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未熟时》桃南路

33、柳暗花明

　　林向阳笑着说好，探头吻了他一下，箍紧他说睡觉。
　　僵持的现状持续了很久，林向阳几次上门前去想跟父母谈谈，但他父母总是避之不见。
　　期间也收到了之前学校里女生王晓晨的消息，说她想见林向阳一面。
　　林向阳就出发去见了她。
　　再次看见女生的时候，她还带了另外一个人。
　　林向阳坐下，挑眉看向王晓晨，有点拿不准对方的意思。
　　“这位是？”他目光落在王晓晨身上，问她旁边的女生来历。
　　王晓晨跟上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多大区别，还是一副恹恹的样子。她声音有些细，没多说什么，只道是：“她跟我一样。”
　　林向阳点点头，平时放进人群里可能察觉不出来什么，但是将她们单独放在一起，就能发现两人的气质有些相像。
　　都很乏，精神上的乏。
　　王晓晨垂着眼睛看向面前的桌子，用手指在咖啡杯底轻轻抚摸，问：“林哥，你是不是跟李枫认识？”
　　林向阳没反驳她，算是默认。王晓晨看他的反应，心下了然。
　　“李枫师姐还好吗？”
　　林向阳说挺好的，有了新的工作，不混学术了。
　　王晓晨扯出一抹笑意，说真好。
　　林向阳不想看见她们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切入主题：“我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的顾虑。你们要是愿意提供证据送王勇吃官司的话，我可以承诺你们肯定会有份糊口的工作，如果想要继续上学的话有些难，但是也有希望。”
　　工作这个承诺是陆行云替他许的，出发前陆行云反复叮嘱说，如果她们担心没有工作的话，我可以解决她们的工作问题，如果我不行的话还有肖时杰，尽量除了她们的后顾之忧。
　　“我不想逼你们，我跟李枫一届，是你们的师兄，我知道王勇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要不要继续，这个选择权在你们手里。”
　　顿了顿，他又补充：“你们今天找我，应该也是有些想法了，对吗？”
　　王晓晨放空出神，没有反应。倒是她带来的另一个女生询问他：“师兄，我们要怎么做？”
　　林向阳的手肘撑在膝盖上，向前俯了俯身子，仔细地跟女孩叮嘱好各种事项，特别强调不要心急，时间可以长，但是一定要先顾好自己。
　　“如果有机会的话，搜一下你们陈兆师兄的电脑或者U盘，他那里说不定会有惊喜。”
　　女生点头，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林向阳看出那双眼睛里有几分破釜沉舟的意思，心里泛起波澜。外面天已经黑了，今天是周末，她们才得空出来喘口气，店里的灯光也悉数映在女生的眼中。
　　沉默中消亡的总是大多数，但碌碌人海中，从来不缺于沉默中爆发的先锋者。

　　回去后他就匆匆往家赶，在路上林向阳就接到了他妈妈的电话，说有话跟他讲。
　　林向阳忐忑，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果。虽然他父母对他要求甚少，但是在这种事情面前……
　　他不敢有期待。
　　一进屋，就看见赵梨花捧着一个相框在看，眼睛红红的，林向阳注意到他妈妈眼底的乌青明显，眼角的皱纹似乎又深了些。
　　他记得以前赵梨花眼角好像是没有的皱纹的，也许有，但肯定是浅浅的，看不太清。
　　他有些不敢再向前进，直到赵梨花催促他：“儿子，快过来。”
　　他才慢吞吞地走过去。
　　相框里的照片是一张合影，年头有些久了，照片的角有些泛黄，边沿也有些褪色。
　　相片里是六个人，三男三女。林向阳只认得自己的父母，其余的看着像是自己父母的亲戚，长相有些相似。
　　赵梨花伸出手，指着相片里中间的一个女孩说：“你看，这个就是你姑姑，漂亮吧。”
　　林向阳点点头，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姑姑。从他记事起就只是听过别人说他姑姑离世得早，也没留下个一儿半女。许是怕自己父亲和爷爷伤心，家里来亲戚也从不曾提起。
　　林向阳不说话，看着赵梨花，等她继续说。
　　“你姑姑比你爸结婚早，你表姐比你早出生两年，如果她还在的话，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有自己的孩子了。”
　　林向阳心里一骇，也就是说自己的表姐，竟没有存至孩童时期。
　　他张了张嘴，有些哑然。
　　封存太久的记忆突然被揭开，没有让揭开记忆的人感受到温暖，只是扑面扬起了一层灰，让人忍不住地咳嗽流鼻涕。
　　赵梨花还在说他姑姑的事：“你姑姑生下孩子没两年，你那个杀千刀的姑父就在外头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对你姑姑天天打骂，喝了酒醉了，连孩子也不放过。后来啊，那个孩子经不住，早早的没了，你姑姑也就跟着去了……那个王八蛋被判了几年，出来后被追债的人卸了胳膊和腿，不知道死在什么地方了……”
　　赵梨花说完，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一边捶打自己的心口一边自责说：“我要是不跟你爹结婚，你姑姑就不会认识那个王八蛋，都是我害了她……是我对不起她……”
　　林贵友见她这样，心里也难过。按着赵梨花的胳膊不让她乱捶打，粗糙的大手拿出纸巾不甚熟练地擦着赵梨花的眼泪。
　　林向阳接过照片，此刻觉得照片沉重万分。他看着照片上有些模糊的面容，伸出手指着另一个男人，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那这个，是不是笑笑姐的爸爸？是我舅舅，对吗？”
　　赵梨花点点头，看上去已经了无生气。
　　“笑笑那会儿好像才几个月吧？记不太清了……你舅妈出轨被你舅舅当场发现，他们怕事情败露，就要了你舅舅的命。那个男人又杀了你舅妈……我记得笑笑那天生病了，还是我照看着的……”
　　赵梨花说完后，重新拿回照片擦干眼泪，一只手握住林向阳的手。
　　“儿子，我们从小就放养你长到这么大，什么也没管过你……我们也没什么文化，做不了你的主……你现在长成这样，我们也没有资格去说你什么。”
　　“至于你的后半辈子，我们以前就想过了，不打算过多干扰，只想着前面已经有你姑姑和舅舅了，结不结婚，跟谁结，也全由你自己来决定，可……可我们也实在是没有想到，你，你居然……唉……”
　　林向阳不再沉默，反握住赵梨花的手：“妈，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赵梨花伸手摸摸蹲在自己眼前的林向阳的头发，又长叹了一口气：“已经发生了就没办法了，我跟你爸想了很久，还是决定不干涉你……只怪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好好教育你……”
　　林向阳摇摇头，说：“妈，你们把我教得很好了，真的……我觉得你们很厉害，你们把笑笑姐也教得很好，我说的都是实话。”
　　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林贵友此刻出声：“我们不会说你们什么，但是村里子可不一定不会。你们既然想过日子，只一条，离开这里，去外面能接受你们这样的地方去。”
　　林向阳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爸，想站起来商量，被赵梨花一把又拽回去：“诶，你爸说的没错，这村里虽说没有什么人，但总有爱乱嚼舌根的……你爸也是为了你们好，也不是说明天就让你们走，但你们要有个准备，不能留在这里太久……”
　　林向阳思索半晌，点点头。然后又问赵梨花：“那个，妈……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梨花立刻把手抽回去，哼一声：“你是我儿子，你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吗？我看你就差把那个陆老师含在嘴里了……你们自己一点都不避着人……”
　　林向阳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觉得他们不避讳人。然后又趁火打劫：“妈，那你觉得陆老师怎么样？”
　　赵梨花没有立即回答，反而是看着林向阳，眼里满是担忧。
　　“妈说实话，你跟他……我们两家家庭差别太大了，怕是很难……”
　　林向阳握紧了他妈妈的手，坦然地点点头，说：“妈，我知道……”
　　赵梨花示意他起来，说：“晚上带陆老师来家里吃饭吧，我看你瘦了不少……对了，别让你爷爷知道了，他受不了……”
　　林向阳答应下来就离开了。
　　出了院子，平头摇着尾巴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奔过来，哈出的热气化作白雾。它舔了舔林向阳的手，用脑袋蹭着要他摸。
　　林向阳笑了笑，满足了平头的愿望，平头就又摇着尾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等陆行云放学的时候才跟他说了今天下午的事，陆行云激动地跳上林向阳的背，笑得很开心。
　　林向阳背着他走了没几步，陆行云就又跳下来，故作收敛说自己不能拖了林向阳的后腿。等兴奋劲儿过了，他才发觉马上就要走到陆行云父母家门口了，这才开始紧张起来。
　　林向阳安慰他：“放轻松，我妈今天说了，我才是那个配不上你的，该担心的是我。”
　　陆行云有自己的想法：“不行，阿姨这么说，肯定是没看到我很喜欢你……要是她知道我特别特别喜欢你的话肯定就不会这样想了……诶，我得好好表现一下……坏了！我什么东西都没有买就来了……”
　　林向阳赶紧捂住他的嘴，怕他在父母面前说出或者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站在门外跟他反复约法三章确认他正常表现就可以，这才放心领着他进了门。
　　一顿饭吃得陆行云如坐针毡，林父林母跟以前一样对他，没什么区别，但是陆行云生怕自己哪哪儿表现得不好踩中了他们的雷区，直到爷爷领着平头进来后，陆行云才摸摸狗头才彻底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