头见到帕克的那天，“我可不觉得我能与十三区的优秀警员一较高下。”
　　“天哪，别抬举我了，”小玉摆了摆手，想起她热爱的十三区，“上个月我还刚写了检查。”
　　故地重游，总会牵连起许多与之相关的记忆，所以不管语言如何组织、故事如何叙述，一定要统统挖掘出来与老友分享。帕克正是如此：“哦，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寻找小老鼠的时候？”
　　“你说的是那个黑气巫师？”尘封已久的记忆再度被掀开，那座宏伟的隐藏在沙土中的神庙又一次在小玉的眼中活了过来，“我还记得！那个被施了法力的羽蛇神！”
　　“对，”帕克点头，又笑起来，“你可是那个大家伙的女神。”
　　“好吧，”小玉双手叉腰，看起来有些骄傲，“看起来我拥有过很多身份喔。”

　　05.
　　与此同时，在旧金山，上午时分。
　　“小玉呢？还在二楼睡觉吗？”小玉的父亲站在一楼向二楼的房间望去，昨天他已经在女儿的带领下参观过她的房间，那个多种文化元素堆叠在一起的小房间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成龙急忙走过去，把小玉的父亲拉到一张古董木桌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她昨天太累了，还在休息，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这样。”老爹坐在椅子上附和道。
　　小玉的母亲也走过来：“我们来还是想带小玉回去，我们觉得她回去会更好一些。”
　　“实际上，”成龙握着双手，挤出个傻里傻气的笑容，“我们也正要和你们一起商量这个问题呢。”
　　“我和欣欣认为她可以留在这里上大学，但毕业后最好还是回去，留在我们身边。”小玉的父亲向店内众人宣告了他与妻子的意见，但与昨天相比态度软化了不少，也许是因为见到了女儿的挣扎。
　　“嗯……可是我觉得，小玉留在这里可能也会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成龙边说着话边算着时间，“其实小玉还没有告诉你们呢，她已经联系好了工作地点，我想请那位研究所的负责人来谈谈可能会更好一点，现在是九点钟……他……快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小玉的母亲疑惑道。
　　此时店门被推开，走进来个白人男子，黑色风衣，没有头发，只能通过他眉毛的颜色来推想他的发色，绿色眼睛。成龙急忙从表妹一家身前探出头来，向暂时装成陌生人的好朋友打招呼：“嘿，先生，这就是成小玉的父母。”
　　“我是奥古斯塔斯·布莱克。”来者将一张证件在二人眼前一晃，上面赫然印着个气派的研究所名字，“你们便是成小玉小姐的父母吗？”
　　“小玉可从来没给我们提过这件事，”小玉的父亲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先生，你们是做什么的？”
　　“我们研究所的主要项目是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方面，成小玉小姐为我们的项目攻克做出了突出贡献，我们想请她继续为我们工作。”身为秘密组织的警长，布莱克伪装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成龙看着好友一本正经撒谎的样子虽说总有些忍俊不禁，但还是没能忘记自己的戏份：“小玉总怕你们担心，所以一直没告诉你们。她可是有很多成果的，只是因为研究所的保密性质没办法展示出来。”
　　“可她才十八岁，怎么能做到这些的？”深知女儿秉性的父母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有时候小玉比你们想象的要强大很多。”许久没发话的老爹冷不丁来了这样一句话。
　　成龙也走到布莱克身边笑道：“她以前就是很喜欢昆虫的。”
　　“可是……”小玉的父亲还想说些什么，但此时一楼又多出了个人，是在成龙的劝说下没去寻小玉的特鲁。他只与小玉的父母见过几回，从昨夜一直躲起来伤心，此时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这个大块头面向小玉的父母，终于说出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
　　“请不要让小玉离开。”

　　06.
　　夜晚的摔跤场仍是一片喧哗，在赛前这漫长的等待时间里，摔跤爱好者们在台下悉悉索索地讨论着牛战士弟子是头一回自己参加比赛。小玉在沸反盈天中自在地穿行，像一只隐没于黑夜中的黑猫。她那双近似于琥珀色的棕色眼睛看向最中心的比赛场地，她将有些过长的头发堪堪扎起来，戴着一顶鸭舌帽，混在人群中看热闹。
　　“成小玉？”
　　她条件反射地紧绷起肌肉，警惕地扭过头去：“谁？”
　　身旁有三个年轻人惊喜地围拢过来：“真的是你！”
　　“你们是谁？我好像不记得你们。”小玉边问边暗自拿起了座位旁不知谁放在自己脚边的汽水瓶子——她像她的叔叔一样，总是能将不起眼的各种物品耍得虎虎生风。
　　“你不记得我们了吗？天哪。”中间那个领头的少年有着一头泛着红光的棕色头发与略显苍白的皮肤，总感觉像极了某个人。他瞪大了眼睛，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小玉。
　　小玉挑眉，扯着嘴角笑道：“很抱歉，我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好吧，看起来成小玉同学已经忘了我们了。”棕发少年身旁的另一个男孩拍着伙伴的肩膀笑起来，他有着非常夸张的发型，头发与寻常的黑发相比总泛着一层亮亮的蓝色。
　　“给点提示？”小玉双手抱臂，皱起眉头，这种讨厌的感觉似曾相识。
　　被落在最后面的那个身材壮实的男孩大叫起来：“博物馆、章鱼和童子军，哦，还有帽子！”
　　“我想起来了！”小玉一惊，捂住了嘴巴，三个人的名字从过去的河流中浮现，飘飘乎乎来到了三个人的脑袋上，“你们是弗兰克、查理还有洛克！我们有好几年没见过了。”
　　“难得，你终于猜出来了。”为首的弗兰克露出个没什么敌意的微笑，
　　“谁叫你们三个变化这么大？”小玉轻哼一声，又凑过去仔细瞧了瞧，还是很难把他们三个与过去的坏小子们对上号，“弗兰克，你越来越像你的阿奋叔叔了。你的肤色怎么都和他那么像了？”
　　查理笑起来：“你没有变，还是以前那副样子嘛！”
　　“我知道，我知道，”进入青春期后一直到现在，小玉最不喜欢自己在外观上的毫无变化，似乎只是抽条长高了而已，“我只是长高了，脸没怎么变，是吗？”
　　“回答正确。”弗兰克打了个响指，露出令人讨厌的笑容。
　　小玉不屑地撇了撇嘴：“好吧，我们应该跳过这个话题。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旅行啊，现在正好是假期，不是吗？”查理说道，小玉这才注意到他腰带上拴着的汽车钥匙。[简直像一部公路喜剧电影。]
　　“你们的叔叔呢？我还是和他们三个最熟悉了。”
　　弗兰克耸耸肩：“很不幸，他们距离刑满释放还有五年。”
　　“哦……抱歉。”三人组再度监狱x年游在小玉看来倒是理所应当，比起这个，小玉更为惊讶的是他们到底还是知道了他们的表亲费尽心思编造出来的成功经历不过是一个谎言。很正常，一个小谎需要许许多多的大谎来圆场，直到瞒不下去的那一天。她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咦——你这是什么表情，丑丑的。”洛克将脸皱成个苦瓜。
　　“我没有！”小玉辩解道，查理却将手放在嘴边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觉得我们不该再聊这些私事了，比赛要开始了。”

　　07.
　　先前小玉只是听牛战士与帕克提过一两句帕克的职业规划，现在还是头一回见到帕克的摔跤比赛。她站在人群中，随着摔跤场观众的欢呼声大喊起来，令人血脉偾张的比赛场面不免令她涨红了脸，将带着父母、学业、检查与家乡关键词的烦心事统统抛到脑后去。
　　最终比赛以牛战士的接班人用出那招牛战士的必杀招数而终结，这次的掌声不仅是代表着对赢家的祝贺，更宣告着帕克自己的胜利——终于实现了自己幼时的夙愿。小玉望着接受欢呼的帕克用力鼓掌，她大笑起来：“看到了吗？那个是我的朋友！”
　　等到观众们纷纷离场，小玉与弗兰克三人告别，便急忙去了选手的休息室，一开门便明白自己的旅途走到了终点。
　　休息室内站了两个人，一个男人带着画着金色牛头的红色面罩，另一个女人则是一身职业西装，都是小玉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庞。帕克将胳膊挂在牛战士身上，满脸期待地等待着牛战士做出评价。
　　“真不巧，帕克正期待着偷偷看完全程的牛战士给他的比赛一点评价呢。”坐在沙发上笑吟吟的小蛇像是早有预料，“你好，小玉。”
　　“哦，你们还是找到我了。”小玉索性倚在门框上同他们说话，同时摘下了帽子，将头发又散开，“我才刚玩了一天。”
　　“十三区特工隐匿行踪的课程你学的很好，”小蛇捏着休息室的矿泉水瓶子喝了口水，“而且你别忘了世界上还有……那个词怎么说的？魔法。”
　　小玉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有些不敢想象自己回去要受到的惩罚：“我知道我做了错事，好吧，回香港以后，我会定期回来看你们的。”
　　“那好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小蛇双手抱臂，懒洋洋地冲小玉昂起下巴，像条盘踞在枯树上休憩的黑色蟒蛇，“想听吗？”
　　“那当然！”小玉越来越喜欢小蛇了，现在似乎只有她把自己当成大人来看。
　　“坏消息是他们知道你自己跑来了墨西哥。”小蛇有意卖了个关子，牛战士在一旁将目光移开，似乎在憋着消息。
　　“哦，不，”小玉失望地垂下眼睛，“那他们一定会要我回去的。”
　　“好消息是他们同意你留下了。”小蛇还是没忍心叫小玉忧伤太久，早就听小玉讲述过内心忧愁的帕克听到这件喜事不禁欢呼起来：“太好了！”
　　“哦，天呐。我……”小玉一时间僵硬在原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她想起妈妈的双手与爸爸的笑容。过去的冒险故事突然像一本翻开的巨大的故事书，她是个读书的孩子，在书页中快速穿行，巴伐利亚的盾牌、乌龟爱索、西班牙奔牛节、神奇的小猪与公鸡组合、长着虚假鹿角的兔子，还有挂在墙上的扇子、在旋转木马上的笛子、大洋深处的响板，最后她的视线落到一家小小的古董店，里面坐着龙叔、老爹和特鲁，他们在等她。
　　“我觉得我们最应该感谢的是特鲁，他出力最多。只靠你的龙叔与老爹，哦，还有布莱克警长，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不会那么快就改变主意。”小蛇笑道。
　　牛战士也在一旁佐证：“他对你父母说了很多话。”
　　“哦，他肯定很伤心。”小玉有些不忍，想起昨夜自父母提出来意后特鲁便消失在店铺中，肯定是躲在一旁偷偷难过了。她了解他，他是她最好的朋友。
　　“还有，你的爸爸妈妈想向你道歉，他们很抱歉不由分说地便替你做好一切决定，”小蛇有些犹豫，但还是温和地说道，“他们说世界上他们最爱的就是你。”
　　小玉眼前闪过万千片段，却终究形不成连贯的画面，纠缠在一起的无数线条搅得她百感千愁一时涌上心头，最终她还是摇了摇脑袋：“没事的，我都明白。”
　　“那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吧，怎么样？”小蛇轻轻起身，准备出门。
　　小玉像过去的无数个时刻一样低下头认错：“我太任性了，对不对？”
　　“不，孩子，”牛战士走过来，拍了拍小玉的肩膀，“我们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