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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猪突猛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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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向阳家地势高,在他们敲碎土块把焖好的鸡拿出来的时候,在周围黑暗无光的环境里,不远处的一户亮着灯的人家门前驶来了一辆车稍停了几分钟,然后又呼啸而去。
村里很少会回来人,至少在陆行云待的这几个月里除了看见过肖时杰,只偶尔见过几个中年人回来过。
陆行云指着那个方向问林向阳:“那家里是不是住着我的学生啊?”
林向阳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点头道:“是,李绮家在那里住,跟爷爷奶奶一起,估计是他爸妈回来了吧。”
陆行云迎着寒风偷偷揪了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开口:“那她应该会很高兴。”刚想再伸手趁乱再撕一块,林向阳制止他,说迎着寒风吃容易胃疼,回家里吃。
陆行云无奈耸耸肩,只好听他的。
第二天肖时杰起了个大早收拾东西,陆行云被他的动作被吵醒,这时才知道他要走。
他睡眼朦胧,翻转身子将被子全数压在身下:“你怎么今天就走啊?”
“昨天赶我走的是谁你不记得了?”
陆行云清醒多了,以为肖时杰生气了,快速起身痴愣地望向他:“我也没让你今天就走啊?不是……我错了。”
肖时杰被陆行云气笑了,他这朋友除了在他爸妈跟前,都能称得上一句“能屈能伸”的模范好汉。
他回答:“有事儿呢,你以为我愿意起这么早啊。”
陆行云哦了一声,嘟囔你一个无业游民能有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很迅速地起了床帮肖时杰一起收拾。
林向阳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这会子不在家。
等林向阳回来时,肖时杰连人带租的车已经不见了人影车影,问罢陆行云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林向阳有点儿不好意思,说连饭都没给他吃就跑了,有点儿不像话。
陆行云安慰他:“哪里能饿着他啊,指不定路上又买了多少东西呢。你上哪儿去了?”
“我妈早上跟我说李绮他爷爷昨天晕倒了,她妈妈昨天回来去医院看她爷爷了。”
陆行云眉头紧锁:“严不严重啊?”
林向阳摇摇头,捂了捂被北风吹痛的耳朵:“我也不清楚,希望没事吧,我妈说那李绮那小孩都吓傻了。”
“哦”,陆行云心里替李绮捏了一把汗。李绮是他见过的非常自洽的一个孩子,跟其他学生时期胖胖的孩子不同,她没有因为胖和成绩不够优秀而自卑敏感,无论什么时候见她,她都是笑着的,昂扬向上的。
周一上课的时候陆行云主动说自己去带早自习,今天不用林向阳看着。
林向阳诧异,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陆行云居然愿意早起。不过他还是跟着陆行云一起去了。
升旗仪式结束,陆行云就把李绮喊到办公室了,问他爷爷情况怎么样。
李绮说她爷爷运气好,脑子里血块小,吃药就行。
陆行云才算是放了心,又问他:“你爸爸回来没有?”
她摇摇头:“我妈妈先回来的,我爸爸要这个月结束才回来。”
陆行云不解,家里老人出了事还不回来,那什么时候才回来?
李绮又跟他解释:“我爸爸工资比我妈妈的高,请假要扣工资的。”
陆行云呼吸窒了一瞬,李绮没有说出来的意思他也明白了。
摊开了说,这小破落村户里多数人都没有文化,出去县城打工也只是干干体力活,任由外边吸血的蛭驱使劳作,经年累月间难得一空喘息挣扎。
近处的尚且如此,更不用说其余远在天边糊口的游子,断然是没有办法在家里有需要的时候及时伸手的。
选择低工资的妈妈回来承担照顾事宜,尚能顶梁的柱还不能随意翘班。
陆行云让她放宽心,放她回了教室,良久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忽然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他的爸爸妈妈,好像有那么一点理解了父母缺席于自己的前半生。
已经十二月底了,后天就该放元旦假了,元旦正好是个周一,陆行云就非常幸运地得到了三天小长假。
陆行云胳膊肘撑在办公室窗台上,往结着霜花的窗户玻璃上哈气,抱怨说为什么还不下雪,是不是故意给他这个南方人下马威呢。
林向阳并肩跟他站在一起,听着他略带些孩子气的埋怨,嘴角上扬,帮他一起说喊老天爷快下雪。
陆行云听着就笑了,稍微侧头问了林向阳:“以前这会儿下雪了没有啊?大不大啊?”
林向阳的视线落在他的睫毛上,很长很密。
想了想回答他:“以前这会儿已经下过了,不过大雪小雪要看水汽有多少。”
于是肉眼可见的,陆行云就失落了下去。林向阳伸出手在他头上摸摸:“肯定会有的。”
陆行云抬手理了理被他弄乱的头发,没说话。
周五晚上,晚辅导有他的课,下午测验的试卷就堆攒起来了,没顾上批。
本着能不把工作带回家就不带回家的原则,陆行云打算批完再回去,就先打发了林向阳回去,自己批完就来。
林向阳就先回去了,准备往灶里添点柴火,做好饭了再来接他。
约摸六点半,陆行云批好卷子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却听见外边传来了奇怪的哼叫声。
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陆行云脑海中霎时间闪过无数个深山老鬼冤魂索命的故事,身上汗毛倒立。
外面漆黑一片,玻璃上只能看见他自己的倒影。他从椅子上弹起来,颤抖着逼着自己走到门跟前先把门锁好,然后抵在窗户玻璃上用手挡在眼睛两侧向外看,企图寻找那怪声的来源。
什么都没看到,他正欲转身回座位上时,那怪声又一次响起,听声音离他很近。
大脑稍微地宕机了片刻后,陆行云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怎么有点儿像猪叫?
他再次专心搜寻,忽然一个低矮的身影从窗前闪过,而后门板开始发出被碰撞的声音,摇摇晃晃。
陆行云觉得自己的灵魂被短暂地抛出去了,只留下一个躯壳停在原地。
半晌才反应过来正在撞门的生物是野猪。
他知道野猪攻击力强,万一这猪饿昏了,自己出去就是他的移动粮仓。
他摸索着关了办公室的灯,把椅子抵在门后,想要给林向阳打电话求救。
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听见电动车的声音已经传进了院子,林向阳已经来了。
陆行云心里绝望地喊:完了。
林向阳的车灯一打进院子里,就跟寻声回头的黑野猪的眼睛对了个正着。
这猪看体型不像成年猪,只有这一只林向阳倒不怕,怕的是它还有同伙。
点儿真背,他心说。
教室里是暗的,他在来的路上也没有见到陆行云,便断定陆行云就在办公室里。
他迅速掉头离开,同时朝办公室大喊:“陆行云,我没回来之前别出来。”
野猪也跟着他离开了,外面安静下来。陆行云心里着急,想出去看看到底怎么了,但又不敢不听林向阳的话。万一出去那猪转头回来,他是万万不想做猪腹里的冤魂的,只能祈祷林向阳平安无事。
林向阳踩着油门离开,在经过一户养羊人家时稍作停顿,将挂在篱笆上的搅拌羊的吃食的铁棍顺走了。
这地方野猪很少,一般就藏在深山老林里不出来,平时是不会去有人家的地方撒野的,估计是今年冬天饿狠了才跑出来找吃的。
林向阳从车把上卸下塑料袋,里头装着要放在办公室里的陆行云的零食,希望那天逢元帅能看得上,老实吃点儿东西饿不死了就回老家去。
他将一袋饼干撕开扬在一条干涸了很久的河沟里,这块地儿没人住,猪去了也无妨。
随后他就绕路回了学校,那猪也许是看他拿了家伙事害怕,也许是为眼前的饼干折了猪腰,总之去寻那饼干了,没跟来。
陆行云在办公室等得心急如焚,几次想要拉开门出去。还不见林向阳回来,他绝望地想林向阳不会是已经成了果腹之食了吧。
自己要成罪人了。
就在他万分自责之时,如天籁一般的电动车声音终于又出现了,他三两下搬开椅子打开门,打开灯迎接林向阳。
林向阳急急忙忙地停车向他跑来,因着天暗看不清路,踩在了一块滚动的石头上,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
是很多碎石头,不知道那猪拱哪儿了,还带来了这些东西。
脚踝处一阵疼痛,顾不上查看严不严重,他脚步不停一瘸一拐地向陆行云奔去。
关门落锁灭灯一气呵成,陆行云扶着林向阳坐在椅子上问他有没有受伤。
林向阳说扭了脚,别的没有。说罢就拿出手机给他爸打了个电话,说这会儿村里跑来一只野猪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让他在群里面跟大家说一声暂且不要出门了。
村里有智能手机的人家不少,不用一个一个慢慢说,消息传起来也快。
电话那边林向阳爸爸还在问用不用他们去学校接,林向阳说不用,怕真有大野猪。
挂断电话,陆行云焦急地问他的脚怎么样,林向阳握住他扒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没事儿,就崴了个脚,谁还没崴过啊。”
陆行云非要看,已经蹲下,自己上手卷他的裤腿,林向阳推着他的肩膀半开玩笑说:“陆老师这可使不得,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怎么能动手动脚呢。”
陆行云气他现在还开玩笑,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扇在林向阳大腿上,林向阳便不再开口了,任由眼前人挽起他的裤腿。
手机屏幕照着林向阳的眼睛,他的眼神很深,深得能吞下陆行云。