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田未熟时》桃南路

28、惊喜降临

　　陆行云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赶飞机，飞机起飞前还装模作样地旁敲侧击确定了林向阳今天会一直在家才放下心来，怕自己到时候会扑个空。
　　走的时候他妈妈还非常不舍，说是姥姥姥爷还没见几面就又要走了，陆行云画大饼道，有空我就直接带他外孙女婿来看他们，被他妈妈又好一阵念叨才舍得放他走。
　　吸取上一次出门的教训，他放假回家的时候只带了几件换洗衣物，今早走的时候一件也没上，想着反正林向阳那里也有，不带也行。现下更是包袱轻，可以说是一路跑回了林向阳家。
　　远远的就看见大门拉开了一条缝，陆行云挑眉，不会家里有客人吧？那他进去不得尴尬死。
　　冲到门前的脚步忽然顿住，他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不兴什么近乡情怯，大大方方进去得了。
　　轻手轻脚地从门缝里挤进去，很好，没有发出一点儿动静，惊喜已经加载完成百分之九十。
　　然后猫着腰，从侧面的房子慢慢挪动到林向阳住的那一间。直起身推门掀门帘一气呵成：
　　“林向阳，我回来啦！”
　　陆行云疑惑地眨眨眼，他记得自己是没有戴眼镜的，但是此刻却莫名眼睛里起了雾，有些看不清离他并不算远的林向阳。
　　林向阳就坐在他们用来吃饭工作的桌边，向后靠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他，对面旁边坐着个女孩，看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此刻正哭得梨花带雨，姣好的面容任你是铁石心肠也得化成水起涟漪。
　　女孩原本哭得肩膀耸动，被他这么一吓竟忘了自己还要继续的动作。
　　一个中等大小的行李箱就放在门边，挡着他继续往前。陆行云苦涩地轻哼一声，伸出腿踹了行李箱一脚，行李箱滑着给他让了路。
　　万念俱灰。
　　敢情这是前任找上门来复合？还是肚子里有货了需要负责？
　　陆行云突然不想思考了，管他什么情况，他不在乎。
　　“好啊，林向阳，真好。前女友都找上门来了，哦对，我应该是打扰你们……”
　　嘴里还有更多狠毒的话没说完，陆行云就被一阵袭来的大力撞得向后晃了晃，然后就回到了一个很熟悉的怀抱中。
　　陆行云有些不明所以，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一把推开林向阳继续咒骂甚至动手，但鼻尖萦绕的气味实在是过分让人安心，手也不自觉地想环上眼前人结实精壮的腰身。心里的委屈不识时务地翻涌起来，他努力地压下去，禁止自己在外人面前丢脸……
　　可是他的理智已摇摇欲坠。
　　眼里蓄起的泪还没流出眼眶，林向阳的手就轻轻地抚过他的眼睛，放在他的脸颊上，暖着他冰冷的皮肤。
　　随后就是那声温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陆行云，你真是太过分了。”
　　“为什么不跟我说你今天回来？天这么冷不戴帽子，耳朵冻伤了怎么办？”
　　陆行云有点反应不过来现在的状况，一晃神自己就成了挨训的那个，分明一分钟之前他才是那个占据绝对主导权的那一个。
　　他偏头用力推开林向阳，指着已经停止哭泣，但神情依旧悲伤的女孩问：“她是谁？你带回家来是什么意思？”
　　林向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没说什么，重新走到陆行云身边抓起他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陆行云用力挣了挣，没挣开。
　　被摁着坐在椅子上，陆行云还有些不服气，林向阳安慰他：“行云，别生气，不是你想的那样，等等我给你解释。”
　　陆行云抱着手臂转到一边去，不打算理他，看他能编出什么鬼故事来。
　　很快屋子里就充满了香香的甜腻味儿，林向阳冲了两杯袋装奶茶，热水化开，又加入些许温水，这样不用等太久就能喝。
　　这小山村偏僻得厉害，周遭根本没有奶茶店。陆行云偶尔兴起想喝奶茶，还得花一个小时才能有个来回，后来索性直接买了一大包袋装奶茶粉——反正都是糖精香精勾兑的，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儿去。
　　林向阳分别放在二人眼前，陆行云捧着自己的杯子暖手，外面真得很冷，幸好身上穿得厚。
　　他脑袋稍微往女孩那边偏了偏，示意林向阳开始他的解释。
　　林向阳这才正式介绍：“陆行云，这是我大学同学，今天刚来，比你早到……大概五分钟。”
　　然后又对女孩说：“李枫，这是我男朋友，抱歉他刚才可能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他性子有些急，不好意思。”
　　陆行云问：“好端端的，大过年你同学来你这儿做什么，还是自己单独跑来的……”
　　林向阳却看起来很高兴，陆行云白了他一眼，不理解他怎么想的。
　　林向阳又说：“她读研了，遇到了点麻烦，找我来想办法。”
　　女孩虽已停止了哭泣，但哭腔依旧很明显，说：“林哥，我来说吧……”
　　林向阳想制止她：“我来吧，我没跟他说过之前的事。”
　　李枫哦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陆行云催他：“别卖关子了，快点说吧，急死我了。”
　　林向阳拍拍他的手安抚他，然后就开始讲自己的过去。

　　三年前，林向阳和李枫同为保送生保送至某所顶尖院校，阴差阳错李枫被林向阳的导师最后也一起招了进去，从大四就开始他俩跟着自己的导师做实验搞毕设。
　　冬天第一场大雪足足积雪有七八厘米，这天林向阳吃完饭去实验室替李枫，实验不能离人，因而两人饭点一般都是轮岗吃饭。
　　天蓝的刺眼，太阳很大，北方冬天最冷的时候就是雪后出太阳的时候，林向阳裹紧自己的羽绒服大步跨进实验室长廊。
　　门是开着的，隐约传来抽泣声，林向阳心里一紧，怕不是出了什么事。
　　赶紧推门进去，李枫没擦完的眼泪还挂在脸上，手里死死地捏着手机，指尖发白。
　　见林向阳突然进来，她胡乱地用手抹了一把脸，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林向阳走过来低声问她：“发生什么事了？能给我说说吗？”
　　李枫已经收回去的眼泪在听到这一句之后又重新决了堤，眼泪断了线一样往出涌，哭声却很克制，唯恐被人听见。
　　林向阳看她哭得伤心，掏出纸巾递给她，然后走到一边，给她留出整理自己的空间。
　　等到李枫哭泣声小了之后，她才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林哥，我，我读不下去了……我没办法再读下去了……”语不成句，眼看又要以泪洗面，林向阳赶忙拍拍她的肩，道：“忍住，你先说完我才能给你想办法。”
　　李枫憋着泪解释：“王勇……王勇他猥亵我，还，还威胁我让我做他的干女儿，说好处不会少了我的……要是我还不答应，就，就不让我毕业……”
　　话还没说完，李枫感觉自己已经哭得要窒息了。
　　干女儿是什么意思不用他多想，这三个字在当今社会的有权有势人的嘴里，从来不是什么和亲情沾边的词。
　　林向阳眉头紧皱，不安地摩挲着实验室的桌面，磨得手指指腹麻麻的发热。
　　王勇是他们导师，为人正派讲究，学术端正且待学生亲近无比，表现出来的每一方面都让人无可挑剔，林向阳是将他作为自己的榜样的。
　　不同的声音出现时，林向阳下意识地想为自己的老师辩解，但心里的一杆秤告诉他李枫不是什么会乱说的人。
　　大学四年，他跟李枫是竞争对手也是合作伙伴，各方面实力旗鼓相当，面试的时候林向阳发挥的更好一点，因而顺利进了王勇带的组。
　　李枫当时被另一个导师挑走，但最后王勇的某个学生放了他鸽子，恰好李枫的导师正在对另外两个优秀的学生中做艰难的二选一，后来就想找别的导师接手带李枫，找到王勇时他就毫不犹豫答应了。当时还有人夸赞王老师实在是同行表率。
　　但是李枫接下来的话给了林向阳当头一棒：“他还说，还说当初面试的时候就看中我了……所以他还还拒绝了另一个联系他的很优秀的学生……”
　　林向阳脑子嗡嗡作响，自己认定的事实底下居然有这么肮脏不可见人的一面，他有些焦虑起来，问李枫：“你有没有证据？”
　　李枫已经发泄完了，语气不再激动颤抖，很平静：“呵，你知道吗？他办公室桌子最右边底下的一格里上着锁，里头是一把金属探测仪。每次喊我单独去，第一句话就是问我有没有带手机，然后就是拿探测仪。”
　　仰起头自嘲一笑，眼睛又湿了：“挺难相信的吧？但事实就这样，我没有任何证据。”
　　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拼命挽自己的袖子：“不对！我有证据，我有的！”
　　带着外套挽起袖子，胳膊肘附近是一块明显的淤青，已经发紫了，看上去有几天了。
　　她说：“这是四天前王勇喊我去办公室的时候留下的，他那天对我上手了，我反抗了。他说我要是不听他的，就等着无期限延毕吧。”
　　林向阳看着面前红着眼睛的女生，李枫微微抬头与他对视，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我以为是我倒霉，阴差阳错遇上他这么一个人渣老师……但是，哈哈哈，”李枫眼角的泪水疏忽地流进她的鬓角消失不见，“他说他面试的时候就想招我了，拒绝了另一个联系他的学生，威逼利诱我的老师把我送给他带……”
　　林向阳沉默着不说话，心中的天平的两端，熟识四年半的李枫无疑分量更重。
　　这件事上他选择相信李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